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推开门一瞧,哎呀!下雪啦。从外面忽儿吹进一阵冷风,不由人浑身一阵冰冷。
于是,从清早一直到下午,又从下午一直到深夜。嗽嗽地雪沬儿如筛面似地落下来,一寸,两寸,半尺,继而一尺甚至两尺。又纷纷扬扬落下雪花来,又棉又轻,脚一踩上去,棉墩墩很舒适的,让你在天地一色的洁白中很是自得,这普天之洁,这盖地之素,掩埋了多少焦燥?纷饰了多少颜色?
而在不经意间的温适的火炕上,热床上玩手机看电视打瞌睡的当儿,腊月如期而至!
你会惊异冬至的饺子刚吃了没有多少时日,你会在晴天准备到城里买衣的打算还没有实施,你会在元旦前讨的债尚未讨到时,你会刚将买的大公鸡还没有喂肥时……
腊月了,年也跟着腊月的尾巴悄没声息地来了。
于是,你心急火燎地磨白面,将辣椒用铁碾槽碾地咣当咣当地响,又整理整个房子里的东西,将弃在沙发下边的废物全清理出来,又扫经年屋顶屋角的蜘网尘灰,又擦房门窗玻璃,还有那挂了一年的灰黑的窗帘,搭梯子才能擦上的屋顶的灯架灯管,大柜顶上落满的尘灰。又觉得白墙也微黄了,得再粉刷一下。更觉得床单被套枕巾旧了无色了得再买新的换上。唉唉!时日不多了,等上街买了床单被套枕巾回来,又发现网套结块了,得换掉。等这一切都置办妥切,已是腊月二十一。
家里的人陆续从外地回来了,有时晚上两三点钟,还得起身开车去市里汽车站接刚到站的女儿。有时刚打算上街买些欠缺的调料肉食,弟弟又电话告知叫去高速路口接刚从厦门回来的侄子。
眼看到了腊月二十七,鸡没杀,猪肉没买,炸的果儿也没炸,还要在厨房火急火急地蒸馍馍和包子。
女人的手在水里浸得通红,揉着面团空倦地打哈欠,
又忽儿记起忘了给炕洞里埋煤沫了,惊地呀地一声,放下手里的活计去给炕埋沫煤了。院子里侄子和儿子女儿玩的不亦乐乎,拆小鞭炮燃放,又堆着雪人正将自己的红围巾给雪人围起。
奔忙的母亲一脸的怒色,起粪推雪的父亲一脸的无奈色。
在这个即将过年的时刻,为使丰年过得有声有色,在扫除卫生整理房子又洁墙清壁,力求明窗净几一尘不染温暖舒适。吃雪白的馍馍炒五花大菜,喝岐黄之酒抽红双喜。电视也换成大屏,打算享受那央视大年春晚节目。
肥嘟嘟的白猪黑猪在年前打春之前紧张地被屠杀掉,嚎叫声中引来了大人孩子以及闲散的老爷子,均笑嘻嘻看屠夫宰杀的麻利及猪惨死的样子。他们照例将手绅在汩汩涌流的血水里,以防治冻伤了手。等到三指厚膘的两扇猪肉被合在一起,颤动着膘肉流着血水子,被庄户人用电三轮拉回家时,家里又掀起一种拾掇猪肉的战役。爷爷将炉膛里火红的烙铁用铁钳夹出,去烫那猪眼死闭的猪头上的残毛,咝咝地冒起蓝色的烟雾,发出一股皮肉烧焦的秽气。那边父亲又抡起大斧,将猪肉劈作几小块,御骨取肉,扯油挆骨,手上油腻,身上血块肉丝,他笑呵呵全然不理。母亲忙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洗肉块又切臊子,煮肉作面,脸上虽有疲累但一脸喜色。我只管贴灶神敬财神。
等到母亲从厨下出来,拍了拍胀疼的大腿,等到父亲脱去了大蓝褂,放好了斧子。等到爷爷熄了炉子坐着抽那老旱烟,等到我合同大哥小弟东出西进上高下低贴好了各房门的对联,等到那两盏红灯笼终于被我架高梯挂好之后,算是家里的年事才作停当。
急急忙忙吃了午饭,便随同本家族人结伙上坟,又时不免被固执的大伯叫到庙里走一遭。
先拜神,再拜祖!
大伯总是这样说,他寿高理多,我们都听他的,每年如此。等我们一族人三三两两,由南向西向北依次上坟烧纸之后,再到家谱前去烧了那黄表,才各自散去回家过年。
这时,央视已开始春晚直播,听得那《欢乐中国年》的序曲之后,登台的主持人用他那宏厚有力的声音给全中国人民拜年!
我们还没有放火放花哩!
儿子一声叫,倒使我们忘了这一桩大事。于是,我同哥弟先抱几箱炮出门了,又带了买回的小筒的烟花,去门前空地上燃起火,那大炮已被点燃,哧哧地升空而起,又砰砰地炸开,发出一通耀眼的金光,又洒落开去,小侄女照例要喊一通的。使在场的人哈哈大笑。母亲倚门看看,又抽身回房,去看春晚。
快!节目开始了,我们急急地等燃放完最后一筒花,草草地灭了火,便奔回房子看春晚了。
大门不要关了,三十晚上魂回来哩!
母亲总嚷嚷说,我们都发笑。
大年便在四周围高挂的红灯的祥和的红光里,又在家家大团圆的聚会的电视机前,更在喜庆的春晚的节目声里,还在我们放过烟花归房子时给父母爷爷奶奶拜年发押岁钱的笑乐声中,结束她喜气祥和富足的光阴。
明早的又在人们集体出行的火热的大炮小鞭的炸响声里拉上了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