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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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在田堤之下（外九首）
王典宇
经过一春的生长，稻田外的白茅草
与狗尾巴草已经把田堤埋没了
不加割除，脚下踏不到坚实的土地
从田堤上经过时，容易掉进稻田里
在一棵乌桕的撮合下
几条田堤一起弯曲，直到
把远去的村庄重新置于田堤之下
站在稻田稀松的淤泥里割草
不能将稻子踩倒，得一棵一棵
挨着稻株把稻叶拽开
站在田堤上，稻叶只高过膝盖
而站在稻田里，脚陷入淤泥半尺
稻叶便齐腰高了
2023年9月23日
父亲早早赶羊下山
杠板归的藤蔓上长满了刺
拔除起来扎手
却是山羊与免子的最爱
畜产品公司不收兔毛后
父亲就不养兔子了，只养山羊
父亲一早就将山羊放到后门山上
他怕羊中间跑下山
偷吃山下的小麦，一群羊一刻钟功夫
就能将三丘田的小麦连根拔起
不是吃掉就是糟蹋掉
总把羊放到枫林深处
山冈上田堤外，到处是杠板归
父亲早早赶羊下山
这时羊还没有吃饱
遇上杠板归，羊就吃不饱
父亲早早赶羊下山
天不煞黑，羊群不会回到圈中
2023年9月25日
秋天的道路
秋天的道路可以让一个人走出很远
肩上不背行囊，水壶里也没有一滴水
日历撕下是一页，不撕下也是一页
一条河流流动着，就有理由流下去的理由
生命不是在孕育中，就是在即将孕育中
稻田再次把收获当成了孕育
没有一个人可以隐姓埋名
即便秋天给了我们最宽阔的道路
松林隐入烟尘后，再没堤岸代替白雾
2023年9月1日
稻谷在谷仓内的位置
风车一刻不停地转，一个上午
能将三亩田新收割的稻谷一次扇完
谷皮轻，被风车的风吹到远处
母亲将谷皮扫回来，碾成糠喂猪喂鸡
谷粒饱满的稻谷被母亲倒入仓内
仓门不是用竹楔子固定在一起的一扇门
实际上，它是几块可拆卸的木板
谷子堆到那一块木板
母亲用木炭标明在仓门上
一个冬天可以吃浅下几块木块的稻谷
母亲不用木炭标明
2023年9月25曰
从田间小路上走来
一棵枝梢向水面伸出的枫杨树
对翠鸟有多重要，一条拼死挣扎的石斑鱼
足以说明，在一个异乡人的眼里
清晨时分，升起浓雾与炊烟
都是村庄的习惯动作
它有足够的理由再次重复，而不必悔改
对黑暗的知识保持饥渴
对远去的爱情深怀内疚，这是必须的
牛群从鹅卵石路上走过
哪有整齐的步伐与队形
但不妨这它们从幽深的街巷
梳理出一个朝着田野的方向
不妨牛群顺利走出村庄
从黑夜里踉踉跄跄走出来的人，他的脸上
仍有星辰的香水味，有些淡，是必然的
有些凉，是允许的
溪水已奔流一夜，丝毫没有停息的迹象
幸亏是这样，否则将被视为异常
一天里接二连三出现的异常现象
就是这样摧毁一个人的意志的
异乡人从田间小路上走来，他定了定神
他先看见油菜花开，然后看见
田野的星辰大海，他喜欢
给清晨的田野一个完美的解释，这是个机会
他任何时候把握都不算迟
2023年9月19日
我们不妨举目远眺
河边的一只小昆虫明显满足不了
水鼩鼱的胃口，它心目中的大餐
正藏匿在下方的河水中
芦苇的花和叶在河水中清晰可见
在十月的西风中翩翩起舞，迎风花落花飞
村庄沿着水岸胡乱扦插高低不一的柳树
稻田在中间开辟了水渠之后
就有河水离开这里
带着村庄高低的楼宇去远方
我们也有稻子种在远方的稻田里
当下我们不能去远方
当下的西风还不是很凉，像苦菜叶那样
还能满足一阵子的饥饿，水鼩鼱能填饱肚子
我们不妨眺望远方安慰自己
2023年9月7日
我在山中打柴度日
时间就像一张网，如果宁静日久
就不愿被打破，这也成了
我在山中打柴的理由，仿佛惟其如此
宁静的生活才能继续下去
我腰别柴刀，下到山谷里打柴
是因为山谷里的柴
比山冈上的柴长得高些粗些
然后吃力地将柴挑上来
我在山中打柴，就难免
机会一再被错过，宽恕是神的事
我只会在柴刀过处，把柴砍断
用棕绳将柴捆起
为便于开阔视野，我将前头
捆扎得短些齐整些
后面这头长短无所谓
反正我挑着柴赶路时无需回头看
若是回头看或者悔改，准没好事
也不一定是神的意思
所以我一错再错
铸成打柴度日的命运，这不怪谁
此时，我完全依赖
扎得齐整的柴帮我挡开部分的阳光
崎岖的山路帮我
将站在山岗上望得见的苦难带走
2023年9月12日
只要谛听总能听见雨声
鹅卵石不光用来砌路，也用来砌墙
檀条与椽早已不见，片瓦无存
但是鹅卵石砌的石墙
仍在经历风雨
就像小院曾经的光辉岁月
总能在院子的某堵墙上
找到斑驳的痕迹
樟树在这里与在别处一样常见
树荫在院里密院外疏
但比起初下的雨点
明显要浓密许多
坐在樟树下不如坐在屋檐下
只要谛听总能听见雨声
2023年9月21日
在每一条溪流面前
我在山间行走
通常我不骑马也不牵缰绳
远处的山峰和大袋的玉米压在马背上
夕阳却非要伸出松枝拉它一把
不为饮水，我的马跋涉在溪流中
它很轻易地渡过每一条溪流
我走在桥上，用手抹眼睛
我不抹眼泪
2023年8月1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