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卖馿

天一亮，马二便起来蹲在馿圈旁狠狠地吸着闷烟，那一圈圈白烟绕着他的头转个不停。马二望着他的黑子（馿名）唉声叹气，不时摇着头，喃喃自语道：“都怨咱这个地方太穷，过一阵子村子要整体搬迁，到了新地方，不要说养头馿，就是养几只鸡，恐怕也没有个好地方。唉! 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地的日子到了我这辈就要结束了。”

马二扔掉烟头，把昨天给黑子准备的一升黑豆倒进槽里，黑子似乎很高兴，张开大嘴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时不时看看马二，偶儿吼叫一声。

“黑子啊！你就美美地吃吧，不是我马二心狠，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办法了，一会到集市上把你卖了，你千万莫怨我，我知道你为我家出了力，流了汗，你是个大功臣，这个我全记着哩。”马二轻轻地抚摸着黑子，心里泛起一股莫明的酸楚，眼睛里油然滚出一行泪珠儿。

“马二！咋个还不走呢？你个灰球势的和馿唠叨个啥么？又不是出嫁你家的闺女，还哭鼻子哩。”不知道什么时候同村的李五也牵着一头牛来到马二面前。

“李五啊，你说咱庄稼人在这山沟沟里，土里摸金田里挖银一辈子，虽说不富裕，倒也心里自在踏实，如今马上去镇上住，能习惯吗？”马二转身问道。

“唉！你个灰马二，你不是经常盼得是吃不愁，穿不愁，住楼房，睡暖房，娃娃们上学堂这般好光景吗？现在我们马上就要实现了，你又犹豫个啥么。再说到了镇上，政府还安排咱们进厂子里工作，月月挣工资，咱也当当公家人，过过瘾。”李五兴奋得喋喋不休。理是这么个理，没有错，政府是为老百姓着想，可黑子和我那么多年，感情太深了，有谁理解我马二的心啊！马二摇了摇头，心里老是觉得高兴不起来。

“快走吧，磨蹭个啥么。”李五拉了一把马二，催促着。

待黑子吃完料，马二解开缰绳，拉上黑子默默地跟着李五朝镇上的集市走去。镇上赶集市的人到是熙熙攘攘，络绎不绝。马二此刻觉得这嘈杂声从来也没有像今天令他那么厌恶，而最让他生气的是李五这狗日的竟然哼着小曲，飘飘然，得意的很。他瞪了瞪李五，李五不但没有理会他，反而唱得声音愈加洪亮了些。马二拉着黑子加快脚步，想离开这讨厌的家伙，可李五紧紧的跟着自己的步伐，时不时还戏弄着他。要不是看在一个村的份上，马二早想一个飞脚把李五踢翻在地。

不知不觉已到了牲口市场，各种牲口的叫声不断。“卖牛吗？老弟？”“卖卖……”李五很快和牲口贩子接上了茬，嘀嘀咕咕谈着，俩人的手同时放在李五的衣角边里谈着价格（陕北买卖牲口的一种方式）。马二趁机躲开李五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黑子，长长的吐了口气，五味杂全，心里很是难受。黑子似乎明白了一切，头紧紧的依偎在马二的胸前。“老哥，卖驴吗？”马二转过头，但见一个人一边摸着黑子，一边笑着看着自己。“不卖！”马二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那人略惊了一下，摇了摇头无趣地走了。一个上午马二拒绝了好几个买驴者，只是一味的紧紧的抱着黑子。

“我说你个马二，你跑到这里了，让我找了个半天，怎么？还没把驴卖了？”李五空着手匆匆来到马二面前埋怨道。马二看了看李五未吭声。

“卖驴吗？”又是一个买驴者。“卖卖，嘿嘿……”还没等马二开声，李五早已和来人搭上话。

“你？这个？”马二迟疑道。“好了，好了，像个娘们似的，犹豫个啥么？”李五说道。此刻，李五单独和那人开始交易了。马二也未阻拦，默默无言。不一会，李五笑嘻嘻地来到马二面前，把马二的手拉进自己的衣角边里，告诉了他驴的价格。“随便咋样都行！”马二冷冷地说道。“成交，”李五告诉来者。来人把钱交给了李五，走到马二跟前，欲牵驴，马二紧紧的抓紧缰绳不松手。李五见状，从马二手里夺过缰绳，让那人把黑子牵走了。

马二默默地望着渐行渐远的黑子，一股酸楚涌上心头。突然他抬起腿朝黑子追了上去，翻过一个小山坡，眼前的一切把他惊的目瞪口呆。只见一个个驴儿被一群屠夫大卸八块，摆在那里。黑子正在被刚才那人拉着，往那个血腥的地方走着。

“黑子！快跑！”马二顷刻间热血沸腾，撕心裂肺的大声喊道。黑子闻之，长叫一声，挣脱缰绳，飞奔而去，身后扬起一缕缕尘土。

“马二！你个狗日的疯了？”李五追了上来喘着气骂道。

“把钱退回去，老子不卖了!”马二再次甩开两条腿飞一般地朝黑子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