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洲•东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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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白素素
一
苏暖暖第一次见到霍旻的时候，是在“百万剧本杀”工作室的NPC培训课上。
来应聘的学员一共有五个，霍旻是老板，也是老师，据说，他是艺术学院表演系毕业，自己开了这家“百万剧本杀”工作室。
剧本杀是这些年新兴的行业，专业的NPC可以为剧本杀店铺带来更好的效益，所以，霍旻的想法是对的，他也走在了许多创业青年的前沿。
来“百万剧本杀”工作室，只是苏暖暖在遭受了连续两次的实习面试被拒之后，灰心丧气，百无聊赖之下，正好无意间看到了手机上招聘网站贴出的信息，正好工作室离她坐着的街边公园不远，还是免费培训，直接上岗的，她便找了过去。
初见霍旻，给苏暖暖的印象不错。
阳光帅气，金丝框边眼镜，深蓝色的短袖衬衫，笔挺的西裤，整个人显着干劲而利索。
在几个学员嘻嘻哈哈声中，霍旻给大家每人发了一本书——《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
“噗嗤！”学员王薇先笑出了声：“这让我想起了周星驰的电影《喜剧之王》。”
“嗯，咱们就要有喜剧之王的精神！”霍旻点头，一个迷人的微笑，看的王薇双眼冒星星。
“帅啊！”王薇忍不住感叹。
苏暖暖拿着书，和在座的学员一样，脑海里都浮现的就是一个邋遢的、精神萎靡的的底层群众演员，无数次的被羞辱、被驱逐，在夹缝中艰难求生存的模样。
苏暖暖苦笑一声：她，又何尝不是那样。
当年，她拼尽全力，结果考了个二本大学，学习的是法学专业。
枯燥的法学课目，让她许多时间都是抱着书本在图书馆渡过的。
家庭生活并不算优越的她，从来不敢松懈，大学里，科科优秀……
但是，等到她拿着那些优秀的科目出来找工作的时候，却屡屡碰壁。
“学习法律的啊，事儿多！”
“学习法律的，是不是一根筋，认死理？做销售的话，不够灵活吧！”
“这要是实习期间不合格被辞退，会不会很麻烦？你们学习法律的懂的多，不好搞！”
大多私营企业，对于一个法学生，竟然都是一样的认知。
苏暖暖觉得，可能她穿着过于认真了——西服套装，披肩发，本以为的端庄，却缺少了年轻女孩该有的活力。
“玩过剧本杀吗？”霍旻推了推眼镜框，看了一眼面前的几个年轻人，问道。
“玩过，常玩！”
王薇第一个举手，短袖短裤，马尾高高扎起来，大大的耳环晃动，这是一个活泼的女孩子。
“我，没玩过！”苏暖暖有些尴尬，她觉得，可能下一刻，霍旻就要让她离开了。
“嗯，有什么才艺呢？”霍旻盯着这个女孩，问道。
“会唱歌！”苏暖暖说完，就想把自己舌头咬了，她想，可能是旁边有人盯着自己，好胜心让她对自己认识不足了。
几乎没有参与过大学里面的文娱节目，也一直都是五音不全的苏暖暖，她竟然说自己会唱歌？！
“嗯，来一首？”霍旻脑袋微微歪着，唇角带着笑，是询问，也是鼓励。
二
“什么歌都行？”苏暖暖在面前男生的眼神鼓励下，站起来，道：“两只老虎行不行？”
“哈哈哈哈，真可爱！”旁边王薇大笑着，随后她带头鼓掌：“好，就两只老虎！”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苏暖暖是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用自己五音不全的嗓音，唱完了这么一首幼稚的歌曲。
也正因为这一首歌，反而让来面试的学员和霍旻，都很快的接纳了她，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都松快了起来。
五个学员都留了下来，后来，霍旻说，是苏暖暖的功劳，因为她，让其他人这一个下午都很开心，大家相处的很愉快。
因为有霍旻的鼓励，苏暖暖发现自己“多才多艺”了起来。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每天早早的来到工作室，看剧本杀本子，对着本子，和王薇他们一起做“剧情表演”，霍旻从旁指导，大家都进步很快。
知道苏暖暖找到工作了，大学舍友们都围过来询问。
其实，苏暖暖在学校里学习一直拔尖，在宿舍里面，也是任劳任怨的那种，只是她最近去找工作，总是碰壁，这让大家都很不解，甚至有舍友给她算了一卦，说：“暖暖啊，你今年刑太岁，会事业不顺，破解方法，得冲喜，就是找个男朋友！”
对于舍友的调侃，苏暖暖没有当回事。
苏暖暖的家庭，就是普通的人家，父亲做点儿小生意，母亲身体不好，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家务，苏暖暖暗自发誓，毕业了一定要找一门好工作，赚多一些钱，给母亲的心脏做个手术，至于感情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在舍友的追问之下，苏暖暖略微有些踌躇。
她上了三天的培训课了，了解了剧本杀，也知道剧本杀在这些年必定是在风口期。
但是，苏暖暖也知道，她现在的工作，就是跟群众演员差不多，别人来玩剧本杀，他们扮作剧本里面的NPC，现场演绎，让玩家更能够深入其境。
这个职业，她觉得，被身边人接受的可能不会太高。
所以，苏暖暖和舍友们说，她在一家贸易公司上班，普通文员实习。
苏暖暖想着，以后，她还是要去找更对口的，更稳妥的，更能够被大众接受的工作的。
如果告诉爸爸妈妈和亲戚，说她在做群众演员，想必，亲戚们也会嗤之以鼻的。
“百万剧本杀”工作室的员工不多，除了他们几个NPC演员之外，还有两个写剧本的作者，两个监制。
“剧本杀行业兴起不久，坐班作者更难招聘，而一个本子从开始写，就需要不断的磨合，大纲要不断的修改，所以，这一行能够检查下来的不多！”几天之后，苏暖暖和霍旻很熟悉了，午饭间隙，她询问目前工作室的状况，没成想，霍旻倒是不藏着掖着，直接将目前的状况说了出来。
“我可以试着写一写吗？”苏暖暖突然问道。
“当然可以，这些天接触下来，我觉得，你思维非常敏锐，而且可能是你学习法律的原因，你的逻辑性非常强，在玩本子或者玩狼人杀的时候，你的分析都能够一针见血，我想，你可以写出好本子来的！”霍旻立刻点头。
三
苏暖暖看着身边的大男孩，双眼晶晶亮。
他在很认真的夸她，并不是那种应付式的，苏暖暖很喜欢看霍旻的眼睛，他的眼睛澄澈而明亮。
其实，这段时间里，苏暖暖还是在关注其他工作。
首先发现这个情况的是王薇。
这是一个富二代，上的艺术学院，毕业一年了，没工作，平时喜欢玩，来“百万剧本杀”工作室，纯粹就是为了好玩。
不过，这是一个性格很不错的女孩子，虽然是富二代，但是，对工作却非常的认真，用她的话说：“玩，也要好好玩，玩出乐趣来！”
所以，在培训了一周之后上岗，王薇直接晋级了DM——也就是主持人的角色。
而王薇带的本子，玩家反映都非常好，她的表演，总是能够声情并茂的，大多数时候，能让玩家开怀大笑，笑声总是从那些小房间里传出来。
相对的，苏暖暖被安排的角色，大多是安静的，或者是换装类的，等同于不痛不痒，她会认真演绎好自己的角色，但是，并不算出彩。
“怎么，觉得这里没有意思？”王薇递给苏暖暖一杯奶茶，问道，她总是请大家喝茶奶，霍旻这种不喝奶茶的，她也会为他点上一杯水果茶。
“没有啊，我只是看看！”苏暖暖收起手机，接过奶茶，她的眼神瞟了一眼不远处办公室里低头看剧本杀的霍旻，心情有些复杂。
妈妈最近身体越来越不好，医生说，她已经是重度肺高压，心脏功能损伤引起的，就算是做手术，风险也比较大。
“咱们霍总是个有前途的青年，我决定跟着他干了。”王薇说道。
“你有专业底子，加上你性格好，这一行也很适合你！”苏暖暖点头，她是认真的，王薇非常适合这一行。
“人啊，就没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而是自己觉得是对的，去拼尽全力做就是了。”王薇搂着苏暖暖的肩膀，道：“你知道吗？我觉得，你虽然不是专科出生，但是，你的表演底子，太好了，你知道咱们霍老大怎么评价你么？”
“他，评价我？”苏暖暖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正好霍旻抬头，对她一笑。
“嘿！”王薇对着霍旻抬了抬下巴，打了个招呼，随后她对身边的苏暖暖道：“他说，你的每一个表演，都在倾尽全力，你在表演的时候，每一个细胞都是舞动的！”
“……”苏暖暖并不是很理解王薇的话。
“换言之，就是，我们的演绎，是为了玩，而你，是用心的在揣摩每一个本子的角色内心，你在用心演绎每一个角色。”王薇喝了一口奶茶，道：“昨天我观摩了你的《时间之间》，你对亲情的理解，太透彻了，我当时在旁边都哭的稀里哗啦的！”
“可能，因为我的家庭经历吧。”苏暖暖说完，见王薇要追问，她立刻挑开了话题：“我准备来写一个情感本了，回头，你来当DM！”
苏暖暖是个要强的女孩子，她不愿意让更多人知道她的家庭状况，她不喜欢被人怜悯。
四
时间飞快，苏暖暖一直没有发现更合适的工作，而她的剧本杀大纲也在和霍旻不断的磨合之中，顺利成型，霍旻说，接下来他可以放手她去写，写出她的风格来。
这些日子，霍旻几乎是二十四小时手把手的教，苏暖暖随时想到剧情的更改，发消息过去，霍旻几乎都能很快的回过来，俩人的点子，也总是会碰撞出火花来。
“暖暖，你班上的怎么样啊？最近看你每天一早出去，晚上回来，周末都不休息，却精神无比，晚上还跟人聊的很兴奋呢，上班不累吗？”下铺舍友问道。
“还好，工作比较轻松，老板也很好，我……晚上是在聊工作。”苏暖暖立刻把屏幕扣在床铺上，侧头说道。
“啧，怎么这么紧张？你不会恋爱了吧？你可要小心啊，那些公司的老油条，专门喜欢捕猎新进的实习生的！”舍友小梅拎着快餐进来，叮嘱苏暖暖。
“对呀对呀，咱们暖暖单纯，可不能着了那些老玩家的道。”几个舍友凑上来，一起开始给苏暖暖做工作，几个还没走上社会的大学生，把社会上的青年都描绘成了专门会捕杀小白兔的大灰狼了。
“行了啦，我知道的，我现在暂时不是谈恋爱的，我是和我们老板谈工作，我有些东西要写，要请教他。”苏暖暖无奈，不过，舍友们的“好心”，她都知道，也很感激。
“哦哦哦，老板？多大年纪？婚否？帅不？”舍友们立刻追问。
“哎呀，行了，人家年纪很轻，长得很帅，貌似没结婚……你们问这个干嘛呀！”苏暖暖说完，立刻转过头去。
“暖暖，你的脸这么红？”
“完蛋，有问题了！”
“好嘛，我们单纯的暖暖小白兔要被大灰狼叼走了！”
舍友们七嘴八舌的，最终，在苏暖暖拿着枕头砸了他们一顿之后，大家都笑着一哄而散了。
妈妈出事儿，是始料不及的。
剧本杀工作室的休息日在周一。
一大早，苏暖暖在学校里收拾，临近毕业了，同学们都三三两两的从实习生变成了正式员工，开始搬出去了。
电话响起，苏暖暖看了一眼手机上“爸爸”两个字，以为是她买的快递到了。
她拿了两个月工资了，虽然是“群众演员”，但是，工资倒是不低，霍旻说，她创造了不少的效益，他甚至给她看玩家临走的时候对她的评价，无不是她体贴入微，能够照顾每一个玩家的情绪，从来不会让本子里的玩家有边缘化角色。
“这不是你在课堂上教的吗？你说了，我们要成功，首先要做的就是服务好每一个玩家，真心一定能够打动真心！”这是苏暖暖在面对夸赞的时候，和霍旻说的话。
苏暖暖花钱给妈妈买了她最爱吃的桃酥寄回去的，她都没有告诉妈妈。
“女儿啊，妈妈走了，妈妈走了！”电话里，是父亲的嚎啕大哭，在哭声中，父亲断断续续的喊着。
“啪嗒！”
手机掉地的声音，犹如苏暖暖的心，瞬间坠入冰窖。
没有顾得上收拾衣服，没有顾得上和工作室请假，苏暖暖直接去了机场。
五
大学在另一个省城，距离老家很远，平时苏暖暖从舍不得坐飞机。
最近的航班，是在两个小时之后，机场的等待，漫长，而煎熬。
来来去去的旅客都纷纷侧头，他们看着小姑娘的口罩都被泪水打湿，她的眼泪，却还是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不断的往下滑落，有些掉落到了她的衣服上，地上。
“小姑娘，你怎么了？”有人递上来矿泉水，问道。
“没事，我没事！”苏暖暖不知道如何说出“我的妈妈没了”那几个字，她觉得，那几个字在喉咙口堵住了，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呼，终于赶上了！”
熟悉的声音，将闭着眼靠在椅子上，内心如撕裂般疼痛的苏暖暖给拉了回来，她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人，恍若隔世。
“霍总？”苏暖暖微微怔了怔，才小声喊道，她以为是幻觉。
都说，太过于悲痛，人也容易出现幻觉。
“是我！”霍旻将背包放下，坐下道：“幸好今天起床早，想起去吃蟹黄汤包了，买了两份，顺路给你送一份去学校，你们同学说，你……”
苏暖暖爱吃城南的蟹黄汤包，两周前，也是周一一早，霍旻就把她从睡梦中呼起来，下楼出校门，他给她买了蟹黄汤包，他说，他想吃了，买完了正好顺路从她学校门口过。
舍友小梅说，这事儿，有点儿过于巧合，大约那位霍总是故意的！
“霍总，你怎么来机场了？”终于回神的苏暖暖问道，她声音虚弱，让人听着心格外的疼。
“陪你回去。”霍旻干脆直接。
“可是……”苏暖暖不知道如何接他的话，此时的她，内心除了伤痛，没有别的感觉。
“你是我的员工，我得帮你在家好好的处理完事情，再好好的带着你出来，我……不想失去你……”霍旻说到这里，他在裤腿上搓了搓手，随后从背包侧袋里取出纸巾，伸手过去给苏暖暖擦眼泪：“不想失去你这样的好员工啊！”
苏暖暖没有抗拒霍旻的举动，她只是眼泪流的更厉害，这差点吓坏了霍旻。
“我，我我，我只是，想陪着你回去，你是独生女，我怕你回去一个人会忙不过来，所以我就想陪着你一起回去！”向来淡定的霍旻语无伦次。
“谢谢你！”苏暖暖努力忍住眼泪，深吸一口气，说道。
苏暖暖回去，大多时候是坐在妈妈的棺材边看着“沉睡”的妈妈。
亲人们都劝：“暖暖，你不要太难过，你妈妈是有福的人，她是睡梦中走的，走的一点儿都不痛苦，这还是幸福的事儿！”
也有亲戚在旁边告慰苏妈妈：“嫂子，你就安心走吧，闺女大了，闺女给你找的女婿也好，你看，忙前忙后的，几天没合眼了，那真是个好孩子！”
丧事办完了，霍旻陪着苏暖暖在家里又待了好几天。
“工作室的事儿怎么办的？”妈妈出殡之后，苏暖暖昏睡了两天，醒来之后，心情也平稳了许多，她问霍旻。
六
“有王薇他们帮忙打理，问题不大！”霍旻说道。
“我不能耽误你赚钱。”苏暖暖抱着茶杯，神情萎靡。
“我已经和叔叔说过了，过两天先把你带走，工作室需要你，我……也需要你！我们一起，在剧本杀行业闯出一条属于我们的路来，好不好？”霍旻坐在苏暖暖对面，声音温柔。
短短数天，面前的女孩瘦了，哪怕是睡了两天，小脸还是苍白的让人心疼。
“暖暖，爸爸没事，你跟霍旻回去吧！”苏爸爸也劝说闺女。
这几天，霍旻的表现他看在眼里，他也认可霍旻，最主要的是，霍旻也跟他聊了很多。
霍旻很认真的告诉苏爸爸，他喜欢暖暖，余生，他会照顾好暖暖的。
苏暖暖觉得，霍旻这个人是有魔力的，接下来的两天里，苏家所有的亲戚都过来劝她，甚至他们都向她保证，说他们会照顾好苏爸爸的，让暖暖放心跟霍旻回去，把毕业证领了，顺便，和霍旻一起好好创业。
霍旻带着苏暖暖重新回到陵城之后，她从学校里面搬出去，和王薇他们一起在工作室附近租了房子，从那之后，她一门心思扑在了剧本杀的创作研究里面。
“暖暖，咱们的三部情感本目前销量全国第一，海外销量也在不断突破中！”
“嘿，你们知道吗？霍总刚才又去谈了几个项目，剧本杀线上VR制作，剧本杀改编舞台剧，以及儿童剧本杀的全国项目合作，咱们可是剧本杀行业的领军人物，不久的将来，要上市的！”
好消息不断传来的同时，王薇带着公司里一部分员工在忙碌着其他的事情。
“暖暖，婚礼请帖够不够？你的大学舍友都要请的吧？把名单给我。”王薇电话联系苏暖暖，给苏暖暖打完电话，她又给霍旻发过去一句语音：“我说霍总，你陪着你的小娇妻去领奖了，这婚礼让我操办，你回头得好好谢我啊！”
“我当然要好好谢谢你，谢谢你们，谢谢所有让我和暖暖相识的人，更要谢谢暖暖！”霍旻边开车，边看向身边正在看剧本的苏暖暖——他的小娇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