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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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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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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才

 

这是山下边的一个小镇子,一个小区的小广场上搭建了一个小舞台,大音响播一段哀乐,再有演员上台唱一段小戏什么的,隔一段时间,还有专门哭灵的人上去哭上一大段,让人听着挺悲伤挺凄惨的。而在戏台旁的大棚子里,摆了好几张方桌,是用来招待来宾客们的棚子。在一单元三楼一户人家的客厅里,比较简单也较肃穆地设了个小灵堂:水晶棺前面挂了一床幕幛,幕幛前面放了个大花圈,两旁有一副挽联,上联是:种树栽树痴心不改;下联是:培林护林奋斗终生,落款上写着:沉痛悼念徐大才同志逝世。仙神冲党总支 敬挽。花圈前面摆了张小方桌,小方桌上方放了各大镜框,镜框里面有一尊遗像:消瘦黝黑的脸堂、棱角分明的脸廓、大又有点儿凹进去的眼睛,威严而又有些慈善的目光。中年的照相, 可以看出他的性格来。小桌子上还放有“三生”,两只碗中放上些米粒,分别插上一只筷子,一只筷子上穿上一个鸡蛋,另一支筷子上,穿上两个个鸡蛋。小桌前边放了三只酒杯,一把酒壶。这时候,一个披麻戴孝的中年人走上前去,把一只光溜溜的檀树木棍直放在桌子的右方后,向三只酒杯中斟上酒后,长跪于地,磕了三个响头,口中说道:“伯伯,您一路走好!兆新现在把您的打狗棍,放在灵前了,待送您出门时,给您带上,让它一直陪伴着您!只是愿您在那边不再这样受苦了……

看过电影《卧虎藏龙》了吗,还记得李慕白与玉娇龙在那一片竹尖上缠斗的情景吗?且不说李慕白和玉娇龙这一对武林顶尖高手了得的轻功武术,那一片清翠欲滴的竹林就留给人无限美好的记忆吧?其实,那一片竹海并不怎么稀奇,在这仙神冲村就有这样一大片的竹海,远近有名呵。仙神冲是皖西霍山县的一个行政村,这里处于著名的大别山脉与霍山山脉相交处的一段。霍山山脉是丹霞地貌,而大别山山脉是岩石地貌。丹霞地貌是沧海桑田,而火岩石地貌下面是整块的火岩石上面覆盖着厚土层。仙神冲村那大片的竹林就是生长在这厚土层上。可是在仙神村的制高点的天堂寨寨顶那一片的地方,却没有覆盖上厚土层的条件,只是在这一块岩石与那一块岩石之间有着比较厚的土层,其他地方的土比较薄,就生长不了竹子。于是,当年的仙神村党支部研究认为,这里长不了竹子,栽上树总可以吧?上世纪七十年代初,这个林业大队,已经经上级批准,设立为立新林场了,集体核算。于是林场党支部就决定在这里栽上杉树,并且将这里改名为天堂林场。有句话叫作“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还别说,真是天随人愿,过了十一二年吧,这里的杉树就有了尺把粗细,长成大杉树林了。几百亩的天堂林场就这样出现在人们面前,有时候大风一吹,绿浪起伏,好壮观啊!

天堂山也就不到一千米的海拔吧,地势比较平坦,非常适宜沙树生长。可是这里地处三个公社四个大队五六个生产队交界处,地广人稀,几百亩的杉树林看管起来比较难,经常有人到林子中偷树,要么自己家用,更多的是偷到山下边去卖。仙神冲党支部经过研究,决定派老支部委员、马家堡村民组组长徐大才同志去当天堂寨林场场长。因为徐大才同志个头很大,又有力气,最主要的是,徐大才同志正直无私,吃苦耐劳而又不怕得罪人。其实说是当场长,说白了就是看管林场,因为当时林场一般就两个人,那一位是由生产队轮流指派的,半年一轮换,所以正常吃住在林场的,好多年来,也只有老徐一个人在顶着,徐大才也渐渐被人称作徐老才了。

那是八十年代末,一个深秋里月色朦胧的夜晚,大约晚上上十点钟左右的样子,徐老才吃过晚饭到林子里面巡视了一圈,正准备回到场部——一个三间土坯房茅草房。在走到一个转角处时,大才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于是站住拿耳朵认真听了起来,好想听到不远处有“沙——沙——沙——”的拉锯声。徐老才就像一个老猎手一下子捕捉到了野兽的行踪似的兴奋,提着他的得爱的武器——一“打狗棍”,既蹑手蹑脚又飞快地向拉锯生发出的地方奔去——

提起徐老才这根“打狗棍”,可是有些来历的。那一年,徐大才到林场后,大队给他配了把快枪,还有好多发子弹,要知道那样偌大的林子,不要说偷盗者,就是大尾巴狼、野猪也是经常出没的呀。那时候民兵都配有枪支的,可是后来这种待遇没有了,枪支上缴上面去了。老才就想了个这个主意,自制了一根檀木短棍,二尺来长,老才把它称作“打狗棍”,走坐带在身边。还别说徐老才这根打狗棍也不简单,随着徐老才巡山看林,打跑了好多拔偷树贼,而名声大振,进而“名扬天下”了。

当徐老才翻过一个山岗,来到一个山洼处时,锯木声越发大了,徐老才借着月光看过去,看到一高一矮两个人还在那使劲地锯呀,只不过那锯拉得很不流畅,那个小个子似乎拉不好锯的样子,很吃力。徐老才慢慢靠了过去。快到跟前时,那个大个子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扳下锯子就跑,根本没顾得上招呼那个小个子。徐老才大声喝道:“站住!哪里跑!”,眼看追不上了,再一看那个小个子虽说慢一点,也跟着向山下跑,老才眼看追不上了,就顺势把打狗棍跑了出去,只听得“哎吆”一声,那个小个子栽倒在地上,呻吟不止。老才赶了过去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半大孩子。原来老才的打狗棍扔过去之后,在地上弹了一下,将那个小个子的腿坎子“崩”开了一个大口子,血正朝外流着呢。老才哪顾得上再去追那个大个子呀,赶紧掏出平时擦汗的大白布巾,给这个半大孩子包扎伤口。

原来在离仙神冲村大约六七十里路的地方有个叫做朱家铺的地方,那可是个自由大市场,那时候仙神冲人们偷空扎的大扫把什么的农副产品都要肩挑到那里去卖,当然也时有少数人在天堂山林场头的杉树锯成一米多长的筒材偷偷地运往朱家铺黑市上去卖的。可是,没想到的是,朱家铺在那几年却出了一件大事:打会出事了,会主把钱卷跑了,让许多人倾家荡产,甚至家破人亡。那个小个半大孩子叫翁兆新,就是朱家铺人。他家也深受其害,倾家荡产打了会,钱却打水漂了。父母亲出走了杳无音信。那年,翁兆新才15岁。眼看着书是读不成了,兆新便成天在大街上游荡,结识了一些到朱家铺贩卖贩卖的小商贩。有一天,翁兆新便跟着仙神冲赵强来到了马家堡,于是便出现了上面述说的这一幕……

在后面好长一段时间里,一句话经常在徐老才大脑里出现:吃个饼子,套住颈子。后面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徐老才的预想了。那个半大孩子受伤后,徐老才用汗巾包扎之后,只得再把他背到场部住下,还要弄给他吃,弄给他喝。这还不说,没过几天,这个叫兆新的孩子居然发烧了,不吃不喝,迷迷糊糊的。怎么办?老才只得背了十几里山路,把兆新背到村部卫生院诊治。医生说感染了,必须吊水吃药,那都得照办呀,并且报销不掉,因为这伤算啥名义给报销呀?老才只得自认倒霉了。还有一个具体困难就是村医院可没有“住院”的规矩和条件,老才只得让兆新吊完水后,到自己家里去住,好在村医院就坐落在马家堡啊。

就这样,哑巴吃黄连,老才既花钱又耽误工夫,早出晚归地忙活了四五天之后,不得不把照顾翁兆新的活儿交给了自己的老伴和自己也刚成年的丫头,自己必须要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正常地巡逻,正常地去看护林场,因为那个时候,有些人若是能弄到一颗杉树去弄些钱回来,可真能糊弄半个多月的生活呀!那些人若是知道那根“打狗棒”不在林场晃悠了,那可是要肆无忌惮了!可是老才不能答应的事啊!有人这样说老才,说山上的树就是老才的命根子,在仙神冲村,很多人是同意这个说法的。老才呢,他也同意这个说法,并且引以为傲,说这样毛贼们才不敢打他那些宝贝树木的主意。

长话短说吧,一二十年过去了,尽管后来行政上立新林场拆散了,可是由于许多因素的合力,特别是徐老才的努力争取,这个天堂林场得以了保留下来,唯一改变的是林场场长已经由徐老才换成了翁兆新,那根打狗棍也交由翁兆新使用了。要知道这时候的翁兆新已经四十好几岁了,成为徐老才的女婿也已经有十几个年头了,已经是一个有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原来,翁兆新本来坯子就不坏,在徐老才家呆了个把月之后,变得越发懂事了。于是后来,徐老才托人到朱家铺与翁兆新叔子说好,招赘回来当上门女婿的。又过了几年,由于翁兆新老屋子家上空有三峡输电线路通过,有了补贴,必须搬家,兆新便在镇子上买了商品房,住到镇子上来了。那几年,徐老才“打狗棍招女婿”的故事在仙神冲可是传为了佳话,流传了好多年呢!

徐老才“退休”回来之后,女儿女婿都很孝顺,一家人和和顺顺,老才又在家享了十几年的福,陪陪家人,带带孙子。当然在开头那几年,徐老才每年都要到翁兆新场长的林场去一趟两趟,每每都要看看摸摸他的“打狗棍”,所有这些,他女婿翁兆新当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后来老人家跑不动了,就作罢了。再后来,孙子大了,上高中大学了,徐老才的身体也垮下来了。去年,在他八十五岁的时候,得了脑中风,昏迷不醒了…….

这时的翁兆新已经泪流满面了,他又重新往三个酒杯中斟了一遍酒后,又泪眼说道:“伯伯,您还不知道吧?去年,镇里已经要把仙神冲画家村开发与万亩竹海和天堂林场弄在一起开发了,你保护下来的天堂林场将成为一个主要景观让城里人来参观了,你亲手挖的那口小山塘,也被叫做‘天塘’成为一个专供游人垂钓的景点了。我也不用再看林子了,给我了一份轻巧的事儿,我知道,他们也就是看您老的面子,让我拿个工资享享清福的。伯伯,你就放心地走好吧!”说着说着,便又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那天早晨,为徐老才送行的车子并不多,只有四辆车子,可站在街头送行的乡亲却站了老长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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