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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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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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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小说参赛作品:和平条约

中国作家网小说参赛作品:和平条约

我厌恶战争还不如说是不想战斗的原因是因为我累了,倦了,这疲惫的躯体如一台机器,让疲软的双腿不堪重负,以至于连我自己都在怀疑,我想,以我现有的实力,恐怕连场世界上最小规模的战争都打不起了。

世界需要和平,我累倦的躯体更需要休养生息。

所以在礼拜四的晚上十点,我向全世界的游戏观众发表电视讲话,郑重向世界宣布,“从即日起,曾经的,战无不胜的大吉大利.晚上吃鸡先生,将永远告别忠心守护城堡的地下城勇士,将永远告别一起穿越火线的兄弟们。我爱你们,在我喊着德玛西亚万岁,带着你们冲锋的时候,我已经向我们生活的这个美好世界掏出我了的心,不管带给你的感受,是大话西游也好,传奇也好,属于王者的荣耀也好,还是英雄间的联盟也好。我想说,我们不能再打了,投降吧,我的勇士们,我的姐妹们,我的兄弟们。在不久的将来,世界还有你们,将见证伟大的战无不胜的大吉大利.晚上吃鸡先生与这个世界的永久和平,他将和这个世界缔结具有永久意义的和平条约。让我们满怀信心的期待吧,我亲爱的女士们,先生们。我爱你们,么么哒。”

      一

就在我发表电视讲话不久,时间大概是平静的过了半个月,在成都的一个叫梦回金沙的酒店,正举行着一场浪漫的世纪永恒的婚礼。我是这场婚礼的主角,当然,这场婚礼还有一个主角,是一个叫柳青青的女人。今天,她是我的新娘,我是她的新郎。

由二十四辆缀点着花环,缀点着气球,缀点着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和大红喜字的轿车组成的车队,一大早就浩浩荡荡的开向五大花园。车里坐着的,除了我还没结婚的发小和朋友,便是我的嫂子,便是我的婶婶,便是我家的亲戚,便是我父亲的朋友和曾经的生意合作伙伴。

当然,我前边的车和最后的一辆车,天窗都是打开的,负责全程录像的摄影师,除了摄像机,还包括从敞开的车窗里暴露出来的,裹着那部分身体的,具有奥特曼色彩的奇装,我想这些应该都还不够,但是最醒目的,肯定只剩那只有留着长发才显现出来的,具有某些文艺气质的脑袋了。

虽然看起来有些猥琐,可是今天,也足以显得我的品味是那么的随波逐流,尽管和追求的那种高雅没有任何的关系。

我的车停在五大花园的门口,后边每隔一米的地方,便有车陆续的停下,一共停了十二辆。后边的车继续往前开,却是我父亲的奥迪领头,直接开向成都的梦回金沙酒店。

然而我停车的这里,却是成都最大的一个别墅群落。

连门口的保安,都是一米七五以上的高个子,雄赳赳气昂昂的,那气质,随便拉一个出来,都不会输给佑护一方平安的灵官菩萨。

然而今天对我却显得特别的客气。

在我来的那刻,由装饰着精美图案的,平时只留一个小门让人进出的铜栅门,缓缓的向两边敞开了。

敞开的大门两边,这些雄赳赳气昂昂的保安都整齐的排着队,昂然的站着,如我曾经那些忠诚的守护着地下城的勇士,但是从一张张真实的,刚毅的,只有属于男人的脸上才可能流露出来的那种霸气,我又觉得他们比守护地下城的勇士帅多了,酷多了;简直就是妥妥的禁卫军,御林军,仪仗队。

属于我这边的,前来迎亲的队伍,没有喧天的鞭炮,也没有传统的那种热热闹闹的吹吹打打,可一切都在遵循着,能做到的仪式进行。这一切都由我最年长的,最有经验的,接连就生了两男一女的,被我从小就叫着的抱鸡婆大嫂安排着。她带着我的婶婶,我的嫂子,走在前边为我开路,该递烟的就递烟,该发红包的就发红包,该打招呼的就打招呼,该开玩笑的就开玩笑。

我带着我的还没有结婚的发小和朋友组成的伴郎走在后面。

发小顾连生说,“哥,你可得为我们开个好头啦。”

我说,“那当然,你们都看着点,学着点,一切都是经验。要是以后不晓得拜堂,不晓得洞房什么的,可以来找哥。哥教你。”

“切!”顾连生说,“这还要教呀。”

发小杨叉叉凑过来说,“听说伴娘要藏新娘的鞋子,还要给你出难题,只有征服了这些伴娘你才能拿到鞋子,真不知道这些娘们给你出的什么难题呢。”

这一提醒还真的让我有些发愁。

因为没有预演,没有彩排,意味着走出的每一步都是现场直播。

不过在经过一分钟的思考之后,我也就释然了,也就坦然决然的准备面对接下来的挑战。

在这一分钟的时间里,我的脑海里飞快的闪现过很多的可能,比如古人的吟诗作赋,比如古人的对对子,比如民间的对山歌,比如划拳,比如猜字,比如猜谜,还比如。。。。。。但这些可能出现的情况马上都被我一一的否定。最大的可能就是,一帮未婚的娘们手里拿着棍子站在门口,堵着我进闺房的路。

“鞋子么。”我心里想,“要不要都无所谓的。大不了,见了青青,抱着就跑,看谁拦得住。”

可又觉得自己不能在这种场合丢脸,让人笑话。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就把她们当做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从此地过,留下买路财的土匪。反正这过路费也是准备好了的。

“要是我留下了买路财,她们还刁难呢?”

我这么想着,脑袋里马上就想起了我的这些伴郎。

于是,我小声对我这些伴郎说,“等下你们都看我眼色行事啦。如果那帮娘们真的敢做得过分,你们去,选自己看上的,只管抱。凡是怕挨打的,怕疼的,胆小的,害羞的,要脸的,不敢去抱的,那不是男人。”

我的这些伴郎听了都嘿嘿的笑。

“兄弟们,好好记住吧。我说的这些,都是通过谈恋爱总结出来的经验。”

在岳父家豪华的客厅里,依然是张灯结彩的存在,首先迎出来的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却是该叫我姑爷的,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然后便是我的岳父岳母,还有青青的哥哥嫂子。客厅里有很多人的,我那活泼可爱的妻侄儿,妻侄女,拿着我给的红包,引领着我们来到客厅。不等坐下来歇一会儿,我那抱鸡婆大嫂已给我使眼色,意思是要我带着我的伴郎,去青青的闺房,准备抢今天的新娘了。

青青穿着洁白的婚纱,顶着红色的盖头,一动不动的,如泥雕木塑般的坐在梳妆台前,门口拿棍子守着的,是由她没有结婚的闺蜜和朋友组成的伴娘;都画着淡淡的妆,穿着白色的纱裙。

看着她们笑嘻嘻的又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我不禁想要充分发挥一下我作为一个男人该有的稳重,该有的睿智,该有的温文尔雅而又不失幽默,不失风趣,可又觉得这真的是一道难题。怎么才能突破这些无知的小妹设置的防线呢,说些什么呢,要怎样才能准确的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呢,包括需要用哪些词语,选择用什么样的修辞,用什么样的语气。。。。。。。

哎!真的是太难了。

憋了很久,我才终于憋出了这样的话,“姑娘们辛苦啦。我谢谢你们。”

“谢谢,一句谢谢就算啦。”说这话的,是一个叫谢雪的女孩。

“没那么轻巧!”戴茜茜说。

“你首先话就说错了,姑娘们,尊重点好不,叫小姐姐。”依然是谢雪的声音。

杨佩思带头起哄道,“就是就是,叫小姐姐。”

“小姐姐,真他娘的不害臊。”我心里说,“没叫你大姨妈,就已经算客气的了。”不过,却始终不敢把心里想的那些话说出来,如果真说出来了,我想,不是自己的脑袋挨了冰崩,那基本可以确定,就是真正的傻,就是大街上整天无忧无虑脏兮兮臭烘烘逢人便笑的那种傻。

我说,“这样吧,我让你们一个人打三下,让我进去,可以吗?”

“不行!”张霞说。

“那可别怪我啦。”

说着,我第一个冲了去。我的伴郎也真不愧是我的好发小,好朋友,看我这么做,都随着跟了来。青青的伴娘瞬间扔了手里的棍子,惊慌失措的,嘻嘻哈哈的跑开了,我冲在前边的,看着东倒西歪的她们,也不忘一个一个的塞了红包,而且保证一个也没有落下。

青青的哥哥抢在我的前边,在青青的旁边挡着我,我停了下来,拿出一个红包,双手恭恭敬敬的,像战败的将军向战胜的将军投降。

他蹲下身子,背着青青,下楼,出了客厅。

我那抱鸡婆嫂嫂,领着来接亲的嫂嫂,婶婶,依然在前边欢欢喜喜的开路。

“你,赵春生。”岳父忽然喊住我,说,“青青,我的宝贝女儿,跟了我们二十多年,一直以来,她都是我们的掌中宝,心头肉,现在,我把她的将来都交给你了。”旁边,我看见强颜欢笑的岳母,眼里在流泪。

我说,“你们放心吧,我会珍惜的。”这时候,便有万语千言也无法表达我心中的谢意,我只是向岳父和岳母深深的鞠了一躬,说,“你们好好保重。我会带着青青,常常回来看你们的。”

我打开车门,可是青青的哥哥,还没有把青青放下来的意思,我知道了,仪式,总得有始有终,需要经过些什么,我的抱鸡婆嫂嫂早已经对我说了。

我掏了一个红包给青青,掏了一个红包给青青的哥哥。

青青依然顶着红红的盖头,我抱着她,安稳的放在我的副驾驶位上。我看了看,称职的抱鸡婆嫂嫂,在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我的伴郎,青青的伴娘,和安排来接亲的嫂子,婶婶,坐什么车,然后哪些车先开,哪些车第二,哪些车第三。安排好以后,她坐第一辆车走了,我的车排在了倒数第二。

我的车上只有青青,我想掀她的盖头,却被她一巴掌打开了。我掀开我座下的椅子,拿出我悄悄藏起来的一个塑料袋,里面有奥利奥饼干和德芙巧克力,都是青青平时喜欢吃的。青青接过去,抱着我,用隔着红盖头的嘴亲了我一下,说,“还是你最有良心,最疼我,最懂我。”

宴席散去以后,已经华灯初上了。

我和青青站在梦回金沙的酒店门口,送走的最后一个客人,却是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

父亲把一串用红绸包着的钥匙给我,说,“以后你们就好好过日子吧。”

母亲说,“你要珍惜青青,护着她,让着她。”

然后,母亲拉着柳青青的手,说,“如果他欺负你了,你别给他气,别给他恼,记得给我打电话啊。你能够放下身段嫁过来,其实已经委屈你了。以后,只要有我的一口气,就不愿看你被他欺负,受他委屈。”

柳青青则调皮的揪住我的耳朵,说,“你听好啦,这可是妈妈说的。以后你敢欺负我,我感觉自己委屈了,就给妈妈打电话,看妈妈怎么收拾你。”

我却觉着欺负两个字特别的有意思。

欺负,词典上的解释是,一,用傲慢的态度或不讲道理的手法恫吓或企图胁迫。二,强迫接受艰巨的工作或任务。三,指的是用态度,动作,言语等,对对方的身体,精神造成伤害的一切行为,如欺诈,违背;压迫。

因为有很多次在夜深人静的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时候,我就想青青,我就给青青发微信,“亲爱的,你睡了没?”过五分钟没收到回的信息,我就开启语音联系了,就感觉给打电话一样,睡得再沉肯定也会被吵醒。

“你干嘛啦!这么晚了还不睡,吵死人了。”

是柳青青慵懒的打着哈欠的声音。

我说,“我想你啦,睡不着。”

“想我?你看看几点啦!这时候还想我,你不会有病吧。”

我说,“我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什么病,严不严重,需不需要去医院。”

我说,“我这病太严重了。估计医院的医生都治不好。”

“那别废话,马上去药店买药。要不,我陪你去医院也行。”

我说,“我的病我知道,医院的医生都治不好的,买药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你想干嘛?”柳青青问。

我说,“我想抱着你睡。”

“是不是又想欺负我啦?”柳青青说,“我想啊,你们男人,最好不要祈祷自己做人,做畜生多好。”

我说,“怎么,你生气啦。”

“没有。”柳青青说,“我想睡了,明天还得上班呢。”

她在她父亲的工厂里上班,管理着工厂里的财务。

我和柳青青陪着我的父亲和母亲,走到那辆熟悉的黑色的奥迪车前,父亲在拉开车门上车的一刻,说,“有时间回来看看吧。”

我和柳青青都轻轻的点了点头。

柳青青如小鸟依人般的偎依在我怀里,走向不远处的那辆崭新的黑色的奔驰600,车的前方还贴着写有“天作之合”的红纸条,后视镜上还有彩色的丝带。我要用这车把我的柳青青接到我们的新家,那是坐落于成都抚琴路的一个新楼盘。

我们的新家在二十楼,在这里可以看见整个成都的,据说天气好的时候,能看见西岭雪山。这是当初领我们看房的美女向导说的,她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了,如果看不到的话,死她全家。我当时还调侃她说,“做生意也犯不着拉上自己的全家啦。照这意思说,我买下来,看到了你宣传的,就该死我全家了。这样的生意,做下去有意思吗?”

她却傻傻的笑了,调皮的向我做了个鬼脸,还向我吐了吐舌头。

我真想一把抱着她,然后跟她亲上去。

可我忽然想起父亲的警告,他说,“千万别跟那些想在你身上捞取好处的女人谈情说爱。为了捞取好处,她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不过,在父母征取我意见的时候,我还是确定把我的新房选择在这里,因为生活方便,附近不远的地方便是百花潭公园,浣花溪公园。遇上彼此休息的时候,能和青青漫步在蓊郁的林荫小道上,听婉转的鸟叫,听潺潺的流水,听青羊宫的暮鼓晨钟,或沿着黄四娘家的花蹊,看自在的鹤,悠闲的鱼,最好在苍翠欲滴的竹林里,泡上一杯浓浓的茶,然后放飞自我,和没有上班的杜甫,谈天说地,问文君在否,相如来否,然后曲水流觞,高歌一曲,或者,“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

或者,“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

“你嘀嘀咕咕的说啥?”柳青青在车上问我。

我说我在吟诗。

“啥意思呢?我怎么都听不懂。”

我说,“都要你听懂的那还叫诗吗?直白的也是有的。”

“你念一首来听听呢。”

我说,“早上的我起来了,急急地去厕所,蹲在马桶上,哗啦一声响,好臭好臭。”

“恶心。”柳青青瞪着我说。

“你还不知道接下去的故事呢。”

柳青青说,“接下去还用说啦。肯定不是忘了带纸,就是吃多了,吃杂了。忘了带纸是尴尬,吃多了吃杂了会坏肚子,但是,明明知道要坏肚子,又为什么要贪吃呢?”

“有道理,呵呵,呵呵。”

青青说,“我一直以为,最远的风景才是最美的,可是,我现在才明白,为了最远的距离,出现在身边的风景,却往往被忽略了。比如晚上的成都。”

我知道,这是她说过N次话题的继续。

她所说的那些最远的风景,我的理解应该是香港,上海。她说过,香港的夜景很美,上海的夜景很美。她还说,重庆的夜景可以和香港媲美。她是去过香港,去过上海,去过重庆的。她还说,等厦门有到台北的高铁了,一定坐高铁去台北看看。

不过,我告诉青青,我也不是那种足不出户的人。因为父亲的生意,我也去过不少地方,如广州,深圳,温州,杭州,沈阳,呼和浩特,乌鲁木齐,兰州,西安,在我的感觉里,每个城市的夜景都不错,都很美。

我以为她再一次的说起这个,有故地重游的意思在里边。

但我的想法马上就被她否决了。

她其实只是觉得成都的夜色也很美。

我脑海里想起的,却是在一个遥远的夏天,时间也是夜里。我撬开家里的木箱子,偷了一百块钱,然后买弹珠,买学校周边小吃摊上的烤鸡翅,烤面筋,臭豆腐,在学校周边的小超市里买各种各样的零食和各种各样的饮料。豪横的结果所引发的就是承受被父母亲发现的后果。我怕挨骂,我怕挨打,于是趁着母亲去找棍子的间隙,我离开温暖的家。沿着冷冷的路灯,沿着冷冷的路。去哪里,我不知道,我走过路边的火锅店,闻到的是诱人的香味,看到的是在锅里翻滚的红红的沸水和诱人的美食,看到的是一张张充满欢笑的开心的脸。我茫然的走着,不敢停留。晚上的成都,依然是灯火通明的世界,我走过武侯祠,走过大慈寺,走过春熙路,身边是来来往往的人,华丽的橱窗里都是琳琅满目的物品,个个散发出诱人的色彩。我独自走着,没有人喊我的名字,没有人理我,我累了,饿了,倦了,走到一处天桥,看周边高楼大厦闪烁的霓虹和桥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在我的不远处,躺着几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有的睡着纸板,有的睡着报纸,有的就直接睡在硬硬的地上。我忽然想起温暖的家,温暖的床,感觉那才是自己必须选择的。

于是,在我稚嫩的心里,也许就是从那个夜晚开始,在享受世间温暖的同时,也开始慢慢的品味这繁华的世界里藏着的心酸和冷漠。

“青青。”

柳青青坐在我旁边,默默的像在想心事。

听见我在叫她,她满脸疑惑的望着我,就算是等着我接下去要对她说什么。

我说,“我觉着你越来越漂亮了。”

“我说你,你什么意思啊,难道我过去不漂亮吗?”柳青青说,“漂不漂亮其实都已经这样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说,“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啥意思呢?”

“我想问问,在你们女人眼里,要怎么才算得上欺负?”

“呵呵,”柳青青笑着说,“你猜,你慢慢的猜。我为啥要告诉你呢?”

柳青青依然在她父亲的工厂里上班。

我们就是在都江堰玩了三天,就把所谓的应该有多少时间的蜜月度完了。

本来,我有一个宏伟而庞大的出行计划,确切的说,是两个,一个是很多年前就有的,看起来可以实现但是到目前为止还不能实现的,一个是完全有条件实现,却要看时间允不允许的,但在我心里,不管哪一个计划都比得上一个大工程。至于不能实现的那个,我也把它当作一个浪漫的故事给柳青青讲,我说,我有一个梦,就是带着你,从上海坐船,沿着长江到宜宾,然后再坐船,沿着嘉陵江或者岷江到望江公园。我们什么都不带,就带二百斤泡面。

“好啊,看你还没睡醒,还在做梦呢。”柳青青说,“能到望江公园的只有岷江,而且,也不一定有船。看来,你那时候上的地理课,肯定是体育老师教的。”

“柳青青,”我说,“你可以侮辱我孤陋寡闻,可以侮辱我学浅才疏,但你不能侮辱我的老师,就像可以侮辱我的智商,不能侮辱我父母一样。因为这些,和老师的学识,基因的遗传,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说,跑那么远去干嘛。”柳青青说。

我说,“不想干嘛,我只是想,在历史的长河中,我们的生命很短,我想在有限的岁月里,和你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旅行。”

“难道一定要轰轰烈烈吗,为什么一定要轰轰烈烈呢?”柳青青说,“我觉得,我们就这样在一起,平淡的日子也很好。”

“平淡的日子也很好,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你记住吧,”柳青青说,“但是,你不要拿这些,作为你逃避现实,逃避责任,得过且过的理由和借口。”

然而到最后的结果,我还是只能带着青青,试着去实现那个各方面条件都比较成熟的出行计划。

我的出行计划是,从成都出发到都江堰,沿着G317川藏北线和G318川藏南线,经过塔公草原,金马大草原,毛垭大草原,翻越鹧鸪山,海子山,折多山,卡子拉山,这段全程2400公里的路,途中必须要去米亚罗,色达,理塘,稻城亚丁,墨石公园。在拟定这个出行计划的时候,我很像一个指挥大兵团作战的将军,充分预计着关于战略和战术的,可能发生的各种状况,比如在途中突然改变行进方向的问题,如沿着那条穿越卧龙自然保护区与丹巴美人谷的,全长1100公里的线路,即从都江堰,经汶川,沿G350熊猫大道西行,过卧龙自然保护区,翻越四姑娘山,折多山,经过塔公草原和木雅圣地,然后沿着G318川藏南线回成都。还有的可能就是,沿G213国道,逆岷江而上,经过险峻幽深的峡谷,这条1500公里的线路,有黄龙,九寨沟,若尔盖大草原,九曲黄河第一湾,红原,古尔沟。

可是,我们从成都出发,在都江堰就停下来了。

事先我都没有把我如此宏伟,如此庞大的出行计划告诉青青。当她得知我要带她去川西高原兜风,在我们下榻的那间位于20楼的客房里,柳青青说,“得了吧你,折腾啥呢?我看还是以后有时间去吧。听说从平原地区一下子去高原,会对孩子不好。”

“啥?孩子,嘿嘿,嘿嘿。”

我喜欢拥着青青,感受那温顺绵软的肌肤,感受那散发着体温的淡淡的香气,这时,又想把头枕在她平坦的肚子上,用自己的耳朵去听,里面是不是真的有孩子。

“别闹了,真受不了你的。”柳青青推开我,说,“你稳重点好不好,成熟点好不好,要是一个女人,嫁了个长不大的孩子,那活得该有多累,该有多烦。”

“你看我,也是那种长不大的孩子?”

“差不多,调皮捣蛋的,”柳青青说,“属于一刻都不让人省心的主。”

“我怎么让你不省心啦,”我说,“你今天可要说清楚,说不清楚,我才真的调皮捣蛋给你看。”

“你放了我就说。”柳青青咯咯笑着说。

“好吧。”

“给你一个眼神,你慢慢体会。”

“我知道了,”我说,“你是要我每天板着脸,像你爸漠视一切,昂首挺胸那样,像把整个地球都踩在脚下那样。”

“我爸有那么凶吗?”柳青青说,“我怎么没感觉到呢。”

我说,“其实我也没觉得你爸凶,就是很多时候,严肃得让人受不了。”

“我可不是我妈。”柳青青说。

“所以我也不能像你爸那样。”我说,“生活么,我觉得就是要开心,就是要快乐。比如我们,如果我们在一起,彼此都感觉不到开心,感觉不到快乐,那么,也就没有在一起的意义了。”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青青说,“只愿我们不会有那么的一天。”

然后,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们也好聚好散。”

我想,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肯定没有比好聚好散的字眼更刺心的了,因为,为了自己喜欢的女人,为了她开心,为了她快乐,多少男人付出了他的所有,包括不应该有的卑微,不应该有的讨好。很多时候,这扭曲的心,这受伤的心,连可爱的上帝都会觉着并不是那么的可爱。你把亚当和夏娃放在无忧无虑的伊甸园里,你的初心是要他们开心,快乐,可你为啥要种苹果呢,你不知道你的伊甸园里有蛇吗?亚当为夏娃付出了一切,可是夏娃,却总觉得亚当对她的付出还不够。

夏娃,你要亚当怎么做,亚当,你要夏娃做什么?

如果造物主把人类放到人间来,就是要人类经受诱惑,接受磨难,那么也不应该让心与心之间有隔阂,有猜疑,有误解,有误会。

而我,那么庞大,那么宏伟的出行计划,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被柳青青破坏了,但是,我只能说,“接下来的行程,你安排吧,我听你的。”

青青说,“就都江堰也很好。”

“早知道这样,我们就不该把房子买在成都,就该把房子买到都江堰来。”

青青说,“那不用工作,不用赚钱了。”

我说,“要工作干什么?我又不需要你赚钱养我。”

“可你也得知道,你的钱是老人公拼出来的。你长大了,老人公给了你那么多钱,等我们的孩子长大了,你又能给什么呢。”

无语的我默默的来到窗前,望着巍峨的岷山,望着从莽苍的丛林里露出来的亭台楼阁,望着举世闻名的都江堰水利工程,似乎感受到了岷江正带着那种水的绿意,那种追逐的波纹,那种嬉戏的浪花,那种轻柔而欢快的声响。

不知什么时候,青青从后边抱着我,把头放在我的肩膀上。柔声说,“怎么,你生气啦。”

我说,“我能生什么气呢?你看,多美。”

“真的很美。”青青说,“我们明天一早就去看,后天去青城山,争取后天下午回成都。”

我说,“就这样回去了,你不后悔?”

青青说,“后悔什么呢,你是说没去黄龙,没去九寨沟,没去色达,没去稻城亚丁,还有啥乱七八糟的,我也记不住那么多。反正,我觉得,你在我心里,我也在你的心里,比什么都好。”

自从结婚以后,我已经很久没和我的发小,朋友联系了,倒不是青青管得严,她从不管我的,连每天的上下班都是她自己开车。

我的是奔驰600,她的是宝马740。

说真的,我对青青的父亲,我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当初我家送去的彩礼也是一笔不菲的数目,可是给青青准备的嫁妆,只准备送一辆几万块的宝骏。还是我父亲过去说,“我们都是做父母的,都知道养儿养女不容易,这样,我们只要把青青接过来就行,其它的,我们来办,包括你那边办酒席的。”

所以又转了十万块钱过去。

因为父亲把自己经营多年的鞋厂转让出去了,也卖掉了手里的所有股票。所以手里有钱,并不在乎那些,拿出来说说,只感觉青青的父亲在我和青青结婚的这件事情上,真的有些过分。

可是我却失业了,真正的彻底的失业了。青青在的时候还好,青青去上班以后,我真的不知道做什么,打游戏么,腻烦,去麻将馆打麻将么,有青青管着,钓鱼么,没兴趣,去私人会所么,想都不要想,去浣花溪喝茶么,那里边都是早把苦吃在前边了的老头子,老太婆。像野鬼孤魂那样在街上荡,又怕被人说成是神经病,戳了我爸的后脊骨。

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整天就这样懵懵懂懂,浑浑噩噩。

一天中午,我正在午睡,发小顾连生打电话来问我,“嫂子在家里没?”

我说她上班呢,我还抱怨他说,“你小子哈,真做得出来,这么久了,书不带信不传的,我还以为我就讨了下老婆,你们都把我忘瓜了呢。”

“哥,别这么说,兄弟们有苦衷呢。”顾连生说。

“什么苦衷,只管说,哥能帮的一定帮。”

“哥,兄弟们的苦衷你不懂。”顾连生说,“我这样告诉你吧,你开了个好头,可我们,压力山大呢,在家里,听得最多的就是,你看看,人家春生和你同年的,我都听腻烦了。真的,我骗你我他妈的不是人。”

“然后呢?”

“有女人的男人和没有女人的男人不一样,没有女人的男人可以像没笼头的马。可你不一样了,我们兄弟,虽然是辈子的兄弟,但是你有家,有需要你疼的女人,有自己需要扛的责任,这点分寸我们还是要懂的。”

“然后呢?”

“我把什么都戒了。”

“然后呢?”

“如果你要来看我,那下午来人民公园前边的广场上找我,我请你吃炸鸡腿,炸鸡柳,炸鸡架,炸琵琶骨,炸河虾,炸鱼。杨叉叉也在的。最好和嫂子一起来。”

“我发现这不是你想说的重点。”

“卖烧烤的杨叉叉,好像对不远的那个卖蛋炒饭炒河粉炒面的娘们有意思。”

“你呢?”

“我对女的都有意思,就是没有女的对我有意思。”

“还有呢?”

“晚上去春熙路,在夜市的地摊上准能见着你认识的人,但是,冯晓春例外,在家里躺尸。”

下午六点半,青青下班回来,说,“没做饭呢?”

我说,“我们去人民公园,吃烧烤。”

青青说,“我真遇得到你,为了吃点烧烤,跑那么远。”

“不要钱的。”

“不要钱的也不想去,”青青说,“因为跑一趟回来,还不够我们跑一趟的油钱呢。”

“那咋整?”

青青说,“做饭呗,你烧菜,我做饭。”

午后三点多钟的人民公园,依然是热闹的所在。

到人民公园来玩耍的,除了住附近的那些把苦吃在前边了的闲大娘闲大爷们,也有很多小年轻,也有很多逛过春熙路,逛过金沙遗址,逛过武侯祠,逛过宽窄巷,逛过九眼桥,逛过大慈寺,逛过杜甫草堂,逛过青羊宫,反正就是天南地北的游客,在成都,这样好玩好耍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多得像我们土生土长的成都人,随便一说,就能说出一长串好玩好耍的地名。

现在的人民公园依然是一个休闲的好去处,里面有山,有水,有湖,有树,有花,有亭台楼榭,有园林假山,可以带上心情,沿着一条条幽深的小路,于闹市中寻找想要的种种。无聊了可以赏花,观鱼,累了可以在鹤鸣茶社泡上一杯浓浓的盖碗茶,慢慢的去品味属于成都的那种味道,如川戏,麻将,书法,音乐,舞蹈,古典的和现代的。你会感觉到富足的人们在如此安宁祥和的环境里,过得如此开心,如此快乐,如此悠闲。可以说,历史发展到今天,我们如此幸福的生活,足以告慰那些为改变积贫积弱的国家面貌而前赴后继的人们了。

但是,我们也不能因为今天的幸福而忘记过去。

人民公园也真实的记录下了。从坐落在苍松翠柏里的辛亥秋保路死事纪念碑,到还没进门就看见的,那位双目有神准备出征的勇士,充分代表着天府儿女在面对外敌入侵时的民族血性。历史的沉重还在于,公园里还有日本飞机轰炸成都的历史碎片。

总而言之,每一次的前来,都有不同的感受。

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在家国情怀方面,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历史使命。

从这个方面说,在改革开放以后,父亲是成功的,他顺应历史的潮流,通过自己的努力,首先让自己富了起来,然后有了自己的公司,有了自己的工厂。然而我听父亲说得最多的就是,“衡量一个人事业上的成功,不是说赚了多少钱,而是从你的手底下走出了多少老板,走出了多少有钱的员工。”

但是,社会上也有人说我父亲的坏话,比如说,去父亲的工厂上班,录用的门槛高,竞争激烈,哪怕是缺一个普通的工人,至少有五个人来应聘。不过,说好话的也不少,那就是,在父亲的工厂里上班,除了能学到终身受用的东西,除了比别的厂多挣钱以外,那就是穿着厂服走到大街上,都特别的感觉自己很有面子。

可我却渐渐的怕敢想到我自己,可又不得不需要时时的想到我自己,我可以实打实的说,我真心的不想躺在父亲留给我的财富上被人当作是废掉的一代,虽然,父亲留给我的财富可以让我躺一辈子。

我也在心里记下了柳青青对我说的话,她说得没错,我长大了,父亲给我留下了可以让我躺一辈子的财富,可是,将来我们的孩子长大了,我又能给他们留下什么呢。

然而这次,我一个人来,主要想看看我的那些发小。

在公园旁边的一个小院子里,停着几个小推车,最有意思的是两辆车上的招牌,一块是,“成都连生炸翻天,”一块是“杨叉叉叉着成都烤。”

我说,“你们有意思哈,一个要炸翻天,一个要叉着成都烤。都是弄了狗的。”

杨叉叉说,“你就别拿我们开心了。”

顾连生说,“你来得真不是时候,我们要准备出摊,去迟了连位置都没有。真没时间管你的。”

我说,“你们忙你们的,我只是过来看看。”

然后我看着顾连生把炸熟的鸡腿,鸡翅这些一方盘一方盘的放在他的小推车上,问,“你这样一天能挣多少?”

顾连生说,“不多,一天下来也就几百块的样子。”

杨叉叉也在忙他的烧烤摊,我就感觉他要叉着成都烤的招牌真不是吹的,看着那各种肉串,各种菜蔬,真像在他的推车里,真的什么都可以烤。

顾连生说,“要不你跟着我们出摊,体验一下人间的烟火气。”

“你这么说,还真当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泥菩萨啦。”

“不是这意思。”顾连生说,“你这么远的来,本该请你吃个饭啥的。”

我说,“吃饭就算了吧。等你们把自己的品牌做起来了,把招牌打出去了,那时候我再来吃。”

“好吧。”杨叉叉说,“相信我们,那一天不会太远。”

我说,“你这么自信?”

杨叉叉说,“做餐饮我们是认真的,有经验。你就等着吧。”

“想听听你的认真和经验呢?”

杨叉叉说,“做餐饮就是做味道,然后把天地良心交给我们的客人。”

这时冯晓春打电话来,说,“你现在方便不?”

我说啥事啊。

冯晓春说,“把钱借五万给我,我想开个餐馆。”

。。。。。。

“冯晓春开餐馆,”顾连生惊讶的表情如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说,“也对,再是躺尸也有开窍的时候,男人,总得想办法赚钱才是。我们都想着赚钱了,他躺着怎么好意思呢。”

和岳父在酒店里吃饭,他悠闲的喝着小酒,对我说,“你的钱放银行理财拿利息,不如取出来交给我,我给你理财,不怕担风险的话,就入股分红,怕担风险的话,就算借给我的,我按二分的月息给你算。”

二分的月息真的有点高,我却拿不定主意。

见我犹豫的样子,岳父说,“也难怪你呀,就这点出息。好好的大生意让别人接过手就拿去赚钱,自己一点都不心痛。真的是有什么样的爸就有什么样的娃。”

不知怎么的,我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说我爸的不是。

所以,我依然像那次教训柳青青的的口气对岳父说,“你可以说我,但不能说我爸,就像可以说我懒惰,可以说我笨,可以说我蠢,但不能因为我穷你就说这个社会不好。我爸在不好,至少从他的手底下走出了几十个有良心的老板,至少在我爸的管理下,他的员工觉得自己活得有尊严,活得有价值。”

“我承认,你的父亲在管理方面确实有一套的。”岳父说,“可我不明白的是,明明生意做得顺风顺水的,说不做就不做了。弄得很多人都搞不清楚。”

我说,“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就是我的父亲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这解释是说得过去的,”岳父说,“你父亲不像我,他是单打独斗,靠的是实力扩张,举个例子,好比种田的,有人帮就帮,没人帮自己也可以做,反正有多大的锅,下多少的米,自己心中都有数。我不一样,我靠的是抱团取暖,好比出海打鱼的。”

见我好像不明白,岳父继续往下说,“种田和出海的不同,就是种田的可以单打独斗,但像我这样出海的就不行。我可以给你举例,像我这一辈里,光是自己开工厂的就有十多个,可是,得保证一个都不能出事,因为在资金周转不过来或者要扩大规模的时候,我们都是相互担保找银行贷款,或者向民间借钱。”

可我觉得,他给我说的这些都不是他想说的重点。

然而岳父对我,还是继续的弯弯绕,他说,“人家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岳父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幽幽的说,“如果连你都指望不上,我还能指望谁呢?”

我说,“你指望我就是借钱么,这得让我回去和青青商量一下,明天答复你。”

“还有个事也要你考虑一下。”岳父说,“你能不能到我厂里,帮我管管人事方面的工作。我觉得厂里的人事工作有些乱。”

“那嫂子呢?”

岳父说,“让她跟青青学着管财务。”

晚上,我把岳父找我借钱的事说给青青听,青青说,“你的意思,入股还是借呢?”

“借。”

“准备借多少?”

我伸出一个手指头,说,“一百万。”

青青说,“那明天我让爸打借条。”

我说,“老人家还让我到厂里帮他管理一下人事工作,让嫂子给你学财务。”

“你的意思呢?”

“我还是决定去,我真的不想让你在里边上班了。”

就这样,我走马上任了。

欢迎的仪式不能说不热烈,我早上坐青青的车去的,她开车,我一路上除了调侃还是调侃,反正青青容忍我,我说,“你这样让我去走马上任,我该怎么谢你呢?”

青青说,“你不用谢,刷一个礼拜的碗,做一个礼拜的饭,洗一个礼拜的袜子。”

我说,“如果我不呢?”

青青说,“那我就打电话告诉妈,说你欺负我。”

等我来到公司,岳父带着他的各个部门的部长,主管,主任,甚至班组长,已经在办公室等着我了。

岳父向他的部长,主管介绍,这是新来的人事经理,有魄力,有经验,我相信他会做得很好。

当时就有负责流水线的主管对我说,“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人,因为缺人,所以很多货都压着发不出去。”

我说,“为什么会缺人呢?在我们中国,三条腿的公鸡找不到,两条腿的人不是遍天下都有么?”

部长说,“你是人事经理,这个问题的解决就看你的了。招不来人,即使招来了也留不住,根本就满足不了我们生产的需要,我们也只能竭尽全力想办法,尽多的把货赶出去。”

我说,“招不来人肯定有问题,你们一个个的,也别把这当做公司的事。想一想吧,你手底下的人跑完了,你当个光杆司令,继续混着有意思吗?我们的生产就是为了市场,因为出不了货,把公司整垮了,我问你们,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所以,从现在起,我要求你们,必须想办法改进自己的管理思想和管理办法,多想想你的过去,为什么留不住自己手底下的员工。所以,从现在起,我想要的结果是,员工招得来,也留的住,我还要让你们知道,搞生产不是打群架,就是打群架,也不是人越多越好,也不是人越多就能打得赢的。”

我是完全准备把我父亲的那套人事管理办法用在我岳父的工厂里。

父亲的办法是,保证自己的员工离开公司以后,再找不到那么高的薪酬和那么好的福利。所以父亲说的更多的,是这样的一句话,“与其有时间埋怨你员工的不是,不如拿时间问问你的员工,他在珍惜你给他的这份工作吗?他会害怕失去你给他的这份工作吗?为什么你的员工不会珍惜,为什么你的员工不会害怕失去这份工作,这就是你埋怨你的员工时应该想的问题。只有把这些问题想清楚了,解决好了,那么,团队的凝聚力,战斗力也就有了。”

可是我承认我还是输了,因为我要提高工资,一下子得让岳父多支出差不多二十万的薪水。尽管我对岳父信誓旦旦的保证,这笔薪水的发出是有回报的,它可以让你用最少的人做最多的事,岳父说,“你把我当官的全部得罪了,我生产怎么弄,等着发货的怎么弄?”而且岳父还说,“我看你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做生意只有想着怎样把别人的钱揣在自己的荷包里,哪有轻易把自己的钱送给别人呢。”

听到这样的话,因想到岳父对那些辞工的工人表现出来的种种,我心里是很不服气的,我在心里说,“还说我不是做生意的料,我看你还不是做老板的料呢。有心思算计你的工人,怎么不把这算计工人的心思,放在你的市场上呢。”

我把青青接回家,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公司的财务负责人了。

她在公司的股份,也不等分红我就让她的哥哥按原始股的价格回购了去。

青青说,“我现在已经是一个闲人了,我不想你用老人公给你留下来的钱养我。”

我顺口答应说,“好吧,我去看看有没有卖人肉的,有的话,我一天让他们割一块,卖掉了的钱都给你,可以了吧。”

“滚。”柳青青说,“给你说认真的呢,你总这样。”

父亲和母亲闹别扭了。因为父亲想卖成都的房子,还想卖那辆跟随自己多年的奥迪车。同时,父亲当初发起的那个专门资助贫困学生的教育基金会也准备取消了,这个基金会的会长一直是我妈在担任。父亲的意思,迄今为止,已经有五年时间没有人申领了,这样的教育基金再保留着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让父亲欣慰的,自然是曾经接受这笔教育基金的帮助,让自己完成学业的那些学生,除极少的部分去了国外没有回来,大多数人学成以后,没有违背接受资助时的承诺,用自己学到的知识,服务于我们的祖国,服务于我们的人民。

所以不管怎么,我都觉得父亲是对的。因为父亲在我心里,真的是神一样的存在。

何况父亲这次,他选了一个从媒体上看到的,全四川最穷的一个地方。

父亲说准备搬到这个地方去住,准备在这个地方呆三年。

父亲还说,等他再回成都的时候,应该再不会从媒体上搜索到我们中国还有最穷的地方,还有最穷的人。我们最穷的人也应该有房子,有车子,有存款。

我相信父亲能做到,因为我相信父亲,带去的不止是资金,还有技术,还有和市场接轨的经营理念和管理办法。

可是在母亲看来,父亲就是瞎折腾。

看来能折衷的方案只有,如果母亲不愿随父亲去那个最穷的地方,那就留在成都,和我们一起住。

我也不得不要重新审视我的事业和将来了。

因为从我的所见所闻中,所谓的小鲜肉小年轻们,都积极在努力的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在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

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我没有不去拼的理由,也没有不努力的理由。

所以在经过半个月的准备以后,我去工商局注册了一个贸易公司。

我要在成都的每一个地方,看到有人穿着我卖的鞋子。

当我把我创业的消息告诉我的父亲,父亲正在那个最穷的地方,领着一帮最穷的人开拓道路,养畜牧家禽,种健康粮食,种健康菜蔬,种健康水果。

父亲在电话里对我说,“怎么做是你的事情,我不管。如果问我最想看到什么,那就是能从你手里走出更多的老板,更多的有钱的员工。”

十一

然而谁也不会想到,故事会以这样的方式就结束了。

岳父的公司倒闭了,因为给别的公司担保,而随着他担保的那些公司,由于资金链断裂,已经无法支付欠下的债务。

所以岳父的公司,跟着的资金链也断裂了,也跟着倒闭了。

岳父在五大花园的别墅已经被法院封了,随时面临着拍卖,经营的公司也被法院封了。

青青居然瞒着我找了律师,拿着接近200万的欠条,把岳父告上了法庭。

当我从邮递员手中接过法庭的开庭公告,我很愤懑。

我把法庭发来的开庭公告扔在青青的面前,我说,“看看你做了什么,那是父亲,你的父亲,也是我的父亲。”

青青说,“依你的意思,父亲欠我们的,就这样算了。”

我说,“那还能怎样?他都这样了,我们不能落井下石。”

青青说,“反正我知道,就把所有的一切拍卖了,也还不完的债,我这样做,也想把我们的损失降到最低。”

我说,“那开庭的时候你去,我在外边等你都行。”

“去就去,你以为我怕啦,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

我想了一下,对青青说,“有个事我想自己做主,就像你自己做主把自己的父亲告上法庭一样。”

青青说,“什么事你说吧。”

我说,“我想在红牌楼租一个套间,让他们搬去住。”

“好的,”青青说,“我也有一个事情和你商量,就是打官司赢的钱,不管多少,全部给我妈。”

十二

因为这次的变故,岳父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他和我哥都进了限制高消费的黑名单。

而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是我在红牌楼给他们租下的,一次性付了三年房租的房子。

哥,在八益家具城找了份家具安装的工作,嫂子,在八益家具城一个店面上做营业员。

岳母,除了送孙子和孙女上学和放学,还兼着一份做保洁的工作,养活自己没有问题。

只有岳父,依然喜欢喝酒,只不过把过去喝的茅台五粮液换成了大众消费的泸州二曲。过去佐酒的山珍海味变成了现在的酒鬼花生。

酒后,他说得最多的话是,“欠债了,慢慢还,不着急,给我二十年,一定还清。谁也不想欠着债去见阎王。”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王者,结果却是青铜,我以为自己很聪明,事实证明我是最傻的傻瓜,我以为最聪明的选择不是做生意,而是玩资本,还着千分之六的银行利息,靠着担保抵押从银行拿出的钱,转手放贷出去,最高可拿五分的月息,以为这样我也可以过得很好,可是,我错了,我最后也成了利息的受害人,它毁了我的事业,毁了我的梦想,还让我欠下了累累的债。”

“我终于觉得我是误会我亲家了,事实证明他才是真正的商人,真正的有良心的商人,真正的王者。我算啥,算个屁。我手底下没有走出过老板,算得过去的,数来数去也就只有那么几个说话好听的工资高,如果可以选择重来,我一定学我亲家。”

“可是太迟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在岳母的劝说下,在佳灵路的一个小区里,从此多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保安。

在上班的时候规规矩矩,下班了就拿着一瓶泸州二曲,还有一包酒鬼花生,边走边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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