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河流

远去的河流

（散文）

李党远

时光荏苒，岁月之河将这片土地冲刷了五十余载，带走了多少陈年旧事，油田日新月异的发展使这片热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有在这片贫瘠荒芜的土地上生活过的人们才最有感触。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伊始，我们哥几个跟随母亲从东北一个小乡村来到父亲所在的工作单位“六四一厂”——大港油田。父亲在炼油厂上班，对我而言，这里是一个崭新的家园：几座整日隆隆作响的铅灰色高耸的炼塔远比故乡山坡上的树木高大挺拔；房前屋后苗条破旧的柏油路面远比乡间小路宽阔坚硬；低矮简陋的红砖平房远比故乡那青石黄泥筑就的村舍考究。除此之外，这里的环境面貌与乡村相比庶几无二。

放眼望去，广袤无垠的盐碱荒滩，杂草丛生，坑坑洼洼，星罗密布着钻井架和抽油机，几条狭窄的主干道路两旁树木稀稀疏疏。大风起兮，满天尘埃似万马奔腾的黄河之水滚滚而来一泻千里，仿佛要把一切都吞噬掉；暴雨降兮，这里便成了水淹七军的沼泽之地，房屋周围所有的沟渠洼地都灌满了水，洪水横流，汪洋一片；大人们忙着在门口用草袋子打埂筑堤，用簸箕、脸盆从院子里往外淘水，防止洪水浸入家里；少不更事的我们欢快地冲出家门，趟着没膝的洪水徜徉在水天一色的浩淼世界里，游泳、戏水，尽情享受着天赐的水上乐园。那时候，河里的鱼多得逮都逮不完，每次发大水，河里的黏逛鱼（俗称大头鱼）、鲫鱼、鲤鱼、梭鱼便顺着洪水漫上堤岸四处游窜；看吧，家属区四周白茫茫的水域里到处都是大人们撒网捕鱼的身影，成群结队的鸭子和白鹅欢快地扑腾着翅膀游荡在水面上戏水捉鱼，美美的饱餐一顿，那热闹场景就像到了渔村。

家属区平房四周遍布着纵横交错的排水沟，用来排放生活污水和雨水，那些污水或雨水纷纷流入南面我家前面那条长河，那条长河又向东流入津歧公路西面更长的大河，大河里的水又穿越公路下的桥洞流入公路东面另一条大河，最终汇入大海。

我家前面那条长河拦腰架起一座小铁桥，桥旁的河上横跨一条粗大的输油管线，这里是当年父亲上班和我们上学的必经之地。多少年过去了，那条长河一直漂流在我的记忆深处，伴随着我一起成长，给了我孩提时不尽的快乐时光。

夏日里，我常和小伙伴们在门前的河沟里钓鱼、摸鱼、游泳、捉蜻蜓。河沟不深，刚没脖颈，有五六米宽，两岸长满蒹葭和青草。傍晚时分，我们常能在河滩草丛里捡到谁家的鸭子下的蛋；到了夜晚，万籁俱寂，河内的蛙鸣声此起彼伏，尤其是雨后的夜晚，青蛙癞蛤蟆们显得异常活跃，竞相引吭高歌，那声响噪闹喧天，响彻星空，使仲夏之夜愈加恬静幽邃。声声蛙鸣宛如一支委婉动听的小夜曲伴我入梦……

白天，这里又成了我们孩子的乐园，下河摸鱼，置身于水中，两手沿着岸边拨弄着水草在水底缓缓摸索滑行，凝神屏气，仔细体察水下的情况。突然，一只手在坑洼处触到一样溜滑灵动的东西，精神为之一振，惊喜的让人怦然心动，另一只手迅即合拢过来，死死地摁住抓牢，就这样，一条鲫鱼被抓出水面，碰巧还能同时抓住两三条呐。黏逛鱼往往潜藏在水下的砖石缝儿或洞穴里，一捉一个准儿，偶尔还能摸到河蟹和泥鳅。沿着几百米长的河道摸过去，已是满满的一盆鱼了，大的有半斤八两，足够全家人吃上几顿。

我家房前那条长长的河流，不仅孕育了鲜美的鱼蟹和茂盛的苇草，还引来翩翩起舞的蜻蜓流连忘返，孩子们拿着大扫帚和用蜘蛛网制作的“大扑扇”沿岸奔跑忘我地捕捉它们。因为这种大蜻蜓头圆似珠身子细长碧绿，我们叫它“大绿豆”。雌性“大绿豆”和配对成双的“大绿豆”喜欢降落在水中草茎上歇息，很容易捕获；而雄性“大绿豆”却不知疲倦的在河上不住地盘旋飞翔，警觉性极高，故此很难接近；不过他们很好“色”，见到雌性“大绿豆”会奋不顾身地俯冲过来。于是，我们往往把捕来的雌性“大绿豆”拦腰拴上从家里拿来的母亲缝制衣物的线绳，线绳的另一头拴上木根，然后我们拎着木根将她放飞萦绕于身边引逗雄性“大绿豆”上钩。这一招果真灵验，飞翔在河上不远处的雄性“大绿豆”终究经不住异性在一旁搔首弄姿的诱惑，飞蛾扑火似的迅速横冲过来，将雌性“大绿豆”在空中紧紧抱住又跌落在地滚做一团，这时，只要用手轻轻一扣，雄性“大绿豆”便乖乖束手就擒了。

几十年弹指一挥间，一切都大变了模样，家属区变成了现代住宅小区，高楼林立，绿荫环抱，姹紫嫣红；原来那些素面朝天用来排水的条条明沟变成了暗流涌动的地下管网，小区周围还建起了排水站，再也不用担心洪水肆虐横行了；我家房前那条河流和津歧公路两旁的长河早已荡然无存，全然没有了鱼儿蜻蜓们的踪影，好像它们已经蒸发出水面在两岸蜕变幻化成另一道美丽别致的风景，变成一处处绿荫掩映的绿化长廊；只见津歧公路东侧炼塔林立，一套现代化的石油石化装置延绵数公里开外，蒸气缭绕其间，炼塔轰鸣不绝；尤其到了夜晚，熊熊燃烧的擎天火把映红了大半个夜空，星空下，这里灯火璀璨，流光溢彩，一泻数千米，让人误以为到了天上的银河；倘若父亲在天之灵，看到他老人家曾经奋斗工作过的地方这般蔚为壮观不知作何感想。

站在高高的炼塔向西眺望：宽敞平坦的津歧路、光明大道、红旗路、幸福路、穿港路纵横油田南北东西十几公里，条条道路两旁树影婆娑，花草相伴；心港假日、幸福里、阳光佳园、西苑等等住宅小区鳞次栉比；滨海公园、森林公园、中心广场、康宁广场点缀其间；在油田的最西端，已然崛起了又一座名曰——港西新城。

尽管我失去了儿时带给我无穷乐趣的河流，但我更加欣慰岁月之河把我载入崭新的石油城。五十七年峥嵘岁月，这是我们的父辈、我们以及我们的儿女三代人用热血与汗水共同缔造创建的美丽家园。

回首过去，对于我们的孩子们，远去的河流只是一个童话。

2021年3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