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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致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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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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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 老同学

  2018年入秋,单位派我们几个下乡,到最边远的深度贫困村龙氹村去走访入户,工作的目的是核实贫困户的一般情况和政策待遇信息。

  龙氹村是后划入我们镇的,对它的一些情况我开始并不是很了解。它距镇里有三十三公里,蜿蜒延伸到祁阳市境内的最南端,如果爬上龙氹村的最高峰(也是祁阳市的最高峰)----窜风坳,就可以看见阳明山了。整个村都是一些零零落落的小院落,它们散于崇山峻岭的沟壑里面。一个小院落也不过是三五户人家,有的甚次是单家独院的,在转角处突然出现在你面前。

  下午,我们已经很疲惫了。当我们敲响一户贫困户的时候,从门缝里探出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太太来。我们向他们说明了来意,老太太一直低低地问我们是哪个,看来老太太一定是耳背,于是我们提高嗓门,老太太还是没弄明白我们的来意,只说:“屋里坐,屋里坐”。

  老太太的堂屋里面堆满了干燥的柴禾,稍有不慎,一个小火星子就有可能点燃整栋房子,老太太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时时刻刻处在危险之中,这也很让我们提心吊胆。我们跟老太太沟通非常困难,答非所问,凭我临床经验猜测,老太太可能患有老年痴呆症。我们只能靠一些简单的手势来表达我们的意思。她若有所悟,颤颤抖抖地扶墙摸进里屋,折腾了半天,才捧出一叠皱巴巴的本子和一个袋子出来给我们看。我们接过她拿出来的贫困户资料和袋子,向她解释和核实本子里面的情况,并嘱咐她要保管好。这是我们的工作,我们必须对她说明白的。或许老人家真的什么都没听明白,礼节性地对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回答说,“要得,要得,好!”这让我们很是困惑。

  没隔多久,从外面进来一个人,年龄跟我相仿吧。他使劲地朝屋内拖一捆柴,对我们的出现,没有作出任何异常的反应。他扫视了一圈,我们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一块空间。他形态自若,却又表情淡薄地继续在码弄他的那一捆柴,好像当我们空气一样的存在,但我们还是表明了我们的身份和来意。他只管“噢,噢”地应了两声,看来他应该明白我们的意思,他随即拉过老太太进了里屋。我有意地朝他瞟了一眼......。

  忽然,我心里莫名的一阵紧张,感觉这个人似曾相识过,并飞快地在脑海里梳理了一遍,面孔那么地熟悉,却一时梳理不出是谁。顿了顿,一个印象浮了出来-----原来他很像我初中时期的一位同学,叫什么来着?呵呵,姓什么名什么都不知道,我怎敢去相认,怕认错了太尴尬,这种场合毕竟不同,同时又庆幸对方也没有认出我来。再说,三十几年过去了,人的面部特征会有很大变化的。最重要的是害怕对方认出我来,却在等我的态度来确定彼此关系就麻烦了。感觉是自己目前的“身份”在居高临下的审视对方,而让对方开不了口一样。

  读初中的时候我是个小不点儿,年龄偏少,座位靠前,是属于那种最容易被人遗忘的同学。他个子有点高大,座位靠后,一学期下来,我们难得说上一两句话,觉得耶时候就有隔阂和代沟了。除了同过学,感觉也没什么特殊交情,况且,三十几年从未谋过面,对方认不出我来也很正常。还有,他当时是班上的优等生,成绩好的和成绩差的最容易让同学们记住的,而我偏偏是中偏下的,自然没人注意。你认识人家,人家未必在乎你,学生时代,我一直有这种自卑心理。现在相见不相识也是见怪不怪。于是,我有十二分的理由和勇气装作不认识,跟他交流工作。

  其实,他也没有好生看我一眼,说不定两目相对,突然惊叫起来也不一定。好在这种情况没有发生。忽又想,他们对我们工作组的到来不产生反感己经是万幸了。而眼前的这位“同学”却一反常态,很认真地配合我们的工作。从这些我看出我的这位“同学”人穷志不穷的人生态度。整个过程双方都掩饰得如此的天衣无缝,又如此的默契配合。从他家出来后,我一直在想,天下有这么巧的事么?太像了,真的会是他吗?他成绩那么好,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有太多疑问一直盘缠脑海。刹那间,我晃然大悟,这名册里面不是有名字吗?这可是最可靠的证据。一翻看,除了姓“包”这一点有印象外,名字根本对不上号。这使我有所释怀。还好没有相认,否则就闹笑话了,别人以为我嫌贫爱富,到时候在同学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但有很多地方还是相像的,例如长相,还有他读书的时候情况也很像。

  他当时离学校远,每一期都寄宿在学校,很少回家,而且他的家住在洞里(我们这里把居住在林区的地方称洞里)的龙凼村,家境贫寒,这一点也很相符。而且,当时为了读书,改名换姓也是司空见惯的事。这更让我有些纠结了。他成绩那么好,按理应该当时考出去了呀,现在起码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吧,怎么还生活在贫困线上?不可能是这个样子,我百思不得其解。命运不会这样捉弄一个努力奋斗的人。

  后来有一个念旧的同学建了一个微信群。当时六十多位同学,在群里的不过三十几位。说实在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有几个有印象的。当时加的时候,心里就不靠谱,有点牵强附会的意思。群里异常安静,偶尔会有个别同学发个购物链接或是搞笑视频出来,所以,我很少去关心它,平常都是折叠屏蔽的。一日,我百般无聊,浏览群里时看到这位同学的名字---包运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心里甚是兴奋。好几次我都想在群里挑出话题把他激将出来,但是好几次打了草稿,想想后又擦掉了,但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昨天,我最终拿出了勇气,从群里加他私信。我忐忑不安,一直将手机放在桌前开着屏幕,这种太唐突的行为,对方会不会因上一次的事直接拒绝?或者他忙于劳作没带手机,而超过时限了?或是他家里跟本联不上信号?所有可能的情况都在我脑袋中过了一遍。当我还在胡乱猜想的时候,对方已经接受了我的邀请。我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有点让我措手不及。现在我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话了。没想到,他最先发来问候语,好像是他约定好我的一样,就这样我们拉开了话闸子。

  原来,我所担忧的那位“同学”并不是他,包运发同学的老家在青石村,与龙凼村相邻而已,但那时候人们习惯把它们统称为龙凼村。我说的那一位“同学”,他也不认识。老同学说,当时虽然差一点没有考上学校,想复读,但家里穷,拿不出学费,只好出来打工,现在一直在广西贵港市这边发展,还买了房。每一年在清明节,中秋节和春节才回来看看父母亲。字里行间,时时透露着自信和愉悦,我终于如卸重担,心里轻松多了。他兴致勃勃地跟我在聊天,彼此中途没有借故离开的意思,直到我们推心置腹,聊到无话可说,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我想,这才是老同学的样子嘛。最后还是我提出“有空下次聊”的。

  这一天是星期四上午十点钟,我轮休。忽然想,按理,老同学应该此时在上班才对,他能和我一聊就是一两个多钟头,我相信,他应该有一份十分稳定且轻松愉快的工作。以前的种种猜测顿时云消雾散。没想到的是,我们竟然聊得如此投缘;更没有想到的是,同学间的这一杯酒,一醉就是三十余年。友情这东西,有时候相见不如不见,从此以后,我又多了一份想念。

  这些年,龙氹村成了省里的重点扶贫对象。政府投入了大量的物力和财力来支持脱贫搞发展。现在马路变宽了,龙氹瀑布群,七坛海,红军小道,等一批旅游景点已被开发出来。人居环境也提升改造好了,山区老百姓的笑语变得更灿烂了。我想,等我老同学回来的时候,我们一定相约去拜访那位“同学”,向他讲述这一段离奇的同学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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