蝈蝈

蝈蝈

（散文）

姚卫平

姥爷的生日是腊月，水妞儿妈想给姥爷送一个生日礼物，想了半天，到花卉市场给姥爷买了一只蝈蝈。这送蝈蝈的想法，的确别致，不俗。

把一只翠绿的、瘦长的，一看就比较年轻的蝈蝈带回家，蝈蝈就开始吱吱地叫。

姥爷并不是那种专业的虫艺儿玩家，并不会像有的人那样，给蝈蝈弄个葫芦，把蝈蝈揣在怀里，听叫声的人。

姥爷小时候在农村长大，他爱听蝈蝈叫，是小时候每年夏天，蝈蝈的叫声都包围着他，他已经习惯了听夏天的蝈蝈的叫声。到了寒冬也能听到蝈蝈的叫声，对于姥爷来说，可以说是奢侈了。

姥爷在农村长到十九岁，到了城里参加了工作，一开始在一座煤矿挖煤，后来调到一家报社工作。他上班时间写报道，写消息，写报告文学。业余时间写小说，写散文，写创作谈。他每天最喜欢干的事是写作。对于蝈蝈需要吃什么，喝什么，什么时间喂，他一概不管，他只管听蝈蝈叫，就行了。那么，饲养蝈蝈的任务，就落在姥姥头上。好在姥姥是个兴趣广泛的人，喜欢花卉，也喜欢小动物。别看姥姥五十多岁，心理上却像个十多岁的孩子，充满了好奇心。

姥姥从小生活在城市和郊区的交界处，虽然也听到过蝈蝈的叫声，但也是偶尔听到，从没有养过蝈蝈。但既然是水妞儿妈送的礼物，为了姥爷能在冬天也能听到蝈蝈叫，姥姥毅然决然地接受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水妞儿妈拿回的蝈蝈笼子，是一只蔑子编的笼子，空间特别小，蝈蝈在笼子里基本转不了身。姥姥觉得蝈蝈在这么小的空间生活太委屈了，要给蝈蝈换一个大点的家。可家里并没有现成的笼子，姥姥看见了一只空可乐瓶子。姥姥用点燃的烟头给可乐瓶子上烫了好多个小孔，把可乐瓶子的盖子打开，把蝈蝈放了进去。这下蝈蝈的空间大了许多，不仅可以在里面转身，爬动，甚至还可以跳跃一两下。再加上瓶子是透明的，蝈蝈在瓶子里的一举一动，他们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北京的冬天，屋里可暖和了，屋里的温度可以达到二十多度，蝈蝈在屋里待着就行，不用盖被子，不用葫芦罩着，也不用生手炉给它取暖。

给蝈蝈吃什么呢？蝈蝈最爱吃是倭瓜花，丝瓜花。但在冬天里，这样的东西实在没地方弄到。只能给蝈蝈吃青菜叶，白菜叶，黄瓜，胡萝卜，大葱的嫩叶，甚至青辣椒，蝈蝈都喜欢吃。

蝈蝈吃东西也很有趣。蝈蝈见到食物，立刻用前爪抱住，把食物从两个牙齿的缝隙中塞进去，蝈蝈的嘴没有嘴唇子，两颗大牙直接暴露在外面，蝈蝈的牙是两个硬片，交叉着错动，把食物切碎才能吃进嘴里去。

蝈蝈的叫声不是从嘴巴里发出来的，而是从后背上的一个发生器里发出的。发生器是长在翅膀上折叠在一起的两个小镜子，当它们互相摩擦时就吱吱地响起来。

水妞儿那时两岁多，水妞的小嘴儿很会说，小腿儿也跑得快。姥姥的主要任务是看管水妞儿，看管水妞儿可比喂蝈蝈重要多了。水妞儿也喜欢看蝈蝈吃东西，听蝈蝈唱歌。水妞儿的小手也不闲着，摸摸这儿，动动那儿，可有劲了。有一天，她竟然把装蝈蝈的可乐瓶子的盖子拧下来了。

第二天早上，蝈蝈竟然不在瓶子里了，没想到，蝈蝈竟然从那么小的瓶口里钻出去了。姥姥到处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姥姥心想，这个小东西不是找死呢吗？这么大冷的天，会跑到哪里去呢？

到了下午，突然听到了蝈蝈的叫声，姥姥遁着叫声寻去，却原来，蝈蝈正爬在厨房里一棵大葱上，正在啃大葱的叶子呢！ 看来任何动物都想要自由啊，笼子里的食物不管多么丰盛，不愁吃喝，它还是想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跳一跳，放飞一下自己的心灵。

动物找食吃，是它的本能吗？那棵大葱在厨房里的一个纸袋子里立着，离它在客厅的家有七八米远，它竟然能准确地找到。当然不能让它老在外面自由地待着，姥姥还是把它抓回到瓶子里了。

有一天，姥姥在书上看到，蝈蝈其实是食肉动物，如果在野外，它不仅吃青菜，青草，它还吃不太成熟玉米、大豆，甚至还会逮虫子吃。家里没有虫子给蝈蝈吃，姥姥就把火腿肠切下细细的一条，放在瓶子里，看蝈蝈吃不吃？没想到，蝈蝈快速得扑过去，抱着火腿肠就大嚼起来。那之后，姥姥隔几天就给蝈蝈喂点火腿肠，给它解解馋。

过了五六个月，蝈蝈明显地老了，背上原来的一码碧绿色，变成了丝状的紫色；叫声也从原来的清脆嘹亮，变得嘶哑起来。

蝈蝈的动作也明显迟钝了许多，慢慢地，它后腿的小爪子掉了一个，过了几天，蝈蝈的大腿掉了半条，再过几天，那条大腿整个都没有了。只剩下一条腿的蝈蝈，蹦不远了。姥姥有时会把蝈蝈放出来待一会儿，让它晒晒太阳，随便蹦达几下，再放回瓶子里。蝈蝈的另一条大腿也掉了，爬动起来都困难了。蝈蝈吃东西时，嘴也没有了力气，以前吃东西很快，一片硬硬的胡萝卜，牙齿错动几下就咬碎了；现在连青菜叶子也咬不动了。看着还有一口气的蝈蝈，姥姥想给它增加点营养，拿出切成细条的火腿肠，放到蝈蝈嘴边。蝈蝈蠕动着牙齿，连火腿肠也咬不动了。姥姥干脆把火腿肠嚼碎了，喂给蝈蝈吃。蝈蝈吃了几口，身上明显有点劲儿了。

进入老年的蝈蝈，白天不用放在瓶子里了，随便它在电视柜上爬着，晚上才放进瓶子里，姥姥觉得那只瓶子是蝈蝈的家，晚上住在那里有安全感。

那只蝈蝈活了将近七个月。

2023年12月7日写于光熙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