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个下雨阴天儿

于周波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屋檐下，“吧嗒”“ 吧嗒”的落雨声很和谐地、有节奏地响着。

昨夜开始的这场春雨，来的有些突然，把本已定好的修志工作进入社区研讨的计划给泡汤了。在给社区修志小组和我们的团队发了微信通知之后，我打开了电脑，开始了不同以往的“过个下雨阴天儿”。

这潇潇的春雨，不由的将我带回到曾经盼望“过个下雨阴天儿”和害怕“过个下雨阴天儿”的岁月。

“过个下雨阴天儿”，这话儿得从上世纪70年代生产队时说起。那时的生产队集体劳动可不是一般的累，因为家里家口大，只有父亲一个劳力挣工分，因此，母亲也和那些青年妇女一样，整日里下地干活儿，并且从不输起男劳力。“没有大牛使咩子”，我也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就利用假期到生产队里跟着干活儿。夏天割麦子时，和劳力一样头顶烈日战斗在“三夏”第一线。秋天刨地瓜时，割地瓜蔓儿都是我们一帮儿放假学生的专利。那真叫累啊，割一亩地的地瓜蔓儿给记3个工分。因此那些比我大一点儿的中学生常说“快下雨吧，过个下雨阴天儿，也好歇歇”。后来，生产队长给我们提“工资”了，割一亩给记6分，这一招还真灵，我们干的那叫一个欢啊！

想“过个下雨阴天儿”，也不是我们这帮孩子的专利，大人们也想“过个下雨阴天儿”，因为生产队的劳动报酬都是根据表现给评定工分的，投机取巧、调奸耍懒是评不了10分的。秋天刨花生、刨地瓜时，都是生产队长在头里，然后是副队长、会计等紧随其后的撵趟儿，政治队长押后阵。队长如果干得慢，后边的社员就得拄着镢等一等，但押后阵的政治队长又在后边撵得急，因此，生产队长在头里一路领先，社员们在后边紧追不舍，正所谓“干部带了头儿，社员有劲头儿”。种小麦时，小青年往地里送粪也是按计件评分的，一般根据路程远近，送一趟儿记半分到1分，因此，推小车送粪的小伙子们，装上这车子土粪，都是一溜小跑，为的就是多送趟儿，多挣个工分。三夏生产时亦是如此，割麦子按割完一个畦子的小麦记几个工分，因此，头一天生产队长布置好了第二天收割的地片后，勤快的劳力天不亮就到了地里干起来了，等到天亮社员们都到了，他已经割了一大片了。正因为生产队里的活没有偷懒和出工不出力的，也不存在歇班休假的，累极了的社员们就只有指望老天爷翻脸，好“过个下雨阴天儿”歇歇。

其实，即使下雨了，“过个下雨阴天儿”的社员们也没真正歇歇，他们会利用下雨阴天儿，在家里疏草打苫，把生产队分的专为打苫用的麦秸用自制的疏草梳子理去杂叶，然后打成用于场园苫垛、家里苫囤的草苫。

80年代初，高考失意的我干了民办教师，那时，觉得很自豪，和孩子们在一块非常开心。到了收获季节，生产队里分粮食，放学后到地里去推回来行了，许多社员都会投来羡慕、嫉妒、恨的异样目光。因为那时的民办教师跟生产队里最高劳力挂工分，比大队书记挣得工分都多，一年3600分，没有下雨阴天儿，而且每月还可以领到国家发的2元到5元不等的工资补贴。喜欢抽烟的能抽上两毛六分钱一盒的“青岛”烟，而生产队长和大队干部们一般也就抽一毛五一盒的“黄海”或者“海滨”烟，大多数社员则抽9分钱一盒的“葵花”烟。

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后，我被调到联办中学教学，离家有五六里地，家里有口粮地和责任田，每天只能起大早到地里干活，有时农活忙了，则要中午放学的空档儿，回家再到地里干一会儿活儿。因为没有生产队集体经济了，民办教师实行工资制，每月从16.5元到22.5元不等，家里的日常开销，农药、化肥的购买，找犁具把头耕地、找抽水机浇地等等，都要用我这每月的可怜工资，还要缴“三提五统”、农业税、宅基地占用费、电费等。此时的我那还敢盼着“过个下雨阴天儿”，下雨了，得顶风冒雨往学校赶，遇上大雨，过漫水桥时就得扛着自行车过河。遇到收获季节，就更不望着“过个下雨阴天儿”了，人家在家里看到要下雨了，可以抢收，而我在课堂上，不能撇下学生们回家收麦子，所以，只要下雨阴天，心里就发怵。

如今，我已是年过花甲的人了，对于“过个下雨阴天儿”的概念早已淡薄了。因为种庄稼赔钱，地里早已没有了庄稼，全都栽上了树，等待着征地补偿；或者是因为开发商建设将排水沟毁了，许多地块因为排不出水去，雨季一片汪洋，冬天一片草场，下不下雨无所谓了。但自从加入了作协，参与了地方志的编修，外出采风写作的场合多了，为修志跑东村进西疃的机会更是司空见惯，于是，“过个下雨阴天儿”又成了我这键盘族的奢望。

下雨阴天儿，可以在家里安心地写作，梳理一下村里征集上来的基础资料，按照篇目大纲进行编纂。也可以约约伙计们一块聚聚，边品尝着小海鲜，喝壶青啤，边交流一下修志的进度和需要补充的资料。可谓一举数得。

窗外的雨还在下个不停，虽然只是潇潇细雨，但似乎没有停下的迹象，古人云，“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而此时的我则是“风声雨声键盘声，声声催眠”。 因为忙于志书的统稿，无暇欣赏这温婉细腻的春雨，只有在双眼觉得有些疲劳、干涩，颈肩、腰腿有些酸痛的时候，才能停下手中的键盘，站起身来，伸个懒腰儿，慢慢移步窗前，看春雨帘幕重重，将世界渲染成一种朦朦胧胧；静静聆听那滴滴答答的声音，不知在为谁倾诉?

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点击了保存按钮，将完成的文稿保存到硬盘里起身来到窗前。雨不大，往远处看，地铁11号线正有一列车在雨雾中疾驶而过。

我找了把雨伞，走出家门，来到村西的硅谷大道上。举目远眺，漾漾一片，模糊迷离。世间的万物哟，都笼罩在这天然的雾霭里。

踏着湿漉漉的地面，我悠闲地走着，和着一阵微风吹来，细雨打在脸上，感觉分外凉爽舒适，敲键盘的疲劳霎时消除了一半。

几只燕子欢快地叫着，在电线杆上跳来跳去，路边垂柳翠绿的叶子来回摆动着，发出“沙沙”的响声，走近树旁，我仿佛听到树木正“咯吱”“咯吱”生长的声音。

再向远方眺望，面前如蒙了一层淡淡面纱，远处的高楼、平房、树木、河流及在雨中袅袅升起的炊烟，感觉朦朦胧胧地。边走，边想，边想，边走。雨仍在下，脚继续走。不时有工程车从身边呼啸而过。细雨丝丝，遐想绵绵。不知不觉已到了大任河坝上，河水荡着轻波缓缓东流，远处的港中旅海泉湾度假区的摩天轮在雨雾中影影绰绰，时隐时现……

我手抚着岸边的一棵被雨水浇湿的垂柳，那正在转青的细细长长的柳丝几乎要靠近水面了，仿佛是垂钓的鱼线；那柳眉上的雨珠含着情意顺着柳丝一点一点坠入河里，温暧了一河春水。远处两只白鹭、几只野鸭驮着春雨，坐水游过，划开了一道波涌；河波唤草萌，浮在水上的河草也茵茵的绿了；滩头的芦苇，正吸足大地里的气息，拔节破土而出，叶尖上含着晶莹剔透的雨珠儿。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雨，淅淅沥沥，渐渐地凌乱我的思绪。这场美丽的小雨，下着浓浓的情，飘落着往事记忆，风雨相拥，是对你的不离不弃。此情此景，感觉心情甚是愉悦，我好像也感受到了那些文人墨客的恋雨情怀，寄情于雨，融情于雨。心中顿时生出一个念想，还是“过个下雨阴天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