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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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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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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自行车到面包车

亲情最动人的内核,也许就是平凡光阴里的碎碎念,是前行路上放不下的牵绊。

去年寒假回家的一桩小事,让我内心激荡,感念颇深。

当时放假回家,因为行礼太多,我就提前给父亲打了电话,让他来车站接我。父亲本来都答应好了,却因为要帮邻居忙,又恰巧,我姑父来家,就让我姑父来接我。姑父早早就来车站等着了,见到姑父,我立马就觉得松快了不少,甩手掌柜一样行李全给了他,我两手空空只负责上车。和姑父闲聊的什么都忘了,可就一句“这摩托好些年了。”就把我的目光锁定在那辆摩托车上,脑子里就像放电影一般,旧时的记忆不断闪现,直到摩托车停到家门口,伴随着家人因为我热闹的寒暄,这才拉回了思绪。摩托车就停在面包车旁边,莫名给我一种穿梭时光轮回的感觉,我心底不禁嘟囔:“原来从摩托车车走到面包车,一家人都要走那么久……”

晚些的时候,父亲回来了,他笑着摸摸我:“我女回来了!我听你妈说你在学校还拿了个什么什么奖……”问东问西,不尽赞美。我眼下一酸,他不知道,大学能拿奖的活动很多,我也不过是挑了个最简单的,可对我不值一提的小事,在他眼里,我却像是干成了什么大事一般。

晚上,有些睡不着,透过窗子,望着天边的孤皎,看着窗外的面包车,那一刻,我迫切地想要写些什么,我自知没有平常词句激起千层浪花的本事,很却还是写一写属于父亲,叙一叙我们这个家,平凡光阴里的变迁。

(一)

起初,家里什么都没有,就一辆自行车,父亲就骑着那自行车各种“上山下乡”,到处收花椒,可惜那时候,花椒并不多,加上骑自行车本来也不方便,能带的花椒也不多,这一天下来也收不了多少花椒。当然,那时我刚出生,这些都是奶奶告诉我的。这自行车骑着骑着,就骑进了我的童年。那些年的父亲是怎样一个气血方刚的小伙子,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硬是拼出了我们这个家。

之后又过了差不多三五年,家里条件好了不少,父亲觉得花椒实在是个赚钱的法子,能多搞就多搞,这样一来,自行车是不行了,得换车了。他坚定了主意就没动摇。没多久就买了新摩托。这下子花椒也能多收些,而且还快了不少。从那时起,小小的我每天晚上最盼的就是摩托车的声音,看到月色下拉长的车影,很是令人安心。

那年的父亲几近三十,还很是健魄。

花椒一直都能卖得个好价钱。此前,我一直都这番认为。很显然,我想太简单了些。买卖做不顺的时候很多,好多次父母都吵地不可开交,不是父亲怪母亲价钱给得低就是母亲骂父亲睁眼瞎不会看花椒成色。那些年,也真的是挺难熬。之后父亲买三轮车,爷爷给了不少支持。

有了三轮车,拉花椒拉的多,跑的也是又快又远,家里经济更是因此大为改观。夜里,三轮车哐嘡哐嘡的声音混着蝉鸣,我就坐在门前,守着父亲吃晚饭,听他和母亲,和爷爷唠一天的行情,偶尔问一嘴我和弟弟的功课,小时候可真奇怪,明明奶奶准备的是同一份饭菜,可我总觉得,爸爸妈妈的那一份更香。

花椒这个营生,一年只忙一个8月。从卸货到装车在赶集,几乎一家人都在出力。夜晚里忙忙碌碌的身影,平添了许多夏日的燥热。那时候不懂,可现在,真能体会到白居易诗文里“背灼炎天光,但惜夏日长”的无奈和矛盾。

日后再回忆我的童年,充满花椒香味,却也夹杂着些许烦劳,那高高的花椒麻包,奠起了我的未来。

(三)

14年,我上了初一,同年,父亲买了面包车。我记得很清楚,一次晚自习,我突然胃病犯了,疼得浑身虚汗,班主任一个电话,就让父母连夜开着新车给我接回去了。虽然说父亲拿到驾照,家离学校也不远,可到底还是有段距离,并且,那还是父亲第一次夜间上路。一路上,我因为疼痛,偎依在后座的靠椅上。公路两侧车来车往,忽明忽暗。母亲在一旁不住地念叨:“慢点,后面有车!开慢点!”还不时扭头看一看缩成一团的我。

那时候我最盼的,就是周末回家,和父亲一起坐坐车。不管是父亲接我周末放学,还是下地干活,或者只是纯粹去兜风。夏天的车窗外,是在夕阳迟暮后如雪的红霞;是混有泥土香味的清爽晚风;还有满是银光的绿山,还有,鬓角夹白丝,却一如少年模样的父亲。

买面包车的那两年,是家里很景气的两年,记得当时家里还置办了冰箱和电视。在此之后,就一直都是在用面包车收购花椒。卸货,装车,赶集,这样的流程,从自行车走到了面包车。我从幼童时,盼望摩托车的鸣笛,到现在,等待面包车的灯光,什么都变了,又什么都没变。

可天有不测风云。初三那年,一向健硕的爷爷突患肝癌,从医院确诊到回家,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初三的我,对生死并没有很深重的理解,我只知道,又一个爱我的人离我而去。爷爷去世后,父亲把爷爷的后事安排地很是详尽细致,周到体面。下葬那天,父亲摸了摸我脸上的泪珠,柔声道:“你爷爷去下面享福去了,他会保佑咱一家的。”我点了点头,哽咽着说了句:“对。”

一年后,我上了高中。

高二那年的暑假,父亲和往常一样,外出收花椒。我就随口说了一句:“真的好想吃炒羊肉,爸你看你回来的时候能给我带不?”不等父亲答应,母亲就嗔怪起来:“你觉得我们很闲?还给你带炒羊肉?一点都不体谅人!”我稍有不悦道:“我也知道爸妈辛苦,我也就随口一说,又没有非得让你给我带嘛!”父亲笑着打圆场:“带带带,有时间我就给你带!”我应和了两句,就干自己的事去了。

晚上回来,父亲真的给我带炒羊肉了。母亲还在一旁叨叨:“你爸就把你的话放在心上的很,本来都要回来了,非得再到饭店去买个炒羊肉。好了,买来了就趁热吃,吃完了就早早睡觉。我们明天还要早起哩。”我边往嘴里塞肉边点头。

父亲就是这样,大到爷爷的丧事,小到我我无意念叨的心愿,他都极尽认真地满足。

高三,那是一段低头朝阳抬头星辰的日子。学业繁重,假期更是稀有可贵。

我也尽己所能,在有限的节假里帮父亲洗洗车,跟着他去小镇上,或者就在村里“兜兜风”也真真挺好的。往后的日子,车窗外如雪的晚霞,清爽干净的乡间清风,是繁忙学业里最眷恋的慰藉。

这一忙,就忙进了大学。算起来,从买面包车到现在,也8年了。父亲也已年过中旬。我也因为求学,和家的距离越来越远。

(三)

带给我很多温馨底色的三轮车,却硬生生划要在父亲的回忆里划上些哀伤沉重的符号。

父亲在三轮车上受了两次伤。第一次是他和几个同行一起外出拉货,从公路上翻了下来,摔进了一片花椒园。他回来的时候,脸上一左一条右一条的划痕,还不住地冒着血丝。出门时穿的一件白衬衫,被划地又脏又烂。整个背上爬满了花椒刺划下的又细又长的血痕。那天母亲边给父亲擦药边抹眼泪,嘴里直嘀咕:“我就说不让你去,你偏去,你看看……”说着,也抽噎着说不出话来。父亲只是趴在床边,轻轻咬着嘴,没一会,他疼的浑身冒汗,紧紧地咬着嘴,下意识攥紧了母亲的手,缓了口气,仿佛这样,他能舒服些。

第二次是我初三的时候,父亲在开三轮车拉货的时候摔伤了腿,骨折严重。到现在都有后遗症,走路有点摇摇晃晃。这件事,是后来母亲告诉我的,我当时在学校,所以并不知道。只记得后来去医院看父亲,他的腿被高高地吊着,透过纱布,能隐约看到腿上那排因腿上打钢板,而留下的整齐的疤痕。

(四)

弹指一挥间,那自行车早已寿终正寝,摩托车送人了,三轮车偶尔还用,面包车常用的。父亲一辈子就这样,他没有伟大到让这个家改头换面,却也让我们衣食无忧,体面大方。他总说他没本事,没挣到大钱,让家里不景气。我清楚地记得,他谈笑的表情里,是一双掩饰不住失望和亏欠的眼眸。尽管我告诉他,他已经竭尽全力,给了这个家他所能给的所有。

一路走来,我从小到大,平凡而温馨的家庭给足了我自信。高三首战惜败,高四卷土一年再战,依旧没有过多的突破,战败高考。母亲一贯宽心,填报志愿时,却也无比着急,反观父亲,从头到尾没有过多的话语,母亲偶有嗔怪,怨父亲什么都不管,他只说了句:“你就让她自己选嘛,路要娃自己走呢!”

心不甘情不愿,又别无选择,我只好上了专科。20年10月,大学开学。我走的那天,父亲执意要送我去学校,我和母亲出于他身体考虑(父亲患有小脑萎缩,加上腿部受伤,行动不便),都想让他安心在家,可父亲不肯,我们拗不过父亲,只好由他。

一路上,和母亲都小心地搀扶着父亲。我没有别人故事里扛起儿女行李箱风风火火送行的父亲,却也有颤颤巍巍竭尽所能的陪伴。

大学里,父亲问我问得最多的,就是“还有钱没”,“钱够不够”。一次和父亲日常视频聊天,不知怎的,父亲似乎是察觉出我的惰性,视频里,他面色有些凝重,连带着语气也郑重起来,他顿了顿,缓缓道:“你要抓紧时间,趁我还能干,还能帮扶你,多念些书,早早自强自立。我也安心。”挂了视频,我只觉得眼眶滚热,喉咙一塞,豆大的泪珠就滚下来,砸在我的手背上。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种感觉,是我怕父亲对我失望吗?可明明他只希望我过好自己的人生,仅此而已。

(五)

北岛说过:“父亲是一本书,没有华丽的词句,却有道不尽的真实。”的确,沉默,像是所有父亲的代名词。

我一直都明白,对我而言,努力最大的意义,就是能同时光丈量,赢得成长,守望爱的人慢慢变老。父亲,你半生努力认真地临摹生活,而自己心中少年的模样,连同的梦想,一同糅磨进了时间。父亲,我碎笔文拙,词不达意。可于你,满篇洋洋洒洒仍不能倾尽爱意。我幼时,踩着你的肩膀瞻仰世界,你暮年,也要和你一起抵达远方。

文至尾篇,柔亮的台灯下,我脑海里,是你温煦又坚忍的笑纹,颤晃又挺立的身影。父亲啊,我何其有幸,有您这般亦师亦友的父亲,幼时传道,引我成人,为我人生的航船,燃起永不泯灭的灯塔。

父亲啊,往后余生,就让我牵着您,慢慢走,走进繁花似锦,走进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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