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坏骨头和李五先生》（小小说）

四坏骨头和李五先生

（小小说）

旷 远

听五婶说，早年间在乡下农村，爷爷每年过年都会向五婶和五叔以及孩子们讲起四坏骨头和李五先生的一段往事。

据爷爷讲，他的爷爷在家行五，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很有学问，写着一手好毛笔字，所以人家都叫他李五先生。李五先生为人谦和乐于助人，很受乡邻尊敬和爱戴。而爷爷的四哥为人倔强，不懂人情世故，为人处世很不地道，与左邻右舍关系闹得很僵，没人愿搭理他，在村里名声很臭，所以乡里人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四坏骨头，意思是这个人都坏到骨头里去了。

四坏骨头和他的五弟李五先生关系处得也不好，哥俩儿在村里打头撞脸都不说话，可见弟兄之间的关系闹得有多紧张。

李五先生每年除夕前夕都要给乡亲们写春联，乡亲们纷纷把准备好的红纸拿到李五先生家里，李五先生把红纸铺展在桌子上，然后研磨提笔在红纸上奋笔疾书，写上“五谷丰登、六畜兴旺、风调雨顺、财源广进、生意兴隆、家和万事兴”之类的喜庆吉祥话。字迹苍劲有力，俊秀飘逸。写完春联，乡亲们会给李五先生一些农产品以致谢意，鸡蛋呀、鸭蛋呀、小米呀、豆子呀，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整整忙碌了一天，这时天已经摸黑了，李五先生累的腰酸背痛，他伸展一下腰身，然后一屁股坐在漆黑幽亮的木质椅子上闭目养神想好好歇息一下。屋外稀稀拉拉响起了鞭炮声，过年的气息越来越浓了。

这时，爷爷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爷爷，俺四爷家的大门和小门两边贴的都是红纸，上面也没写字。”

李五先生一听怔愣了一下，随即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昌儿，拿上砚台和墨锭跟俺走。”

爷爷眨巴着小眼疑惑地问：“去哪儿？”

“你四爷家。”李五先生斩钉截铁地说。

那年月东北冬天很冷，滴水成冰，寒风刺骨，寒冬腊月里，李五先生在外面给人家门上写春联时要用一种特制的防冻砚台，这种砚台是黄泥烧制的，下面是个小火炉，里面燃烧着木炭，火炉底部有三支腿儿，炭火从三支腿儿之间的空隙处放入炉内。即使再冷的天气，火炉之上砚台里的墨汁也不会结成冰，而且墨汁在下面炭火的烘烤下像温泉一样还冒着袅袅热气呢。

爷爷手捧着炭炉砚台跟随着李五先生从后村来到前村四坏骨头家里，李五先生也不跟四坏骨头打招呼，上来提笔就往贴在院门两侧的红纸上书写春联，春联内容都是一些吉祥如意的词句，爷爷则在一旁端着砚台研磨伺候。写完了大门两侧的春联，李五先生又进入院落来到东西厢房，把贴在门框两侧的红纸都一一写上字。四坏骨头和他的老婆孩子见李五先生进进出出在给他们家门两边儿红纸上写春联，也不言语，也不正眼儿瞧上一眼，好像李五先生和爷爷就跟空气一样不存在。最后，李五先生又推开房门进入屋内把贴在每间房门两边儿的红纸都写上了字。从头至尾，四坏骨头和李五先生不说一句话，任他去写。末了，李五先生带着爷爷出了四坏骨头家门扬长而去，好像来无影去无踪。

有一天，四坏骨头病入膏肓，躺在炕上奄奄一息，但迟迟不愿闭上眼睛。

老伴问：“你是不是想见你五弟。”

四坏骨头微微点点头。

于是家人连忙跑到后村叫来了李五先生。

李五先生来到炕沿儿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四坏骨头，嘴里情不自禁喊了一声：“四哥。”

只见四坏骨头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的五弟，嘴唇微微颤抖着，然后闭上了眼睛。

2020年10月27日初稿

2020年11月2日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