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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宜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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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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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进城照相

去年回老家过年时,我翻看父母保存的一本影集,一张黑白色的小照片引起我格外注意。那是我和妹妹、两个弟弟小时候的合影照。照片中的我们身着单衣外套,脚穿布鞋胶鞋,我和两弟弟头上都戴着单帽。我们站为两排,前面是两个弟弟,后面是我和妹妹,大家表情严肃,不喜不笑,很拘束样子,但眼睛都大大的,炯炯有神。我已记不清拍摄的具体时间,大约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吧,从衣着上看,那时天气已冷,也许是初冬季节。我依稀记得三弟当时还没有上小学,他年龄最小,大约五六岁。我们的年龄依次分别相差两岁,我最大,妹妹排行第二,二弟排行第三。那是我们第一次到县城照相馆照相。我们长大后,照过几次全家福,却没有再单独照过我们四人的合影,至今这是我们四人唯一的合影。目前,最小的三弟已过知天命的年纪,屈指算来,这张合影已有四十五六年了。

记得我们去照相的那天,大家起得很早。前一天吃晚饭时,父亲与母亲商定,他要带我和妹妹、两个弟弟去县城照相馆照一张合影。我家堂屋墙上,挂着两个长方形的大玻璃相框,相框里面有许多照片,其中有一半是父亲当兵时和战友们的照片,尤其是那几幅上了彩色的军装照格外醒目。邻居们串门时,看了父亲的军装照,都夸赞父亲年轻时长得帅气,身材又魁梧。我望着父亲的照片眼里出神,心里常想,我长大了也去当兵,也照军装照放到相框里。当听到父亲要带我们去县城照相时,心里甭提多高兴了。那时候,我们还没有照过相呢,十分好奇,心里想象着照相的样子,一个晚上都向父亲问照相的问题。父亲说,照相时都别害怕,人要身体站直,抬起头,睁开眼,向前看,那就行了;千万不能眨眼,不然,照出人像就成了瞎子,不好看。我们都默默记在心里,只盼着明天去照相。

次日,天不亮,我们早早起床洗漱打扮,换上母亲给我们找出的合身衣服,穿戴整齐。母亲早已做好一锅萝卜咸汤,我们喝咸汤、吃煎饼充饥,身体暖暖的。然后,父亲推出独胶轮木车,用绳捆好麻袋,带上母亲用布包装好的一叠地瓜面煎饼,我们就出门了。

清晨,天气晴朗,微风习习。我们圣水峪村到泗水县城的公路环山绕水,长达三十多里,全是沙土路,路面铺垫着一层碎石子沙土。来到村外的公路上,父亲让两个弟弟坐上独轮车,一边一个,父亲推着他俩向前走,轧出一道清晰的车辙,我和妹妹紧跟后面步行。公路沿着家乡的小河向北蜿蜒穿行,哗哗啦啦的流水声不绝入耳,路旁树林的落叶随风漫舞。大家说说笑笑,上坡下沟,翻山过河,经过一个又一个村庄。一路上,我和妹妹满心欢喜,走路也不觉累,兴奋地东张西望。看到三五成群的行人,不断从路口加入进城的队伍,有的推着独轮车,有的拉着地排车,有的肩挑手提着东西。见到有人骑自行车从身边匆匆而过,让我羡慕不已。偶尔听到汽车鸣笛声,我们急忙靠路边行走。汽车从眼前一溜烟似地跑远,扬起一片尘土,让行人躲避不及,就会引起怨声载道。

路过村庄时,父亲就会告诉我们,这个村庄叫什么名,那个村庄叫什么名。小新村、南孙徐、北孙徐、南尧湾、北尧湾、东仲都、南仲都、西仲都、龙湾套、夹山头、沙胡同、半截楼等等,这些地名,我就是那时候记住的。后来,我再进县城时,路过村庄都感到熟悉。

走到龙湾套水库南岸的南尧湾,太阳红着脸露出山头,朝霞映照大地。水库群山环抱,水面宽阔,波光粼粼,景色迷人。从南尧湾向西三里多地,跨过仲都石桥,就是一段长长的上坡路,父亲让我到前面用绳子帮忙拉车。爬上老黄崖,到达夹山头时,我觉得身上出汗,脚也有些疼。妹妹也说累的慌,想歇一歇。父亲抬手抹了一把额头,鼓励我们继续向前走,微笑着说道:“过了夹山头,一路下坡,快到城里了。”确实,他没有说谎,夹山头过后,全是下坡路,我走起路来感觉轻松多了。绕过沙胡同,直达半截楼,我们就看见远处县城里的大片红瓦房屋和几座白色大楼。于是,我们来了精神,走得更快了。

我们走到县城时,太阳已高高挂在空中。街道上自行车来回穿梭,车铃儿叮当响。两旁商店小铺已开门营业,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我们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中心大街路南一座装饰华丽青砖琉璃瓦房跟前,父亲便说,照相馆到了。父亲把独轮车停放门口一侧空地,两个弟弟下车。我抬头望见房门上方的牌匾,上书“人民照相馆”五个金黄色大字格外醒目。

我们进入照相馆,馆内服务台只有三名工作人员。父亲向他们说明来意,又询问一番照相价格,然后交钱开出单据。摄影师引领我们走进一个房间,拉开电灯,只见室内摆放着许多器材物品,周围墙壁上挂着几幅大布景,中间摆着一个红绒布覆盖的三角支架。摄影师让我们四人站到布景前,面向他站成前后两排,父亲上前帮助我们整理衣帽,又叮嘱我们到拍照时千万别眨眼睛。我们满口答应,连忙用手揉揉眼睛。一番收拾打扮,我们站好不敢动弹,父亲后退到摄影师后边。摄影师调试好布景前方两侧的灯光,掀开中间三角架的红绒布露出照相机镜头,又转到三角架后面弯腰俯身伸手扶着照相机。准备完毕,一切就绪,他就向我们喊道:“注意啊!睁开眼,向前看镜头。一、二、三。”随后,闪光灯一亮,只听“咔嚓”一声,摄影师抬起头说:“好了,照完了。”我们愣了一下,又看了看父亲。父亲向我们招手说:“照完了,咱们出去吧。刚才,你们都没眨眼吧?”“没眨眼。”我们齐声回答。

走出照相馆,父亲又带领我们去城东赶集市。集市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我们东游西逛,看看这,问问那,父亲也不买。他见人太多,又拥挤,就让我们四人在路旁看着独轮车,他一个人拿着麻袋进里面去了。等了一会儿,父亲背着一半麻袋东西回来,用绳子捆在车上。父亲前面推着车,我们后面跟着走出集市,来到一家小饭馆门前停下。父亲让我们围着一张小饭桌坐下,他买了白菜粉条炖肉片、菠菜炖油炸萝卜丸子两大碗汤菜,又给每人要了一碗开水。父亲从带来的布包里取出煎饼,大家就吃起饭来。也许是饥饿了,那顿饭,我们吃的津津有味,至今让我难忘。

吃过中午饭,太阳已经偏西,我们便起身往家赶路。遇到上坡时,我和妹妹在前面拉车,两个弟弟下车跑一段路,等到了平路或下坡时再坐车。回家的路上,我们只停歇了一次。回到家门天色已黑,母亲早已做好晚饭,着急地等我们。大家洗手洗脸完毕,母亲已把饭菜端上饭桌。我们一边大口地吃饭,一边七嘴八舌地向母亲说照相和下饭店的事,高兴劲儿还意犹未尽,把一天的疲劳全抛到了脑后。

过了十几天,父亲进城办事取回了我们的合影,工工整整地镶到大相框里,高高地挂在堂屋的墙上。我们望一下自己的照片非常高兴,脸上掩饰不住喜悦的心情。

我高中毕业两年以后,19岁参军到部队,度过二十五年的军旅生活,拍摄了许多彩色军装照。我的彩色军装照也摆进父母家的相框里,挂到堂屋的墙上。邻居们见了,赞叹地说,父子俩都当过兵,又有军装照片作证很难得啊。

光阴似箭,岁月如歌。虽然四十多年过去了,但父亲带领我们去县城照相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那张小小的合影,不仅见证了我们快乐的童年时光,而且凝结着父母那份深深的爱,还给我们留下终身难忘的手足情。

作于2024年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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