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一杯茶

我不喜欢喝茶。

我最爱的饮料是白开水，而且是凉白开。一大碗，端起来，咕咚咕咚，顿时喉咙大快，身心俱爽。至于茶，我总觉得，高雅，但费事。

这个冬天特别漫长，因为假期还没有结束。开始的悠然逐渐被消磨，取而代之的似乎是无休止的网课。等待，真是煎熬。

隔着屏幕，你永远不知道对面的他在做什么？他在听吗？他在记吗？他为什么不回答？他为什么又没交作业？

天啊，怎么还不开学！

我愠怒地关掉电脑，摔了书。

不知不觉，身后多了一个人，一双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来，喝杯茶，消消气。”

先生把我推进了客厅，坐在他的茶几前。几上端放着他最爱的茶具，这些茶壶茶盏，我一向将之视为艺术品，只远远地欣赏。我看了先生一眼，自嘲道：“你就不怕我把它们也摔了？”

先生不说话，兀自端起水壶，热气腾腾的水淋下来，杯与壶都受了一场洗礼，他用茶夹夹住茶杯，慢慢旋转，把水倒入盖碗，晃动几次，再倒入公道杯中晃动几次，然后倒掉。

我在一旁打趣：“瞧着就费事，我还不如喝杯凉白开呢！”

“别急，别急。”先生把我劝住。

只见他不慌不忙，右手拿起茶斗，左手拿起茶匙，把茶叶轻轻装入茶杯，接着，提起水壶，对准茶杯，先低后高，一气呵成，随着水流地冲入，茶叶陡然旋转，继而渐渐舒展开叶片，犹如朵朵绽放的花蕾。

我一下子来了兴致，原来饮茶可以这么美！

我急切地端起一杯就要喝，先生又把我止住了：“别急，再等一两分钟。”

我耐住性子，等。

杯中幽幽浮起缕缕清香，像极了渺茫的歌声，忽远忽近，撩动着你的鼻翼，刺激着你的味蕾。

我看看先生，他微微颔首。

端起杯子，感觉手里的不是一杯茶，而是一个活了的生命。凑近口鼻，幽淡的清香，像田间质朴的女孩，像花间清扬的蝴蝶，像琴键上流淌的一串和弦……

细看杯中，先前的浅黄变得金黄，光滑如绸缎，细腻如凝脂。

小啜一口，喉咙里宛如沁入了仙药，甘甜醇厚，直入心肺，连全身的毛孔都像被熨过了一番，怎一个“舒服“了得！怎一个”惬意“了得！

先生说：“别看这杯茶不起眼，你可是要等待几年甚至更长的光阴。从小树种植到成年产茶就要四到五年，采摘之后还要经历或炒或蒸、或烘或凉、或揉或压多个繁复的工序，短则月余，久则经年。你说，这是不是个时间的艺术品？“

我品着这时间的艺术品，仿佛看见从时光的尽头缓缓长出一棵幼芽，款款地向我走来……

是啊，时间成就了茶之美，人的成长不也同理？就像现在，等待疫情平稳过去，等待开学。等待也是时间的艺术。等待不是什么也不干，不是空自在原地驻留。有时，等待是一个必经阶段，你可以把它叫作等待，你也可以称其为鞣制，酝酿，发酵，沉潜。等待的过程也是渐变的过程，是迎接收获的过程。你看，那熔炉前的炼钢工人，要经历淬火的等待；那田间耕作的老农，要忍受麦苗的冬眠；那搏击于怒涛间的渔夫要容忍漫长的休渔。生活就是一个等待的过程，也应是一个快乐的过程，欣赏美好的过程。

我走进自己的工作间，打开电脑，点开直播按钮：“同学们下午好！今天我们要学习的是……“

我仿佛看见一缕茶香伴着我的声音，在看不见的空间里漾开，氤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