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子
葛家村里的葛大,最近忙嫁女儿。他的乘龙快婿是葛家村的一把手,女儿是二把手。一个是村支书,一个是村主任,这对“黄金搭档”,喜结良缘。这位“泰山”那个高兴的劲呀就甭提了!特别是女儿的陪嫁,葛大非常考究,也动了不少脑筋,据说不是陪房陪车,也不是陪金陪银,而是一份特别的嫁妆。
如果想知道葛大给女儿的那份特别的陪嫁,那话就得从头说起。
一
葛姓在葛家村里是大姓,而葛大又是庄上葛姓人家的长辈,别看他还没到“天命之年”,但“祝份(称呼)”可高了。那些黄口小儿张口就“太爷、太爷”地叫,也不足以为奇,奇怪的是那些七老八十三的老太爷、老太太们都称他叔呀、爷呀、爹啦!
这个葛大的辈份怎么会在葛姓中如此之高?嘿嘿!据庄上的老人说,这个葛大的妈,被远堂的叔公爹爹做了“补房”后生出了葛大,使得葛大的辈份连升三级!
葛大从地里灰头土脑地进门,把锹头铁耙往院里一扔,最要紧的,不是去喂猪、喂鸡……而是麻利地撕下身上的脏衣服,洗洗刷刷后,走出家门。而这个葛大穿衣戴帽与众不同,再好的衣服也穿不出个样子来。庄上的人用了四个“着”字来形容他的穿戴:帽子歪着,褂子披着,裤子刹着,鞋子搭着。就这副样子,嘿嘿!他走在路上步态庄重,从庄子的西头溜达到东头,再从东头溜达回来……侍弄家禽家畜、锅头灶脑的事,从来就没他的份儿。这些活似乎都是他的老伴玉兰包干的,玉兰简直就成了做事的专业户了。大半辈子了,葛大就这么个人,玉兰也都习惯了。如果哪天,要是葛大突然给圈里的猪添一桶食、坐在灶门口给锅堂里添一把柴草……玉兰倒觉得葛大会抢了她的“饭碗”。
太阳已经落山了,夕阳的余晖把葛大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的。葛大拖拉着一双半新的皮鞋,走在沙石路面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有节奏的声音。这声音从西响到东,再从东响到西。这是葛大一天里最休闲、最惬意的时光,也是他发布“新闻”、收集“新闻”的最好途径。
“葛爷!”李十八(人称铁拐李)端着一个洗脸盆似的大碗,碗里盛着稀饭一边呼噜呼噜地喝着,一边咧着嘴说:“你东圩那块田里的稻子高产呐。”
“等收下来压秤才能算。”葛大呵呵地笑着。
李十八抬着眼睛皮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葛大,然后大拇指一翘笑着说:“今天你这身穿戴……都是名牌吧?”
“名牌,要是名牌,我能这么穿着。”
葛大的话,李十八是这个耳朵听,那个耳朵出,他清楚得很。前年李十八的儿子用奖学金给葛大买过一双“蜘蛛王”的皮鞋,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名鞋呀!他呢?习惯成自然,名鞋还是照“搭”(脚后根踩着鞋帮子走路)不误。结果呢?没有穿两个月,后鞋帮就穿破了。
“呵呵,葛爷,不是我说你呀……”
“回家呐,有人等你!”李十八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寡妇凤枝把他叫回去了。
李十八的儿子李叶给葛大买皮鞋、还有小寡妇凤枝的事先按下不表,先说这个李十八的诨号铁拐李的来历。
那是在“干活大呼隆”的年代里,一天李十八与“贫下中农”一起驾船去县小化厂装氨水(化学肥料)。氨水装回生产队田头,船靠岸时,李十八对船头上的人说:“把桨(划船的工具)拖上来,把锚抛下去。”就这么一句话,李十八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有个外号叫“闲管多”(爱管闲事)的人,当时就与李十八“上纲上线”,说李十八含沙射影领导。
李十八被带到大队部,大队革委会主任马桃(人称麻条)把桌子拍得应天响:“锚抛下去,桨拖上来,你的用心何其毒也……”
从那天起,李十八不但被押上了历史“审判台”,而且还挖掘他的“老底”子,连祖宗三代都“翻了身”。清查小组在县政府档案局,居然查出李十八爷爷在国民政府时期,做过伪县长的秘书。这还了得,李十八为何这样反动?反动的“根源”就在于想“复辟”蒋家王朝,所以要把桨拖上来……
老蒋统治时期的县政府秘书的“龟孙子”,被戴上高帽子,挂上大牌子,大会斗小会批,受尽了折磨。在一次万人批判大会的台上,革委会主任麻条(马桃)要他跪在碎瓷片上,李十八昂着头,就是不肯跪。他说:“我没有罪,我没有……“还狡辩?”两个造反派左右架着李十八,麻条怒气冲天:“让你狡辩,跪下!”说着就从李十八背后猛地一脚踢,随着“啪”的一声,紧接着又是“啊”的一声惨叫。李十八的右腿当场就被麻条踢断了,落下了残疾,变成了“铁拐李”。
日头半个身子钻进了西边的云霞,射出万道金光。葛大从东头转过来,就变成个金人儿。他低头还想着铁拐李被批斗的那阵子事,正巧与缪号任(外号老好人)撞个满怀。
“唷,是葛爷呀!”老好人神神鬼鬼地跟葛大说:“我看这庄稼今年是种到头了。”
葛大眨了眨眼睛,把斜戴在头上的帽子,往脸前拉了拉,愣怔了半晌,问“为啥?”
“土地流转呗!”缪号任是村里的老支书,比葛大小五岁,当了三十多年的村支书,做了一辈子的“老好人”。现在虽然退居二线,但是他对国家大事仍然十分关注,因为他清楚得很,国家的大事,关系到个人的小事。
不久前,葛大听过这个新名词,就不知道是啥意思,压根就没当回事。后来听说,就是回归到大集体年代。葛大想呀,这土地分到各家各户这么多年了,现在的人都越变越自私了,咋可能再走干活“大呼隆”,出工不出力的大集体路子呢?咋可能再吃大锅饭呢?这不是瞎扯蛋吗?葛大把披在身上的外套往肩上拽了拽,笑着摇摇头,说:“流转个屁呀!哪有这么容易。”
葛大抬起头看看西边的余晖已经落尽,也揣摩着与老好人闲聊的时间差不多了,便加快步子往回走。
玉兰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盛好,放在饭桌上,还不见葛大人影儿,怕饭菜凉了,没有胃口,这才走出家门,站在路口,拔长脖子朝西头眺望。见到葛大晃悠晃悠、哒啦哒啦的孬像,玉兰无声地笑了。
二
葛家庄西边,有一条西洋河,沿河有一条公路。公路两边的柳树,舒展开了黄绿嫩叶的枝条,在微微的春风中轻柔地拂动,就像一群群身着绿装的仙女在翩翩起舞。夹在柳树中间的桃树也开出了鲜艳的花朵,绿的柳,红的桃花,真是美极了!
这天玉兰正沿着公路,去地里除草。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刹在了玉兰身边,车窗开了,探出一个头来叫了一声:“葛婶好!”
“哟,是叶儿呀!又回来看你爹啦?好啊,真是个孝顺的好儿子嘞!”
叶儿是谁?呵呵,就是那个给葛大买名贵皮鞋的铁拐李的儿子。
叶儿下了车,笑呵呵地问葛叔、葛婶身体好不?田里的农活还能干么……?
“唉……”叶儿问了一连串的问题,玉兰愣了半晌才叹口气说:“你们年轻人都去了外头,就剩下你爹和我们这么大年纪的老头子、老太太们了……”说到这,她突然打住了话,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一笑,又说:“昨晚听你葛叔说,这秋后庄稼一收,地就要收回大集体了?你说这大锅饭撤了三十多年。在这三十多年里,是国家改革开放的好政策,让我们农民的日子过得是如鱼得水,是嘴嚼甘蔗呀!再收回大集体,我看玄呀!你是县里干部,政策你懂!地不会都收给了地主去种吧?不会又回到解放前让我们去当长工吧,让再吃二遍苦,再受二遍罪?”这玉兰是打破砂锅问到底。这地收了,是不是就没我们啥事了?谁经营谁会给我们租金……
李叶前年从大学毕业之后,就分配到四乡县做了县长助理。这位年轻的干部,这时就像在学校里遇到了临时考,老师又偏偏在身边。李叶对玉兰提出的每个问题,都耐心细致地答复。玉兰还问一些田地租金啦,我们闲着干啥啦……叶儿笑了笑,说,“婶子你放心,会让你们有衣穿,有饭吃,有钱赚的。”
这会儿铁拐李与凤枝(庄上上了岁数的人,背后都叫她小寡妇)正在家里张罗着“一桌好饭”。
这个凤枝说来也命苦,四岁父母就骑鹤西去。是伯母把她领大成人,伯母的儿子有一条腿不便,小时患小儿麻痹症留下的患疾。三十多岁了都没有找到对象,不忍心眼看着他打光棍。伯母动了歪脑筋,拿凤枝换亲,那年凤枝才二十岁。她柳叶眉,杏仁眼,樱桃小口一点点,说话燕语莺声,唱歌的声音更是好听,像百灵鸟。这个人见人爱的姑娘为报答伯母的养育之恩,别无选择,同意用自己的青春,给伯母换了个媳妇。
凤枝的男人比凤枝大八岁,是个老实本份的人,婚后小俩口也很恩爱。为了生活凤枝和丈夫齐身去了上海打工。六岁的儿子丢给婆婆照顾,就在他们打工的第二年秋天,凤枝的儿子溺水身亡。丈夫受不了如此的打击,就一病呜呼,时隔不久老婆婆又找她的儿孙去了。
凤枝从此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她目光呆滞,整天坐在门前小石桥上纳鞋底。她一直纳,一直纳,她说是为自己老公和儿子纳的……
“嘟嘟嘟,嘟嘟……”李叶与葛婶这次是四两棉花八把弓,正在细谈(弹)。
李十八与凤枝一桌饭菜已经张罗好了,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李十八就拨打儿子电话。
李叶见到凤枝都叫姨妈,因为风枝是李叶娘的远房堂妹。李叶十一岁那年,他娘得了肺病去世了。后来就是葛婶“搓的圆子”(介绍对象),让凤枝当了他的后妈。
“爸,姨妈。”李叶边吃饭,边笑嘻嘻地说,“今天我回来是有重要事情与你们商量的。”
“呵呵,”李十八看着儿子呵呵一笑说:“谈新娘子了?”
“谁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选上我家叶儿。”凤枝一个劲地往叶儿碗里夹菜,一边笑嘻嘻地问。
“不是的。”
“那是什么重要的事?”
“县政府已经批准我回葛家村的申请报告!”
“什么?”李十八眼睛瞪得滚圆,喉咙开到最高分贝:“你好好的县官不做,回葛家村干什么?”
“全县的土地流转试点工作,就从这里开始。”
土地流转?对李十八来说是一个极其抽象的概念,却如同洪水猛兽。李十八一听就浑身发怵,就像一把尖刀,不时地探向他内心最深处那块柔软的地方。他怕呀!怕再进大集体,再吃“大锅饭”,更怕政治运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哟!
李十八一本正经地问儿子:“啥叫土地流转?”
“土地流转就是土地使用权从一个人手里转到另一个人手里。意思就是有土地承包经营权的农户把土地经营权转让给其他农户或经济组织。地还是你的地,只是把使用权转给了别人。当然,土地流转有利于促进农民获得更多的增收。”
李十八一听,眼睛睁得更大更圆,把桌子拍得应天响:“你说的我听不懂,但我知道,土地都流掉了,还增屁的收去!你给听好了,好好地做你的县官,三世才修到城墙根,我没有这个福气,你……”这个李十八越说越来劲,那脖子是扁过来喊!
李叶知道他爸的“牛脾气”,好说话时要头都有,任性时是茅坑里的砖头“又硬又臭”!他给姨妈使了个眼色。
凤枝神会意领,赶紧打圆场。她陪着笑脸往李十八碗里夹菜:“吃饭,吃饭,儿子回来是与你商量嘛,瞧你叫得脸红脖子粗的。”
凤枝一开口,这父子俩都埋头吃饭了。别人的话,李十八一般是听不进的,但对凤枝的话是唯命是从,其次,是对葛大的话也很服贴。
这顿饭,父子俩都没有吃出往日的滋味。
三
好话不出庄,坏话传千里。李叶回到葛家村当一名大学生村官,其实是李叶自己主动向组织提出来的申请,而村里有的人却认为他“没出息”,在县城混不下去了。还有更多、更刻薄、更难听的传谣,人们众说纷纭。
葛大肚里更窝火,当晚就电话通知在省城读大学的女儿:“终止与李叶的恋爱关系!”
他女儿在电话那边“扑哧”一笑,
说:“爸,你搞错了,我与李叶早有约定,大学毕业之后,我们双双把村还。”葛大听到女儿这么说话,是气得七窍生烟,“啪”电话挂了。
他把一肚子火气全泼到了玉兰身上:“就是你生的这个宝贝女儿,好坏不分!要我说李叶这小伙,也好不到哪里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都不懂。好好的县官不做,偏要回到农村来。”
“孩子爸,你呀……”
“你,你什么?我告你,这件事由不得你做主。你给我听好了,明天你去商场买一双“珍珠霜”(蜘蛛王)皮鞋还过去,想娶我女儿没门!”
“笃笃笃……”葛大还在气头上,听到有人敲门,声音就嘎然而止。玉兰开门见是李叶,顿觉犯难。
“让他进来,来了更好,把话说白了,省得藏藏掖掖的”。葛大说着就把披在肩上的衣服往前拉了拉,转过脸去,两手背后,玉兰让李叶坐在自己的身边。
“叔,婶,今晚我来是有重要事情与你们商量。”
“打住!想谈葛梅?就别费口舌了。葛梅马上毕业,已经决定留在省城工作,对象也在省城找了!”
“不是的,是关于土地流转的事。”
“不谈葛梅的事,谈土地流转,葛大缓过神来:“这……你说说看,我听听。”
李叶笑笑,说:“大集体走到一定阶段,不得不走单干的路子。单干确实调动了农民的积极性,但社会发展到今天,各家各户单打独斗,已显露出它的落后性。农民增收越来越少,年轻人都外出打工,种田就靠老的老小的小,有些地都撂荒了。也苦了像你们这样的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你在算一算,现在种一亩地,到底纯收入能有多少?”
葛大是个脊梁上打算盘,算筋算骨的人,他对农田收入了如之掌:“好的年份,一亩地能收入千元左右,年成不好,也就几百块钱吧。”
李叶说:“即便扣除水费、化肥、农药、机械等费用后能落到千元,可你没算人工吧。如果把人工刨掉,还能剩几个呢?”
这时葛大脸上稍微露点笑容:“农民就是天生的种地命,祖祖辈辈都这样过来了,谁还给自己算工钱?”
“农民就是不算细账,算一算就发现在自己这块地里单打独斗,利益已经很小了。你想,土地流转后,把小块地改成大块,搞自然灌溉,机械化作业等等,除了季节性雇人来干,别的时候,用不了几个人。这样既降低了成本,又达到了增收的目的。”
葛大把头上歪戴的鸭舌帽转了转:“增收也是地主增收了,农民没了土地,还增收个P。”
李叶笑道:“一亩地给你一千元的租金,你一年四季还什么活都不用干,这不好吗?”
“好,是好事。”葛婶插话。
“叔,你是党员,又扛过枪,站过岗(葛大当过兵),在庄上你是长辈,数你威望最高,你能一言九鼎。”
“你小伙就是会说话,这话耐听。”
李叶看已到火候,又趁热打铁地全拣称赞他的好话说,把葛大的心说得美滋滋的。
初秋的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天空分外晴朗,白云也绽露出笑容。高高的白杨树在哗哗地鼓掌,风在悄悄地把喜讯传送。
第二天,葛大早早地收了工,像往常一样,把铁锹,锄头朝院子里一放。迅速换掉脏衣服,找一件崭新的上装往身上一披,拖一双半成新的皮鞋,走在村庄的路上。“咯吱、咯吱……”的声音一响,人们就知道葛大来了。葛大今天碰到人,讲话的口气,完全是以一个党员的标准,来做大家思想工作的。他逢人就讲土地流转是如何如何的好,本人举双手赞成。走到李十八门前,他停下脚步。李十八见葛大有话要说,就凑过来想听听葛大发布的“新闻”。
“土地流转是一件大好事唷。我们也可尝到做‘地主’的滋味。一亩地坐在家里,不动手不动脚,一年可收到租子(租金)一千块钱,这样的好事,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哈!”
李十八沉思了半晌,沉着脸,重重地说:“不好!地没了,还好个?”
“你说不好,这是拖你儿子的后腿,我说好,这是支持我女儿的工作!”
“葛梅?”李十八对葛大说的话,有点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女儿也要回村?”
“李叶这小子回来了,她能不回来吗?”
“那……”
“那什么?那!”葛大把披在肩上的外套用手往前拉了垃,高着声音说:“我可把话说在前头,我是为你儿子着想,听不听由你,反正我听我女儿的。”葛大说着,甩着头,搭着鞋子,“咯吱咯吱”的走了。
李十八回到家里回味着葛大的话,他咬嚼了半天,都没有把葛大说的话嚼出味道来。还是凤枝旁敲侧击地说:“李叶与葛梅从小就是青梅竹马,葛大女儿是你未过门的儿媳,他听女儿的,难道你……”
经凤枝这么一点拨,李十八十有八九猜出了葛大的话意。在以后土地流转这件事上,他先是“闭口”(什么话也不说)、中立(不反对也不赞成),后来是看风使舵。
四
这一天晚上,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看不见星星的踪影。李叶坐在村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思绪就像开了闸门的涌流奔腾:祖祖辈辈在这片土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烂手烂脚过夏天。辛辛苦苦忙种田,一年能赚几个钱?当他想到凤枝夫妻二人在外打工,婆婆一人在家,又要种田,又要带孙子,结果导致了家庭悲剧,还有许多家庭丈夫长年在外打工导致夫妻感情破裂而离婚……想到这些事情,他的心不是纠结,而是痛苦。他想得最多的就是农村“三留”(留守妇女、留守老人、留守儿童)问题。他主动与县政府提出申请,回到葛村当一名大学生村官,为全县土地流转开好先河,让家乡的父老乡亲从土地里彻底解放出来……
古人云:天下顺治在民富,天下和静在民乐;天下可忧在民穷,天下可畏在民怨。李叶在这次土地流转工作中,他把关注民生,体察民情,深化民富,强化民安,作为土地流转工作方案的重中之重;把解决“三农”问题,建设社会新农村作为土地流转的工作目标。
村部会议室灯火通明,支部扩大会(包括村民小组长在内)从晚上七点开到十一点。新任葛家村党支部书记的李叶在会上说:“我们葛家村顺应时代潮流,根据村情民意,扎扎实实地开展“三农”工作,更好地促进农业更强、农民更富、农村更美等方面工作的大发展,要让葛家村展现出新面貌、新气象、新风范……”
会议之后,各个村民小组与农户开始签订土地流转合同,并当场兑现每亩一千元的土地租金。葛家庄土地流转合同签订最快,葛大家共有十一亩八分地,第一年就拿到了一万一千八百元租金。这会儿的葛大是笑得合不扰嘴,他搭拉着鞋子,披着衣服,手里拿着一沓新钞票,逢人便说:“我也当地主嘞 ,尝到收租子的滋味了。”他在葛家庄上晃悠着,那些晚辈们见老“祖宗”来了,都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说这说那:“太爷请到屋里坐。”葛大的堂孙葛朗明把他让到屋里坐,忙敬烟倒茶。葛大进了屋,在大桌子上席落座,把那沓新钞票往桌子上一放,喝口茶,抽口烟,嘴里吐着烟雾,然后把歪戴在头上的鸭舌帽掀子拉拉正,笑呵呵地说:“合同一签钱就兑现。”
“太爷发财啦!”葛朗明摸摸桌子上的那沓钱说:“太爷发财了。”
“发个……”葛大的口头禅“P”字,还没说出口,旋即打住,又逼了回去。改口说:“发了,是发了!”
这时候来的人越来越多,葛朗明的堂屋已经挤满了人。葛大咳嗽一声,清清嗓门,说:“要我说呀,国家政策就是好喽,自古以来,不管是哪朝哪代,皇粮国税都是要交的,是吧。现在国家不但不要我们交皇粮国税,还给我们农田补贴!这样的好事,历朝历代没有做到,民国也没有做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做到了!”
葛朗明的爷爷葛立文今年九十三岁了,仍然耳聪目明的,讲话声音洪亮。他听到葛大讲国家的好话,想到自己过的幸福日子。他坐不住了,“嚯”从板凳上站起来,举起双手高喊:“祖国好,共产党好!”
有几个年轻人,见到他的举动觉得好笑。葛立文板着脸对那几个年轻人朗道:“笑什么?你们别看我这么大的年纪,我一点不老年痴呆。远朝不说,就说民国吧。我二十岁那年,闹了虫灾,秋后失收,几亩薄地收了一担多稻子。全家六口人吃都不够,哪里有稻子去交“公粮”呀!有一天区公所(民国时期的基层政府)来了几个背枪大汉,把我父亲带到区公所,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顿毒打,并以抗粮不交的罪名,把我父亲关押起。后来只好东挪西借花了许多冤枉钱,好不容易才把淹淹一息的父亲找人赎了回来。”
“两种社会两重天,一个苦来一个甜。葛大接过话说:“现在的国家处处为老百姓着想哟!”
“是啊,我又没有扛过枪,也没有渡过江(渡鸭绿江抗美援朝),平民百姓一个,今天也能拿到几百元的老(劳)保。这等的好事哪里找?”葛立文越说越激动,大着声音高叫:“我就说现在的国家好!共产党好!”
“现在又把土地流转了,不让我们这些老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了,更是一桩功德无量的好事啊!”
“好事,真是好事!”
“我们相信国家的好政策,相信共产党的领导!”
“坚决支持李书记的工作,相信李书记把土地流转这件事情办好。”
……
大伙们你一言他一语,说得正起劲呐。
这天晚上,葛大准备了一瓶小酒,玉兰备了几样好菜,他请李叶来吃晚饭。他俩边喝酒边交谈。葛大来了个“新闻”直播,把他今天在葛家庄上的闲聊的话像“录音机”一样,放给李叶听。
李叶知道葛大的苦心,这是一个老党员、一个长辈、未来的“泰山”对自己的殷切希望呀!他离开葛大家的时候,紧紧握住葛大的手说:“葛叔,你放心,我会把土地流转这件好事办好的。”
五
秋天是个金黄色的季节。秋天同百花盛开的春天一样令人向往,同骄阳似火的夏天一样热情,同白雪飘飘的冬天一样迷人。就在这美好的季节里,葛梅大学毕业之后,放弃了在省城工作的机会,回到了葛家村里参加村长换届选举。
参加这次村主任换届选举的有三名候选人:一位是葛立文的孙子葛朗明,今年三十二岁;一位是养猪能手赵大江,今年四十三岁;还有一位就是二十六岁的葛梅。这时候的葛梅真是好看,她丰满颀长的身材,白皙的皮肤,乌黑幽深的眼睛,小巧红润的嘴唇,优雅迷人的表情,尤其是那一头乌亮的秀发,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她一走上村主任竞选的演讲台,就犹如一股强磁场,一下子吸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葛梅是最后一个走上台竞选演讲的,他的演讲就几句话:“我当选村主任之后,”她一开口,吵杂的会堂里立马鸦雀无声:“第一年全村上学的孩子从小学到大学,所有学杂费,全部由村里负担;第二年村民看病不交一分钱,由村统一结帐;第三年吃水、用电不交钱……”会堂里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几次打断她的讲话。
葛家村这届的村主任选举,共有选民三千八百六十二人,葛梅以三千六百四二票当选为葛家村村主任。
这事在葛家村炸开了锅,都为葛大高兴呀!葛大女婿是村书记,女儿是村主任,这个葛大现在不就成了葛家村的“太上皇”了!在葛大看来,他这“太上皇”也不好当啰,此时的葛大反倒觉得自己肩上有担子了。
那天晚上葛梅才到家,葛大就催她打电话给李叶,叫李叶过来吃晚饭商量事情。李叶很快就来了,葛婶忙着做饭,葛大就抓住晚饭前这点空档,临时召开三人“党小组”的紧急会议。
呵呵,这个“太上皇”对他们夫妻二人说:“祖国欣欣向荣,蒸蒸日上,我们农民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拽。这是党领导得好。我们共产党员不是符号,是一种荣誉,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约束,必须把党章铭记在心,落实在行动上。要别人做的,党员必须先做;要别人做好的,自己要带头做好;只说不做,少做多说,说了也是白说。要用自己的言行,带领村民在加快发展上着力,在奉献社会上用功,为群众多谋利益……”
“爸,你就放心吧!”葛梅说。
“葛叔的话,我记住了,我们会努力的。”李叶说。
“嗯,好马不用鞭子抽,好鼓不要重槌敲,你们用心做事,诚心做人就是了。”
这一天晚上,他们三人“会议”谈的内容很多很广。葛家村农业生产基础设施差,只有发展农业生产力,加强农田设施建设,改良土壤,兴修水利,推广良种,发展农业机械化,培养有文化、懂技术、会经营的新型农民,全面提高农业综合生产能力,才是增加农民收入、繁荣农村经济的根本途径。
很快葛家村土地流转后的发展规划方案出台了。在村委会上,葛主任说:“土地流转不是最终目的,土地流转之后,是为了更人好地建设新农村,缩小城乡差距、努力消除城乡协调发展的种种障碍。让广大农民能够像市民一样拥有洁净方便的自来水、清洁的燃料、整洁的厨房、舒适方便的卫生条件和平坦的道路。我们未来的新农村将是一个按照生产发展、生活宽裕、乡风文明、村容整洁、管理民主的要求,坚持从实际出发,尊重农民意愿,扎实稳步推进社会发展的新农村。是实现城乡良性互动、科学发展、社会和谐的新农村;是教育、保险、卫生等公共事业比较齐全的,拥有社会保障的新农村;是田园风光秀美,生活相对和缓,使城里人向往的新农村……“
新农村建设方案经过村委会研究讨论通过之后。李叶和葛梅这两位年轻人,揣着全村人期待的幸福目光,开始紧锣密鼓地开展工作。
全村共有四千多亩土地,他们把四千多亩土地划分四份,一千土地建蔬菜大棚,一千地生产粮食,一千亩低洼地用来水产养殖,一千多亩沙礓地用来建设工业园区。
初冬,像一位美丽的、高贵的、矜持的公主,舞动着她那神奇的面纱,送来阵阵凛冽的寒风。这时候的葛家村却是春意浓浓,土地流转后的葛家村是欢声笑语,机器隆隆,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这边是大搞农田基础设施,那边是投资商建工厂,砌厂房……这时的李叶、葛梅更是忙得不可开交,用废寝忘食这个词来形容一点不虚夸。而李叶心里可能比葛梅还急,为什么?因为他与葛梅立过“军令状”啦!要葛梅大学毕业之后回村,与他手携手,肩并肩共创家乡新天地,让全村人尽快过上幸福快乐的小康生活。到那时,他就风风光光地把葛梅娶过门来。
六
李叶回葛家村一转眼已经是五年了。先看一看这五年后葛家村的变化吧。现在走进葛家村,一定会让人为葛家村翻天覆地的变化惊叹不已!瞧,村民住宅区那鳞次栉比的楼房,宽敞笔直的马路,棋盘似的田块……这巨大的变化,在每个细节、每一个角落、每一张笑脸、每一个人的话语中都能充分体现出李叶、葛梅这对“夫妻搭档”,为葛家村勤勤恳恳的无私奉献!
葛家村里楼群林立,一排排崭新的居民公寓,交相辉映;这里机声隆隆,一座座现代化工厂拔地而起;这里的敬老院,这里的农民文化娱乐中心……这里是全县土地流转工作示范村,这里是全省新农村建设的文明村……李叶把土地流转、改变村容村貌作为新一任支部的首要任务。他多次召开支部大会,在支部班子内部形成统一意见后,又召开了全体党员大会、村民代表大会。还张贴公告,向群众宣传新农村建设的意义,为了解决拆迁重建问题,他起早摸黑挨家挨户地去做村民们的思想工作,一次做不通,就做两次,两次做不通,就做三次,直到做通最后一家农户的思想工作为止。一些农户家里,他去了十多次。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辛苦并没白费,群众从不理解到大力支持搞新住宅区的建设。他常说:“不管做什么工作,只有在群众知情、自愿、支持与理解的情况下,才可以做成,才能把工作做得更好。”
如今望着笔直宽阔的马路和整齐排列的新楼房……,老支书缪号任竖起大拇指高兴地说:“李叶这孩子别看年轻,但见多识广,当书记真有一套,比我强!”
饮水是关系到民生的大事,李叶经多方协调争取,引进安全饮水项目,共投资一百七十万元,与县自来水公司接通引水管道,让村民们家家户户都吃上了放心水。
特别是村环境建设实现了五化,即:美化、绿化、香化、硬化、亮化。
美化,村庄里的道路两旁,墙报,宣传画廊应有尽有,荷花池,凉亭也不禁映入眼帘。
绿化,全村内外,水泥路两旁栽种着松树,柏树,柳树,紫薇………郁郁葱葱。
香化,各种鲜花争芳斗艳,特别是在夜间,沁人肺腑的花香,随着微风浸入人们的梦乡,美不胜收.
硬化,全村全部实现了道路硬化,修上了标准的水泥路面。
亮化,全村路道全部安装了和城市一样的路灯,广场路边安装了华灯,一到夜间,亮白如昼,给人一种美的享受。
为了帮助更多的群众勤劳致富,李叶在全村党员干部中推行了“致富帮带”工程。要求党员干部帮带群众,致富能手帮带困难户,每人帮带一至两户,帮助提供项目、协调资金、寻找信息。帮带工程开展两年多来,全村党员干部共帮助群众一百多户,协调资金一千多万元,寻找项目三十多个,安置农村富余劳动力一千多人。这种先富带后富的成功做法,有效地消除了全村人的贫富差距,也极大地鼓舞了全村人共同致富求发展的信心。在外打工的人,都纷纷回村创业或上班。
葛家村还紧紧抓住现代经济的发展规律,着力调整农业产业结构,积极推进产业化发展,把传统农业向特色农业、效益农业转变,花卉、苗木、水果、特色水产等绿色产业成为了农业主导产业。形成具有区域特色,实现了产供销一条龙、贸工农一体化,提高了农业的综合效益。传统的农民不再以依靠土地为生,他们也享受到养老金的发放。面对一些突发的疾病,他们也不必担心,因为村医疗保险为他们全额报销。农民们真是居有所住、食有所粮、病有所医、老有所养,基本生活得到充分的保障。
葛家村还以村农民文化娱乐中心为载体,筹办了首届葛家村农民文化艺术节。村里组建了舞龙队、腰鼓队、扭秧歌、划龙船等业余文体队十多支。这一系列活动极大地丰富了农民文化精神生活,加快了农村城市化发展的步伐。通过一系列行之有效的载体活动,在全村逐步形成了讲文明、讲科学、讲团结、讲互助、讲卫生的良好风尚。
李叶在村支部书记的岗位上,他以民为本、以实为魂、以干为乐,为葛家村的富裕、文明、腾飞做出了重要贡献。他本人也以辉煌的业绩被县委分别表彰为优秀共产党员、“双强村”党支部书记、“十佳敬业奉献新青年”。葛家村党支部连续三年被命名为“五好党支部”,该村成了全县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典范。
现在村子里的留守老人们,不但不要灰头土脑地在地里干活,而且每位老人每月可以拿到五百元以上的养老金。他们与城里的老大爷、老太太们一样,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散散步、打打牌、钓钓鱼……葛大更是开心唷,他一改以前那样的衣着,(以前人们用四个“着”字来形容他的穿戴:帽子歪着,褂子披着,裤子刹着,鞋子搭着。)现在的他,是西裝革履,系着一条红领带,他说:“现在是新农村了。农村都新了,人还不新么?我穿西裝打领带,这叫与时俱进。“呵呵,这个葛大不光穿着上与时俱进,学习城里人,思想上更进步呐!他也像城里的老人们一样,套上“红马夹”,手拎垃圾袋,每天走在村头庄尾捡垃圾。在葛大的带动下村里的老人们不光注意自己的衣着,更注重自己的言行,主动加入到清洁卫生行列之中。
特别是新建后的农民文化技术学校,是一所多功能的学校,农民不但可以在学校里学文化、学技术,读书看报,还可以唱歌跳舞,下棋打牌。现在葛家村的农民是生产有套路,做人有尊严、生活有体面。这时的村里出现了“三多”、“三少”的现象:看书读报的人多了,打架斗殴、赌博的人少了;学技术,走富裕路的人多了,到庙里烧香求富的人少了;尊老爱幼,助人为乐的人多了,违法违纪的人少了。
尾 声
前不久,李叶与葛梅这对"夫妻搭档",喜结良缘。哈哈,葛大给女儿精心地准备的嫁妆,竟然是一块六十公分见方的十分精致的匾额,匾额上书:共产党员不是符号,是一种荣誉,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约束。必须把党章铭记在心里,落实在自己的行动上。要别人做的,自己必须先做;要别人做好的,自己要带头做好;只说不做,少做多说,说了也是白说。要用自己的言行,带领村民在加快发展上着力,在奉献社会上用功,为群众多谋利益。
婚后,李叶和葛梅把父亲这份特别的嫁妆,不但深深地珍臧在心里,而且落实在自己的言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