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平方

  我扶着母亲，让她坐在车的副驾驶上，替她把保险带系好，母亲就端端正正坐着，一点都没有紧张，这是我买车后，第一次拉她，平时很忙，借下班的机会，回老家拉她进城看病。她弱小的身体，占了座位一半的空间，原来母亲老喽，无论到哪里，只有占据那么点平方。车子都这样，楼房里就更加小而再小，但是，我们没有给她一平方的位置。

  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弯曲着瘦弱的身体，伸出双手，又黑又小，又干瘪、皲裂、刺手，护士找了好长时间没找到血管，忽然，在场的人都泣不成声。这双手曾经撑起我们一大家子人的生活，直到现在。

  从记事起，母亲每天早晨起床非常非常早，晚上回家特别迟。屋内点着煤油灯盏，屋外漆黑一片，黑的让人害怕，黑的没有办法抬腿走路。母亲就这样一直忙碌在山上土地里。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背着我。劳动，劳动，还是劳动，直到现在，快80了，她仍然在做饭，喂牛。

  我的老家，也是母亲的老家，她的童年，青年，中年到老年，都在这个叫盘龙湾的村子，一步都没有走出去过，最远到村头，盼望着上学或外出的儿女回家。城里给她收拾了楼房，但是，为了让她小儿子家的孙子上学，她继续留守在老家。

  母亲做饭很简单，自家地里产的粮食，园子里种的菜，胡麻油也是自己收获的。要说购买，就剩自己种不了的食盐了。从来不用调料等佐料。绿色的只剩下开水、白面、洋芋、清油和食盐。

  没有见过她在饭馆里吃饭的样子，也没有见过她卖肉做着吃，偶尔看见她吃肉，还是年轻时，家里纪念亡人，念素宰牲。要么是鸡爪子，要么是羊肚子，反正吃了那么一点点。等过60后，在没有见过她吃过肉，要么是没有肉吃，要么就是忌口，总之，她只是说，爱吃烧洋芋。

  母亲一直住在老屋，四周全是别人家，挤在正中间，特别窄小，从路口到家，有一条悠长的巷子，狭窄的直身并排走两个人。老屋里有一个土炕，可以睡三个人，一般就是她和父亲，偶尔有那个子女回来挤挤。小炕一年四季都是热的，小而暖和。

  母亲从不和四邻发生口舌，用她的话讲，见了庄里人，尤其长辈一定要主动作揖问候，无论走路抑或骑自行车、开车。可能是她个子小，身体瘦弱，打骂不是优势吧，总而言之，从记事起，她没有和人嚷过嘴，总是笑脸相迎，我们姊妹都遗传了她的这点不是缺点的优点，至今，我的女儿也是这样的个性。

  母亲自学针灸手艺，用处还不小，这是在拉扯自己六个儿女过程中，摸索总结出来的经验而已。邻里四舍，只要说到自家孩子不乖爽，身体硬朗的时候，她积极主动上门进行免费针灸，现在老喽，乡邻们只能抱着孩子到母亲的老屋艾灸，盘龙湾的孩子，几乎都是她针灸长大的。

  母亲的一生，没有念过书，没有玩过微信，没有干过轰轰烈烈的大事，也没有占据太大空间，就二亩田一院一屋一炕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