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感想

人生如果不能重来，那么该如何不留遗憾的过完这一世。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人又怎么可能真的无牵无挂地结束这一世。——题记

哪怕在去年以前，我尚不能真正理解，何为死？何又为生死离别？生和死的界限到底能有多明确？直到爷爷去年因为医疗事故去世了，直到现在，一回忆起他老人家生前的点点滴滴，我的泪水就会浸满眼眶，然后一点点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如今望着远处的山峦，看着晚霞一点点浸染略有些黯淡的天空。往事就如潮水一般奔涌而至，淹没我的脑海。此时此刻，人仿佛没有了思想，没有了灵魂，心就像被抽干了一样。如果真的要用一个字来形容他的一生的话。那么我想应该是：苦

他老人家因为不愿意麻烦子女，一直居住在乡下老家。整天与田垄间的蔬菜，后山的枇杷树和杨梅树为伴。不知道劝了多少年，让他搬到城里，他都因为放心不下他眼前的土地，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我最后一次见他老人家，是在去年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那个时候，我马上就要返杭读书了，本来想着坐乡镇公交车，回乡下老家专程去看他一眼，然后顺便带几瓶红酒给他。老人家一生简朴到了极致，子女这么多年逢年过节给他买的衣服和鞋子，在老家的衣柜里叠了一摞又一摞，九成以上都是全新的。因为父母在外经商，我自幼在城里读书，都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唯有枇杷杨梅成熟的那一两个月里，奶奶不得已把我托付给几个姑姑，回到乡下老家帮忙。

此刻回想起来，往年的这些日子里，应该是爷爷最舒坦的时候吧。可以有人三餐，为他备上可口的饭菜，因为平日里在家的时候，因为农活重，他早上炒完一锅菜，可以吃上一天。

所以那天，他拗不过我。又不想我舟车劳顿。就一大早坐着乡镇公交车来城里看我。而今想来，还好那天见到了一面，不然就真的要成为我永远的遗憾了。那天的他精神头很好，我彻底放下心来。那时我做梦都想不到，那竟然是老爷子的回光返照。那时的我还在和一旁的妹妹商量，等哥哥放假回来，我们一人出一半的钱，在过年的时候给爷爷买几箱红酒啊！老人家一生别无所爱，唯有一包廉价烟，一盏酒。事后，我听奶奶回忆，我离开后两三天，爷爷的身体状况就开始直线下降了，却硬撑着不肯去医院。声音都抬不起来了，最后迫不得已，说那就等中秋节过完再去。因为中秋节我会回家，想必老人家应该是知道自己已经时日不多了，怕自己假如进去了，就出不来了。想看我最后一眼再进去。

爷爷应该是在中秋节前几天，被叔叔强行带入医院做了检查，检查结果出来了：肺癌晚期，需要马上住院治疗。然后全部大人都统一了口径，严防死守绝对不能让我知道。那段时间，家族群里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每个周末，定时给奶奶打电话，询问她和爷爷身体状况的时候。她都会强颜欢笑，“爷爷身体可好了呢！现在每天在外面玩呢！”，“是吗？！”我心里暗自高兴，以为爷爷就是我离开前的样子，不以为是假，却没有听出奶奶带着疲倦的声音。往常起码聊十几分钟的电话，那段时间最多只能聊两三分钟，就会被奶奶找理由挂断。但是我却仍旧没有察觉。殊不知，那个时候奶奶的心中该有多么的煎熬。因为病情严重，爷爷被转送到了一家上海的医院，又由于疫情原因，医院里只能留下一个人陪护。奶奶和我说，在决定去上海住院的前一天晚上，爷爷曾经拉着她的手，问她“去上海住院，你能一直陪着我吗？”，“能！放心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奶奶斩钉截铁地说。

上海可是一个国际化大都市，奶奶又带着一口本土方言，加上疫情防控。想要在医院里照顾一个垂危的老人，再学着使用设备去吸走爷爷肺部的浓痰，这该将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全家人都暂时放下手中的事情，开始为爷爷的事情忙前忙后。却唯独瞒下了我，全家人都在演戏，而且演得天衣无缝。使得平常格外敏感的我竟也没有感觉到半分。如果早知道是这种情况，哪怕休学一年，在家里陪着爷爷度过最后的时光，我心中心中也不至于如此的难过，哪怕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此刻回忆起来，仿佛就如昨日一般。

爷爷最后是死于了医疗事故，我是爷爷出事后的那个下午，隐隐约约得知了一点消息，说爷爷不在了，正当我要追问的时候，那条消息却突然被撤回了，忙说发错了。我的心一下子就沉入了谷底，人一下子就呆住了。我不敢置信，几个月前看起来精神头很足的爷爷，怎么说没，就没了！从骨子里涌出的悲痛和恐惧，一下子就把我的喉咙深深地锁住了。胸中好像被一块什么东西死死地堵住了。我想使劲把嘴长大，却发现怎么也不能够。我的心跳就好像要静止了一般，一秒、两秒，三秒。终于，我想到了父亲。我颤颤巍巍地拿出了手机，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拨通了视频通话。“嘟......嘟”那应该是我这一生中，度过的最漫长的五六秒钟时间。

终于，父亲按下了同意键。当我看到父亲面孔表情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但就算直到那一刻，父亲还在试图隐瞒着什么，“爷爷还在抢救，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你明天就请假回家吧。”随即电话就被挂断了。

那个时候，刚好是傍晚时分了。天空已经阴沉得可怕了，在那一刻以前，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如此惧怕黑夜，我怕爷爷一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我怕从此家中将会少一个人，我怕我叫爷爷，再也没有人回我了，我怕......我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到上课的教室。

但在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是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所发生的一切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想起与爷爷的过往，从幼时一直到返校前的那几天。记忆中的爷爷，头发一年比一年花白，面庞一岁比一岁枯槁，步履一朝比一朝蹒跚。但我怎么都想不到，他老人家就这样即将离我而去了。

我是第二天凌晨五六点左右，得知老人家离去的。那一刻，我心中仅存的一点点希望，不由地轰然破碎了。当请完假，离开学校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又如洪水决堤一般，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浸湿了一整个口罩。

我赶到农村老家时，又已经是深夜了。爷爷的遗体被一块巨大的白布笼盖着……我接近两夜彻夜未眠，因为一闭眼，爷爷的音形相貌就浮现在心头，我又心疼地止不住流泪。

对于爷爷的回忆，在我的脑海中最早定格在我五岁的时候。哪怕已经有十六七年的光景匆匆而逝，但是那一幕幕回忆，却深深镌刻在了我的回忆之中。

那一年，我大概五岁光景吧。那天正好是雨天。爷爷陪着拿着玩具枪的我，坐在屋内，透过玻璃大门，静静地看着窗外的细雨。那个时候，我故意使坏，端起玩具枪。嘴里模仿着发射子弹的声音，“嘟！嘟！嘟！......”,爷爷向我笑笑，刚想要举手抵挡，没有想到我在小床上一个没有站稳，顺势就要往床下跌去。我此刻还依稀地记得那时，我脑海中的想法。大概就是，反正爷爷就在我的身边，一定可以接住我的。果然，那个时候还只有六十多岁的爷爷，身手敏捷，一下子就抱住了我。不过可惜的是，头在下面还是不轻不重的磕到了一下。我至今清晰的记得，那个时候的疼痛完全还没有达到使我哭的地步，但我还是硬生生地挤出了几滴眼泪。为的就是想求爷爷给我五角钱，然后我可以去村里的小卖部，买一包卡片回来，然后去找同村的小伙伴玩。

那个时候，爷爷看到我哭了。不禁有一点点慌神，既怕我是真的磕到了，又怕奶奶听到了说他。忙一把抱起我，拍着我的背，然后顺势挠我的痒。我一下子就装不下去了，“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一把抱住爷爷的脖子，“爷爷，爷爷，你就给我五角钱，让我去买卡片呗！我昨天和他们玩卡片，把卡片都输完了”一开始，老人家自然是不同意。在那个年代，花五角钱买的豆腐，都差不多够吃半顿了。但是我没有放弃，从爷爷的怀里跳下来，抱着老人家的裤腿，就是一阵哀求。因为那个时候，我清楚地明白，要是想买玩具去求奶奶，是万万要不得的。只有求爷爷尚还有一丝希望！虽然至今我已经不可能再想起，当初我是怎么想爷爷要到这宝贵的五角钱的，但我依旧记得，那包爷爷花了五角钱给我买的卡片，曾经让我快乐了好久好久。

虽然爷爷已经不在好几个月了，但是我一直坚信，其实爷爷一直在一个我看不见的角落，一直默默地注视着我。那里春暖花开，没有疾病，也依旧有那样一片田野，有那满山的枇杷树，和杨梅树。七八月份的时候，微风吹过，满山飘香。

何为生命？生而为人，肩负使命。不知道多少个相似的夜晚，吃完饭后。奶奶都会一点点向我讲述，关于爷爷以前的故事。

在那样贫瘠的岁月里，一抹黄土用来种地，一片竹林用来制作扁担，然后成捆成捆地挑到市集上去卖。再用换来的钱买米，买木头。买米是为了生计，而买木头是为了盖房子。爷爷整整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凑足了木头和请人盖木头房子的钱。时间辗转，一晃六十载匆匆而逝。少年为父，继而为祖父，最后撒手人寰。少女为母，继而为祖母，只得独眠长夜。

人这一生，又怎么能没有遗憾呢？

往昔悠悠，如今回想，如梦如影。人这一生该用什么去丈量？时间吗？亦或是拥有财富的多少？不，这都太片面了，或者说毫无意义。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哪怕你活至百岁，如果只是浑浑噩噩一生，哪怕又有什么意义？更不要说金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哪怕你有万贯家财，终逃脱不了死亡的束缚。

本来我抉择了很久很久，到底要不要写这篇文章。我想帮爷爷留下点什么东西，毕竟终有一天，我也会不在，但文字不会。但我又不想消费我对于爷爷的感情，于是就一拖再拖。直到前两天，飞机突然失事了，满满一飞机的生命，可能就这样说没就没了。我又不由想到了爷爷，爷爷要不是因为医生的操作失误，没准可以再多活一些岁月，等到我回家的那一刻。有很多东西，是你一旦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的，其中最让人触动的就是生命。

人生很短，多说只不过百余载。却又往往瞬息万变，你永远想不到明天会发生什么，你能做的只有过好当下的每一天。我们每个人都是负重者，在悠悠的人生旅途上结伴而行。

爷爷，在天堂的日子里。一定要记得每天开心啊！记得每天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啊！是时候该享享清福了！

后记：谨以此文，纪念我已经过世了几个月的爷爷，您老人家什么都不要挂念了，家里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