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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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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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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寨红石

岩寨,一个以“红石”二字抓住了我们的心的苗寨。好,既然心儿都被捉住了,那就非得去一趟不可。于是,一行人说走就走,乘上中巴车就出发。它,隶属于凯里市湾水镇,就住在重安江的北岸半山上,不远。

一到岩寨,从该村的有关文字介绍中,我们得知,它的地质层构造非常分明,就像水和油的一样,各层是各层的,即寨子的下方为红砂岩石层,上方则为石灰岩石层。由于岩寨人开发利用红石由来已久,所以,寨子里很早就布满了红石路、红石巷、红石墙、红石门、红石坎、红石渠、红石桥、红石井、红石磨、红石墩、红石凳……甚至就连养猪的地方,也是红石猪圈,猪吃潲的用具,也是红石槽。而其后坡上的主峰“包丢舍”(山名),亦为岩山,壁立百仞,状如鸡冠,于是,顺理成章得了这个寨名。

岩寨村的地质究竟在亿万年前发生过什么血色的浪漫才会变红,我们不得而知,但上帝用这种“睡美人”红石等候岩寨人的到来,却也同样用上了亿万年之久。那是540多年前的明弘治年间,也就是今天的岩寨还在稀有人烟的时候,跟随苗族长途西迁步伐的张、杨、吴、冯、姜、潘、秦七氏族人,一路误打误撞,终于踉踉跄跄来到这里。从此,扎根于斯,世代繁衍,于是,便有了与红石的结缘和浪漫。而红石自从被岩寨人发现的第一天起,就被惊扰了梦香,继而被掘出、取出,让人们“抱得美人归”,最终绽放出各种造型的建筑和物件。

岩寨的红石结构致密,抗压强度高,表面硬度大,吸水率低,不易风化,稳定性好,因而,耐久性也较强,实为户外装饰用石的上乘品。而在开采上,它还能以岩基、岩株、岩块的形式产出,可成为形状较为规则的块料、大料,而不会像其它地方的石头那样任性,加上它的质地纹路均匀,可实施各种精细的加工,这就让岩寨人在砌墙垒屋和加工物件时,有了先天性的条件。在这里,我们发现一块民国时期雕琢过的条石,竟然长达3米还多。

先说该石的红色吧。准确地说,其色为板栗红,看起来很是养眼,是那种略带些贵气却又非常低调的红,而且久不褪色。由于总体上色调变化不大,因而以其垒砌的房屋、巷道、墙体等,在整体上相当美观,加上红色本身具有暖度,冲淡了石头应有的冰凉感,也就增加了亲和力,再加上墙体表面规则平整,更是给人一种温润可亲的舒适感,所以,这些石房、石巷、石墙总是充满着喜气和瑞气,让常年居住在这个环境的岩寨人,并没有冷冷硬硬的不适感。

岩寨的红石还含有上帝的另一个偏心,即它还是上乘的磨刀石。其含砂,能吃铁,出浆好,可将刀具磨得锋利,这在过去传统农业时代是很管用的,是足以让岩寨人几世几代翘起事的,因为,有很多地方的石头不具吃铁功能,无法打磨刀具,人家非得走多少辛苦路来到这里后,又还得看看岩寨人的脸色才可上山采石。而岩寨人在上山砍柴割草的路途中,只需俯一下身,即可享用路边随处都有的磨石。悠悠岁月中,不知几多红石留下磨出光光滑滑的表面,有形如弯月的,有形如马鞍的,这是岩寨人在刀耕火种时代下书写出的一部史书。

走进寨子里,你会发现,岩寨人的爱石、敬石和美石文化,简直达到了“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石”的程度,可谓步步皆石头,石石皆有景,景景皆成趣,是那种几乎挤满了视野的规模,令人一下想起了“石上有石石对石”等有趣的佳句,也想起了“砳”和“磊”等重叠的文字。再进到小院里,面对的是墙上石,抬头见的是门上石,低头见的是地下石,反过脸来见的又是墙上的石。由于受到突如其来的壮观所震撼,大家体内一种久居都市而死水一般的元素,瞬间被激发了起来,令人不得不羡慕岩寨人住的是最环保的房子。而所有的石头,皆具灵动,似乎都在争相向你显摆着自己的妖娆,甚至很想与你发生一场对话。人来畜往,沧海桑田,很多石头竟已被磨得细腻光滑、铮铮发亮的,并散发出一丝丝的幽香,让你霎那间地感觉时光倒流起来,仿佛进到了明清时期的慢生活中,也仿佛看到面前有几位目光沉稳的明朝苗族石匠,正忙碌着手中的活儿。而当你进到一条狭窄而又幽深的石巷子里时,却仿佛陷进了一个巨大的八卦阵迷宫中,甚至都冒出一些魔魔幻幻的感觉来。直至走到了尽头,大家这才从一扇大石门底下舒了一口气地钻出来。据了解,过去整个寨子共有寨门6个,目前尚存4个,均高2米以上,均用红石条压顶,仍都牢牢固固的。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它们发挥过重要的抵御作用。

走在石块铺垫的寨道上,有时,你突然发觉脚底下响出哗哗的流水声。其实,这又是岩寨人对红石材的另一种聪明利用。也就是正因有了红石建材,很早以来,岩寨人就将全寨子的引排水工程规划和修筑得棒棒哒的,将六七百户大寨的生活污水和脏水,驯服得循规蹈矩、服服帖帖。明沟暗渠,进道出口;你自上而下,我由里而外;横有横的布局,竖有竖的章法;既互不干涉,又联成网络,最终实现了污水同归,毫不干扰到人们的感官。岩寨的红石排水系统,堪称苗寨中一绝。

在边走边品味时,我们最惊叹的还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前的石头建筑。毕竟,那是一个还没有钢筋水泥的时代,一个还没有胶结剂灌注的时代,一切均靠真本事、硬功夫,再加上所用石头均为自然石,未经过任何的方形体加工,师傅们既要做到墙面平整,又得做到石与石之间轮廓相咬吻合,即将石头缝隙做到最细小化。据说,在垒砌时,师傅们为了找到一块咬合的石头,往往满地找石、选石,挑肥拣瘦。而当犀利的目光瞄上了一块正好咬准的石头时,脸上就会露出舒心笑容。在他们的工期里,最费时的是挑石,而不是砌石。在该村顶流的老石匠中,所砌墙面的缝隙,居然可以达到“天衣无缝”的水准,刀插不进,水泼不入,可与当年修建长城和金字塔的名匠们相媲美,令人不由发自内心地感叹:高手在民间!

又据说,在老师傅们挑钻的目光中,石与石之间是具有“公”和“母”之别的,也就是“凸”与“凹”的部位。只有当“阴”和“阳”两面正好互相咬紧了时,才能保证墙面的牢固和光滑。而当一堵理想的墙体砌成了时,师傅们都会由然而生最大的成就感。尽管,过去干这一行的根本不需什么专业证书,但在岩寨人的心目中,谁的手艺深浅,是有着一本心知肚明证书的。凡技术上欠火候的人,不可能在这个行当中混下去。

还传,过去,石傅们在开工奠基之前,是很有一番讲究的,往往先是选好“吉日”和“良辰”,才会破土动工。就是到了开挖动工的当时,也得举行一个神圣的仪式,即先由请来的巫师宰杀一只大红公鸡,然后以鸡血浇下基脚,并围着场地念叨一番。你说,人都用上了这么虔诚的信仰之心去对待事物,岂有不会做到一流之理?

在岩寨的人家之间,人们暗地里最习惯比谁家的石墙修砌美观,表面平整,用料好、手艺高。因为,咫尺之距的两户,美和丑都会泾渭分明而一览无余。甚至,据说过去岩寨人在儿女们未来婚姻事上,都少不了先向准亲家炫耀一下自家的石屋、石院,以及家中的一些石雕用具。这成了一家人亮实力、比条件的底气之一。

历史上,岩寨为重安江上的古码头之一,受到来自湖南洪江汉文化的影响,因而这里还保留有一些清代和民国时期的徽派宅院,以及苗汉建筑文化有机叠加的痕迹。其中,一些石门框、石门窗上保留的龙凤呈祥、喜鹊牡丹等精致图案,依然像一部无字的书,静静地诉说那些逝去的兴盛,以及主人家曾经的显贵。

岩寨人开发利用红石的智慧,已不仅仅是筑路、砌墙、修屋这些工艺较粗的领域,也不只是石碾、石磙、石碑、石臼、石碓和粑糟这些生产用具,而是延伸到了更加精细化的生活用具领域上。在一些人家的家中,你可看到用整块石头雕琢出来的石桌、石坊脚、石火盆、石火坑和石擂钵等小物件上。红石,就是这样,把个岩寨的方方面面描绘得巧夺天工,个性飞扬!

我们见过很多苗寨各有千秋的梯田,但在岩寨,却见到了另一种风格别样的红石坎梯田,而且是大片和多片,为一个很壮观的存在。其石坎较高,壁面平整,所用石材硕大,一般每块在百斤以上,而有的整壁用石每块在半吨之上,再大的达大到七八百斤,甚至一些石料大如谷斗,重达数吨,可见工程之坚固。想想那是个没有吊车等重型设备的时代,人们能将这么大的巨石安放上去且砌得平直,实为当地农耕发展史上的一大奇迹,是重安江流域农耕文明一个何等伟大的杰作。再说,那又是一个还没有钢钎、炸药的时代,面对巨无霸的石头,却也在考验岩寨人的智慧和毅力。据传,先民们开山取石时,先是在巨石上架起成堆的木柴,把个石头烧到滚热滚热的,然后将大盆冷水猛泼下去,致其热胀冷缩而爆裂,变成小块。

最为神奇的是,我们见到一些红石水田,居然修建在悬崖的边沿上,仿佛由上帝镶嵌上去的一般,被称为“悬崖田”,这又是岩寨人的另一种智慧和奇迹。

今天,岩寨人凭着红石文化的“独”和“特”,很轻易就拿下了中国传统村落、中国少数民族特色村寨、贵州省少数民族特色村寨、黔东南州十佳乡村旅游点等一大串的殊荣,以及一块沉甸甸的3A级景点证书。自2019年以来,他们就信心满满地动手发展乡村旅游,也初步尝到了那么一点点甜头。看来,红石这篇文章,老乡们还要久久地做下去。

红石,就是这样庇护着一代代岩寨人的一切,从过去走到现在,又从现在走向将来。当我们上车离开了时,都在心中唯愿乡亲们的日子越来越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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