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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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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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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娘

我的祖上都是取鱼人,他们风里来雨里去,长年累月漂泊在运河里。新中国成立后,有些取鱼户陆续地搬到运河岸边居住,有的地方还成立了渔业大队,渔业生产队。

王叔与我家是世交,两家人情同手足。我们家上岸时,而王叔一家人没有选择上岸,仍然在渔船上生活。

王叔女儿叫翠花,比我大两岁。翠花高高的个子,苗条的身材,圆圆的脸蛋像红彤彤的苹果一样。她有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脸上整天挂着笑容,一笑就有两个深深的小酒窝。她头上扎着一条长长的辫子,辫子上扎着一个头花,跑起路来辫子一摆一摆的,真是好看极了。

翠花的模样和为人处事都是远近公认的“大拇指”。唯一遗憾的是有一条腿不便,据说是小时候得小儿麻痹症留下的患疾。庄上的人都说翠花太有“灵性”了,如果没有点“缺陷”,她便成“精”了。

翠花生在鱼船上,长在风浪中,后来怎么会嫁到岸上来?说来也是音(姻)缘吧!

我们渔业大队的庄子紧挨运河圩堤边。运河边上,有一块青草地。在绿色盈目的草坪上,时常有位英俊帅气的青年,每到傍晚就席地而坐,轻轻地弹着他心爱吉它。每当此时,他眼瞳里便格外有神,仿佛是在吟唱一首蓝天绿水抒情赞歌。

翠花家的渔船常靠在大运河边的芦苇丛中。翠花父母出去撒网,她就坐在船头,一边补网,一边唱歌。她最爱唱的民歌要数《拔根芦柴花》,特别是唱到“……小小的郎儿来哎,月下芙蓉牡丹开……”这几句,她那宛转的歌喉比百灵鸟的声音还要动听。不见她的人,就听听她的歌声,保管你三天不吃饭恐怕也晓不得饿呐!呵呵——不是说笑,她的歌声不知陶醉了多少“公子哥”。

翠花住在芦苇丛中的船上,她很少上岸,岸上的人也无法接近她。周围的俊男帅哥,就像隔着一层神秘的面纱,见不到翠花的“庐山真面貌”。她是啥样呀?猜想的男人们,都有不同的版本。有的说她像西施,有的说她像嫦娥……用“羞花闭月、落雁沉鱼”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有时候,翠花吵着要跟爸妈出去打渔,她娘笑着说:“你呀!不能去的,鱼见到了你,都沉到河底去了……”

难见翠花的面,周围的俊男帅哥们心里那种燥动就甭提了。嘿嘿——居然这位老兄别出心裁,他手抱吉它,盘坐在青草地上,面朝芦苇丛,弹起他心爱的小曲。那美妙的音乐声,在空中盘旋,穿过芦苇丛……

这天傍晚,翠花父母打渔还没有归来。她坐在船头补网,听着这飞来之音,她的心也随着音乐的旋律飞走了……这时,月牙初露,星星才睁开朦胧胧的眼睛。她不知不觉地来到青草地上,脚步轻盈得如同仙女下凡,扑鼻的香气随风飘来。他突然停止了弹奏,“嚯”地从草地上站起来。她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羞红着脸说:“你坐下来继续弹吧!真好听!”

这位风华正茂的帅哥,是个全家下放到渔业大队“接受渔民再教育”的知识青年,名字叫余鹏。他在城里见腻了城市姑娘,惊喜地看着这位水灵灵的水乡妹子,一下子傻了眼,竟然手足无措地拨乱了琴弦。“呵呵——”他傻笑着,看着她……

这时的月牙又大了一圈,星星也眨起了眼睛。他见这少女圆圆的脸,长睫毛,大眼睛,皮肤娇嫩白晰,容貌甚是秀丽,身材修长苗条,弱质纤纤,说不尽的妩媚可喜。

翠花眨着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羞羞答答地说:“你弹,我来唱!”余鹏这才缓过神来,忙点头应是。翠花便动情地唱开了:“哥哥住在李家渡,取鱼从我船前过。到我船边停下橹,双眼含情望着我,啊呀呀,我怎的不知为什么……”

余鹏连忙打住,显出一副紧张的神情。翠花见了“咯咯”笑着说:“怎么了?这是俺娘教我的,我们渔船上小伙子、大姑娘都会唱。”

翠花接着又唱了《拔根芦柴花》等地方民歌来。渐渐的,余鹏对翠花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他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位美丽的姑娘了。

在一个繁星闪烁的夏夜,他和翠花在几里之外的公社(那时乡镇,称人民公社)广场,看完了《地雷战》之后,在长满青草地的小树林里,他们俩踩响了爱情的“地雷”。当时,余鹏激动得浑身像是在打哆嗦,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突然袭击”似地一把搂住翠花的腰肢。而翠花呢?则仿佛已经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似的,像一只温顺的羊羔,投进散发着男子汉气息的、心爱男人的怀抱……

没过多久他们结婚了,婚前公婆还有点不开心,嫌翠花腿有点残疾。但听庄上人说:“渔家女鱼籽吃得多,会生男伢子。”余家几代单传,他爸妈求子心切,加之翠花生得俏丽,这桩婚事就这么成了。

翠花过门后,就跟夫姓,改称余娘。余娘很快就怀上了,公婆满脸喜气,啥活都不让她做,要她在家安心休息。余鹏更是体贴得很,服务非常周到。

那年夏季,洪水是退了,可运河圩堆扩宽增高取土留下的圩塘子里面的水一直都是满满的。一天下午两点多钟的光阴,长龙的女儿与几个小伙伴在圩塘边玩耍,一不小心掉进了圩塘,一起玩耍的那几个孩子,都吓得“哇哇”地哭叫起来。庄上的人都下地干活去了,余娘顾不得自己的身子,快步冲到塘边,连鞋子都没有来得及脱,跳入塘中。余娘识得水性,只是身怀六甲,手脚都不灵活,她拼命地把女孩托到塘岸上。可她自己怎么爬也没有爬上岸来……

后来,每到傍晚的时候,人们都看到余鹏盘坐在运河边那块青草地上,弹着他心爱的吉它。无论是严寒酷暑,刮风下雨,余鹏从不间断。母亲心疼儿子,劝他下雨就别去了,可他就是不听。他说:“妈!你别阻拦我,只有下雨的夜晚,余娘才会来,我才会听到她的歌声……”说着他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哒吧哒”地往下掉。从此,母亲再也不忍心去阻拦儿子了。

知青都返城了,可怜的余鹏,仍然守着那片青草地,弹着他心爱吉它,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我要等她,我要等她回来唱歌……”

余鹏等啊!等啊!等了一年又一年。在一个月黑星稀的夜晚。余娘真的来了。她的脚步还是那么轻盈,随风飘来的还是那股香气,她头上扎着一条长长的辫子,辫子上仍然扎着一个头花。余鹏欣喜若狂,像十多年前一样,他从青草地上“嚯”地站起来。她还是羞红着脸说:“你坐下来继续弹吧!真好听!”接着她就开始唱:“哥哥住在李家渡,取鱼从我船前过……”那百灵鸟般的声音,唱得月亮探出了头、唱得星星眨着眼,也唱醒了沉睡的小村庄。

这时有人借着月光,看见那个唱歌的女孩正是十几年前被余娘救起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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