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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宜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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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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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大雪时节,西北风越刮越紧,天空骤变,洒下冬天的第一场雪。雪花不大,纷纷扬扬,夹杂在细雨中洒向潮湿的大地,打在行人的脸上。雪后的几日,最低气温都在零下五六摄氏度,寒冷的天气让人措手不及。雾霾不约而至,天空昏暗朦胧,雾气笼罩着整个大地。清晨出门和傍晚下班时,拥挤的城市街道,行人步缓,车辆慢行,灯光点点,喇叭声声。奔波在路上的人们是否想起阳光的温暖,是否看清回家的路。

周末上午,雾气消散,我开车回家。大门上了铁锁,透过门孔往里一瞧,父亲的电动三轮车不在家。我猜想,父亲一定是陪母亲去乡镇医院打针输液了。

一周前我来家时,体弱的母亲正在患病打针吃药。这个周五晚上,我给母亲打电话,询问她的病情是否好转。她告诉我,再打一天针就好了。从市里回老家一趟70多公里,天气又不好,路上我开车,母亲不放心。又特别嘱咐我不要每个星期都往家里跑,平时上班忙,周末歇一歇吧。

“你放心吧,家里有我,别回来了。”父亲在电话旁也大声地说。

“天气冷了,我回去把咱家里堂屋门厅的出厦用铝合金封闭上,也能暖和一点。”听了我的话,母亲便说,先让父亲打听一下安装铝合金门窗的行情,然后再决定吧。

可是,父亲却极力反对此事。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里,我听得出父亲有些生气了,只好作罢。我懂得父母的心,他们觉得已经七八十岁了,习惯了农村的生活,怕我再为家里花钱。我在电话这头连忙向父母表态,这个周末不回家了,也不提封厦的事了。母亲这才放心地挂了电话。

然而,周六的那天,我在家休息,随手翻出几本书也看不下去,忐忑不安,总想着家里受冻的老人,牵挂着生病的母亲。星期天一大早,通情达理的妻子上班前,叮嘱我还是回家看看老人吧。我匆匆地洗了把脸,也没顾上吃早饭,开车到超市买了些蔬菜和馒头,就往老家赶。

我来到医院,推开病房门,三个床位上都有病人,室内静悄悄的。一位陪护的邻村大姐,坐在靠门口的病床边照看着生病的孩子。中间病床上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正在打针输液。母亲躺在最里面的病床上,父亲坐在一旁很投入地翻看报纸。我走近他们,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母亲打针的手背,小声地询问:“娘,您好些了吗?”。

母亲睁开疲惫的眼睛,惊奇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不让你回来,你怎么又回来了?”父亲听到我的声音抬起头来,也接着问了一句。我一时沉默,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您老人家有病住院,大兄弟在外面能放心吗?他能不回家看看您吗?”邻床照看病人的那位大姐笑着插话说,帮我及时圆了一个场。

听了那位大姐的话,我心里却感到惭愧。上周末那天我回来,家里的大门也是紧锁的。我打通母亲的电话,她说正在乡镇医院打针输液,镇上集市人多拥挤,车辆出行不便,不叫我去医院看她了,让父亲回家开门。

一会儿,父亲开着电动三轮车回到家,打开大门。 “赶那么远的路,你饿了吧?先吃点东西。”父亲从车上取下一袋冒着热气的油条递给我,我连忙接了过来。

我询问母亲的病情,父亲说:“她还是老毛病。这两天,天气一冷,她的慢性气管炎又犯了,头晕恶心,也不想吃饭。你别担心,她打几天针就好了。”听了父亲的叙说,我心里踏实了一些。

父亲交待我在家里做午饭等他们回来,又急忙走了。我望着他消瘦的背影,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滋味。父亲年过八旬,去年夏天住院刚动过手术。虽然病情控制了,但他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也是一个需要照顾的老人啊。

环顾偌大的院落,柴草堆旁一只公鸡拉长噪音引颈高歌,几只老母鸡“咯、咯、咯”地四处寻食,三只大白鹅伸着长颈发出“哦、哦、哦”的鸣声,那只拴在屋檐下的小黄狗摇着尾巴“汪、汪、汪”地吠叫。它们突然不见主人,失去了往日的安宁,让这个农家小院不再平静。堂屋门厅出厦的前端,悬挂着两大块一新一旧的白塑料纸随风哗哗作响,这是父母御寒用的“杰作”。

走进空旷的西厢房,望了一眼饭桌上凌乱的碗筷和那冰冷的锅灶,顿时,我心头涌起一股悲凉。往常那个温暖的家,竟然不见了。

想起我在西北高原部队当兵的那段日子里,我们一家三口利用寒假回家探亲过年时的情景,心里就格外激动。那时我们经过几十个小时的长途奔波,一进家门,父亲就高兴地去叫二弟三弟他们两家人过来团聚。母亲则把孙女搂在怀里问寒问暖,给她拿这吃的、找那吃的。一会儿,两个弟媳妇带着孩子们过来了,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父亲当过兵,与我有共同语言,提起部队的故事就有说不尽的话题。母亲和媳妇们一边唠叨着家常琐事,一边又忙前忙后地张罗着饭菜。调馅和面,包水饺、煮面条,煎炒烹炸各种菜肴。就餐时,全家人到齐了,围着一桌热腾腾的饭菜,让常年在外的我们一下子感受到大庭家的温暖,品尝出老家的味道。二十五年的军旅生涯,不论走到哪里,那家的温暖和家的味道始终蕴藏在我的心里。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脱下心爱的军装,转业回市里工作,离家近了,回家方便了,父母年纪也大了,心想全家人团聚的日子会多起来。但我们的孩子已长大成人,一个个像鸟儿飞出了家门。兄弟姊妹为了生计,各奔东西,全家人团聚的日子却越来越少。即使到了年关过春节,一家亲人团聚吃饭时,也会少一两个在外打拼的人。慈祥的父母悄悄地把对孩子们的牵挂埋在心里,自食其力地生活,顽强地全力支撑着家,维持着大家庭的温暖。工作之余,节假日回家看望父母,也成了我的必修课。连续两周不回家,心里就空落落的,感受不到家的温暖。

如今,天冷了,母亲生病了,家里的温度也凉了下来。我要生火做饭,让父母感受家的温暖。先洗切好青菜和生肉,备足油盐调料。再抱来一捆柴草,堆放在灶台前,点燃一缕干草推进炉膛。一股股灰白色的炊烟随即升起,屋内弥漫出呛人的烟味。我围着烟熏燎绕的灶台,一会儿,向炒锅里加油放菜;一会儿,向炉灶里添柴助火。前后应付,上下照看,举手投足,忙得不可开交,我的眼睛里也揉出了泪水。

父母从医院回到家里,我热好了一锅馒头,烧好了一盆鸡蛋面汤,做出了两个热菜,一个炖豆腐、一个油菜炒肉,拼拌了一盘卤猪蹄熟肴。母亲看着桌上的饭菜,她那枯黄的脸上露出笑容。父亲兴奋地拿出一瓶啤酒,要喝两杯。他们举箸夹菜,喝汤吃饭,连夸这顿饭菜很合口味。母亲说,好几天没吃这么饱了。看着父母满意的神态,我由衷地高兴。吃一顿可口的饭菜就能让父母如此知足,他们是多么容易满足的人啊!

年迈的父母过日子,有时叫人心疼,有时让人生气,有时使人哭笑不得。逢年过节,我们给父母添一件新衣服,他们却说我们买的比集市上贵多了,不合算,非要我们退还给卖家。一番争执,他们说不过我们,只好收下,但仍不舍得穿在身上。我给他们的卧室里安装了空调,夏天却不用,束之高阁。去年寒冬腊月,他们打开空调七八天就停用了,当成了摆设。一问才知道,那个月的电费交了100多元,比起往常每月不到10元的电费,他们觉得用电太多了,太浪费了。我们给钱交电费,他们也不要。这不,冬天又到了,自己动手在堂屋门厅前端,悬挂起两块白塑料纸用来遮风挡寒,就可以不开空调节省电费了。

父母生活俭朴,几近苛刻,然而对他人却格外大方。秋收过后,他们总会把自己种的新鲜地瓜、花生,挑选出成色好的送给亲戚朋友品尝。连大门外的那几棵果树上挂满的红彤彤的大枣、黄橙橙的柿子,也分享给了邻居们。他们舍不得花钱,却对孩子们毫不吝啬。目前,我们兄弟姊妹四家的孩子都出了个大学生,父母对此十分自豪。每逢开学时,他们倾囊相助,出手就是一两千块钱。这些钱,对于靠耕种一亩多山地生活的父母来说,可谓是一笔不小的“巨款”。

午饭过后,在家务农的二弟媳和上中小学的侄儿侄女也来陪母亲拉家常聊天。母亲生病七八天了,多亏他们住在跟前,跑前跑后,关心问候。远在上海打工的两个弟弟时常打电话挂念着老人,母亲总会说一些“家里都好,不用挂牵”让他们安心工作的话。居住在县城里的妹妹、妹夫和三弟媳妇,前一天带着孩子们也回来探望了母亲。一个和睦的大家庭,在老人患病需要照顾时,兄弟姊妹之间那种相互包容关心支持的亲情方显得格外珍贵。感激父母养育恩,兄弟姊妹一家亲啊!

说话间,母亲还是不住地咳嗽。我劝母亲到市里我家休养一段时间,房子里有暖气,室温也适合调养身体。但母亲说什么也不肯来,不放心父亲一个人在家里生活,还挂牵喂养的那几只鸡鹅。我便说,让父亲和她一块走,都到市里来。父亲听了,坚决不同意,不愿拖累子女。他说:“你们白天都上班工作忙。我们在家里整天不见人,闲着也不舒服,去了也不习惯,还不如在老家生活方便。”二弟媳妇也劝说了一下父母,他们还是坚持自己的主张。我只好拜托二弟媳妇和孩子们多陪伴父母了。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总是为儿女着想,心里没有自己。

站在院子里,我和父母又讨论起给堂屋封厦的事。我耐心地劝导他们,母亲也说家里堂屋挂上白塑料纸确实不好看,父亲看着他们的“杰作”也觉得不太实用,保温效果并不理想,终于同意了我的想法。根据他们节俭办事的原则,我找来做封厦工程的师傅,量好了尺寸,谈妥了价钱,过几天就能安装好,屋内一定会暖和一些,父母的“杰作”可以收起来了。但他们还是一直唠叨不停,总觉得让我多花了钱。给父母做点事,我心里痛快。不然,内心愧疚啊。

时值年终,单位事情多,工作忙,不便请假。想一想自己匆匆地来,又要匆匆地走,不能留在家照顾陪伴父母,我又心情沉重局促不安起来。

日落西山,天色渐晚。母亲担心路上有雾霾,催我早点返城。我依依不舍地离开家门,驱车赶路。翻过家乡的西山,夕阳的余辉透过厚厚的云层依然明亮。

蓦然,我豁然开朗。亲爱的爹娘啊,您就是儿女心目中永恒的太阳,无私地发着光和热,温暖着我们的世界,照亮着我们前行的路。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一路上,孟郊的这首诗反复地呈现在我的脑海里。

新年快要到了,漂泊在外的游子啊,你们何时回家?

(本文写于2018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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