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激
“夜兰香”的排场的确了不得,单是大门口的泊车场,就停了上百辆高档豪华轿车。让我一下子瞬间自卑成梁晓声笔下的“陈奂生”而不是《红楼梦》里的“刘姥姥”。毕竟人家刘姥姥能够“处变不惊”且“我行我素”,而此时我的小腿很突兀地在裤筒里颤颤巍巍,便萌生退意。刚要张口,吴观潮猛然一拍,我一个趔趄撞进了歌厅,由着他木偶似地把我拉到一旁坐下!
“夜兰香”的美轮美奂让我瞠目结舌,舞池很大,台上的乐队,约摸有二十来个乐手,歌手是清一式的妙龄少女或少妇,一个个走上台来,袒胸露背,衣履风流,唱几个流行歌曲后,就下到舞池中找相识她们的老板们跳舞去了。舞池的周围布满了精致的包厢,我瞥见几个包厢里面,酒客们与坐台小姐相拥在一起,搂腰的搂腰,亲狎的亲狎,吼唱的吼唱,喧闹得不得了。烟气,酒气,香气,男女混杂生成的臊气令人呼吸不畅。这时候,漂亮的领班来到了我们面前说道:“听说吴总大驾光临,我们董事长要亲自前来敬酒!”
话音刚落,一个衣着分外妖娆的女人走了过来,袅袅婷婷,明眸皓齿,百媚顿生地一笑:“吴老板多长时间没来了?我说最近怎么就经营惨淡了呢!”
吴观潮叹气:“你看你看,还让不让人活了?几次来都不肯赏赐一面,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她很无辜地一愣:“你真来过吗?那小妹赔礼,今天我请客好吗?”
吴观潮说:“得了吧姑奶奶,你肯出来一见,老吴面子大了去了……”
趁着他们把风月场上客套演得比真的还要真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意淫般的打量眼前这个女人——她穿了一身半透明的紫纱洒金片的旗袍,蓬松着一头大鸟窝似的、金黄色的烫发,挺着一对高高翘起的、颤颤颠颠的乳房,耳坠、项链、手串,发针,金光闪闪的挂满一身,她的脸上酒意盎然,两颊都微微泛着红晕。我只觉得唾液腺受了刺激似的,脸上烘热。哦,不对,这么眼熟的嘛?尤其那双修长的双臂眼晕的白……
“鲁一鸣,是你吗?”
我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是的,她在叫我,目光里透出惊愕,我分明还看到了本真的一丝清纯。
“不认识了?我是周兰冰啊!”
“周兰冰,对,你是周兰冰!”我激动不已。
吴观潮也很诧异:“老鲁,你跟周总原来是老相识啊!”
周兰冰忽然向吴观潮颔首一礼:“吴老总引故人前来,周兰冰感激不尽。”说着挨在我身边坐下来,鼻息如兰。
吴观潮有点醋意:“好嘛,老鲁是故人,我倒成了新交吗?”
周兰冰说:“吴老总,你可不要见怪,我和鲁大哥认识的时候,你恐怕还没做包工头呢。哎呀呀,打嘴。这样吧,小妹自罚,唱上一曲,既是赔罪,也是真心欢迎!鲁大哥你说可好?”
我醉酒一般地应答:“好,好好……”
周兰冰放下酒杯,刚走到台上,立刻暴发出一阵轰鸣般的喝彩。
伴奏响起,她落落大方地拿起话筒,动听的歌声沁入心扉……
“她唱的这首歌叫什么名字?我听到过,但想不起歌名了。”吴观潮问我。“《哭砂》这首歌,我熟得很。”我答道。
周兰冰一只手拈着话筒,一只手时不时地拨弄一下她那一头蓬松的金发,翘起下巴颏儿,乜斜着眼睛,身子微微向后面倾斜,晃过来,摇过去,然后突地一股劲儿,好像从心窝里迸出来似的唱道:
风吹来的砂落在悲伤的眼里,
谁都看出我在等你。
……
风吹来的砂穿过所有的记忆,
谁都知道我在想你。
……
风吹来的砂冥冥在哭泣,
难道早就预言了分离。
……
唱到间奏的时候,她便放下麦克风,走到舞台的另一端,踏着伦巴舞的节拍,
颠颠倒倒,摇得颇为猛浪,两只雪白丰满的臂膀肉颤颤的在空中挥舞着,一双高跟鞋足有三寸高,高叉口的旗袍裸露着两条丰腴的大腿,一扭一扭,全身的金锁片闪闪发光起来。那一身的风情万种,别说男人见了浑身要起火,就是女人见了恐怕也得动三分心呢。一曲唱完,下面的喝彩声、口哨声,足有半刻时辰,于是她又随意地唱了一首,才走下台来,向我一伸手:“鲁大哥,能交换一下名片吗?”
我囧在那里:“我……今儿没带,留个手机号吧。”
周兰冰莞尔一笑:“还是我世俗了点,鲁大哥怎么会要名片装潢自己呢,唉,现在像大哥这样的男人寥若晨星啊。这样吧,明天下午你来,我请您喝咖啡。”
吴观潮说:“不请我同来吗?”
周兰冰正色道:“对不起老总,我只想和鲁大哥叙叙旧。”
“哈哈,知趣,我吴某人又岂能做蜡烛呢。”
从“夜兰香”歌舞厅出来时,夜色早已笼罩了全城,而大都市的夜晚仍然充满了繁华与喧嚣,习惯了夜生活的人流仍旧在街道上来去匆忙。
吴观潮送我到宾馆,临走的时候拍拍我的肩膀:“老兄,咱老吴是不是引狼入室啊?哦不不,应当是无意插柳是吧?”说罢意味深长地坏坏地一笑。
冲了个澡,把自己摔在席梦思床上,完全意料之外的邂逅,想着明天与周兰冰的会面,怎么也不能入睡,坐起来点燃一支烟,往事渐渐清晰地在眼前浮现……
我中学时代有个最要好的同学,他叫许建功。出生于空军干部家庭,他的父亲是新中国第一代飞行员,在“抗美援朝”的年代里,是当时国内为数不多的空军战斗英雄之一,在当时他的家庭背景是非常荣耀的。可能是由于家庭环境的影响,建功在中学时代就很喜欢航空知识,那时他剃着一个精干的小平头,经常穿了一身草绿色的学生装,举止投足处处显露着聪明,口角边经常谈论着国内外各种型号的作战飞机、发动机的马力、马赫数、作战半径等术语。他的数学、物理成绩都很棒,尤其是他那种钻研物理的精神;那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在当时那个年代里,实在是少而又少。记得当时物理老师就对我说过:“许建功这个小伙子既聪明、又刻苦,灵光过人,将来必定有大出息。”
果然在恢复高考后,不出几年,建功便脱颖而出,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某知名大学的空气动力学专业。毕业后,又被保送到该校的试飞院深造,成为国内第一批具有硕士头衔的试飞员。“天生我才必有用”,想当年老师们没有看错他。
八十年代末的一天,那时我刚成立小家庭不久,他突然跑到我的家里来,冲着我倏地敬了个军礼,叫着我名字的时侯,着实被他吓唬了一跳。建功全身穿着崭新的空军制服,肩上扛着“两杠一星”的少校军衔,上身罩了一件翻领镶毛的皮夹克,腰身勒得紧俏,精神气十足。一顶崭新高耸的军帽帽沿正压在眉毛上;头发也蓄长了,渗黑油亮的发脚紧贴在两鬓旁。仅仅几年的工夫,当年的“平头”青少年,竟出挑得如此英气勃勃了。
有一天,他突然跑来告诉我:他爱上了一位在大学读工科的名叫周兰冰的女孩。
他还一个劲的对我说道:“你要是见了她,也一定会觉得很不错,找个合适的时间我会把她带到你家里来。”他还诡秘地对我说:“我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孩子这样认真过。”
建功的性格我是知道的,心性极高,年轻有为,不免会产生一点自负的心理。平常谈起来,他曾对我说过:“我看过这么多女孩,又等了那么长时间,必定要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否则,我是不会考虑结婚的。”以前,他带到过我家里来的女友,个个容貌不凡,工作亦不错,可他就是不中意。我暗暗猜测这个周兰冰大概是美似天仙的人物,而且还有许多不俗的特点,才会使得建功如此动心。
当我见到周兰冰的时候,却大大的出了意料之外。那天建功带她来我家做客,吃晚饭。原来周兰冰是一个二十来岁身材高挑、有点单薄的学生姑娘,来做客还穿了一件半新旧的雪青色的普通外套,下身穿了一条深色裤子,头发也没有烫,倒是很自然,抿得整整齐齐的垂在耳后,显得很文气。脚上穿了一双带绊的黑皮鞋,一双白色的短统袜子洗得干干净净,我打量了她一下,眉眼间蕴涵着一股令人见之忘俗的秀色,见了我一径半低着头,怯怯地看着地面,腼腼腆腆,很有一股教人疼怜的媚态。
吃饭的时候,我和妻子都生怕冷落了她,故意与她找话说。可一顿饭下来,不管我们引什么样的话题,她都不大答得上腔来,一味含糊应付着。倒是建功在一旁着了急,一会儿替她夹菜,一会儿替她斟饮料,直怂着她与我们聊天。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别扭,”后来建功有点带着埋怨的口气对周兰冰说,“她跟我就有话说,还挺活跃。见了你们却成了个半哑巴,老同学这儿又不是外人,没想到这么上不了台面。”建功的这番话说得急躁了些,周兰冰扭过头去,羞得满脸通红。
建功来时骑了一辆十分招摇的“雅马哈”摩托车,这在当时是很时髦的。晚饭后不久,他们离开的时候,建功把周兰冰扶上了后车座,殷勤地帮她系上她的那块白丝头巾。然后跳上了车,他猛踩了一下油门,“雅马哈”亢奋地呻吟了一声,像添了双翅般地飞驰起来。周兰冰紧紧地偎在建功身背后,偎贴得那么均匀,好像要融到对方的身体里似的,头上那块丝巾吹得高高扬起。看着建功那副笑的模样,我感到他这回确实爱得深了。
周兰冰大学毕业后不久,他们就结婚了。记得那一天,天气特别好,晴天一碧,万里无云,从南边吹来的习习微风,仿佛带着一种香气,一阵阵扑面而来。婚礼煞是热闹,大厅里高朋满座,杯光烛影。新娘子周兰冰穿了一件合体的、兰白相间的连衣裙,飘逸的烫发垂到了肩上,头发上还绾着一根苹果绿的发带,脸上略施了一点淡妆,嘴上也抹了一些口红,文静淡雅,看着十分清新可喜。建功则穿着一套笔挺的空军校官服,满脸通红,始终像微醉酒似的,摇晃着身体频频的与来宾们相互敬酒。
当婚礼进行到高潮时,在来宾们的一再要求下,周兰冰即兴登台为宾客们演唱了一首流行歌曲《哭砂》。
你是我最苦涩的等待,
让我欢喜又害怕未来。
宁愿我哭泣不让我爱你,
你就真的像尘埃消失在风里。
你是我最痛苦的决择,
为何你从不放弃飘泊。
……
她演唱时感情十分投入,如泣如诉,歌唱技巧的运用和表现力都很不错,博
得众人的一片喝彩声。一个学工科的大学生能唱到如此水平,这是我从未碰到过的。难怪找对象十分挑剔的建功,也被她纯情的歌声彻底地倾倒了。
许建功和周兰冰结婚以后,住在空军宿舍区里,建功有二十来天的婚假,本来他们计划是要到沪宁杭一带去度蜜月的,可没有成行。原因是建功突然接到了新型号飞机的科研和试飞任务,必须尽快赶赴异地,军令如山,只好暂时推迟了旅游计划。建功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还专程到我家来了一趟,无论如何拜托我们,一定去他家里多陪陪兰冰,看得出来建功对新婚妻子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
当我们见到周兰冰时,她连忙擦掉泪痕,强打起精神来接待我们。她的身上仍旧穿着艳丽的外套,新烫的头发有些揉乱了,发尾子生硬的张着;面色泛着青黄,眼睛红肿得眯了起来,看着愈加柔弱了。她哽咽地说道:“谢谢你们来看我。”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她猛地把脸捂住,转过身去,又轻声抽泣起来。此时,大院里面也有人陆续启程赴任,时而有送客声,时而有小孩啼哭声,显得有些忙乱。我们等周兰冰的情绪稍为平静一点后,才对她说道:
“刚结婚,又是头一次分离,心情总是很难过的。以后你一个人晚上就不要开伙了,到我们家去吃晚饭,热闹一点,反正我们两家离得不远。”
“谢谢你们!这两天,我下班回来后,心里空荡荡的,像掉了魂似的。饭不想做,电视也不想看,只想倒头就睡,可怎么睡也睡不着。”周兰冰轻轻地回答。这时我往卧室瞥了一眼:看见新床上绣满五彩鸳鸯的丝绸被子摊了一床,被头上明显的浸着一块碗大的湿印子。
建功去异地工作后,倒是时常有信传来,据说试飞任务进行的很顺利,他的身体状况也很好,就是归心似箭。在这段时间里,周兰冰经常到我家里来,我们一块谈天说地,尽量解除她的相思之苦。我妻子还时而教她做菜,时而教她编织毛衣,周末的晚上也会约上隔壁邻居,四个人玩几圈麻将牌消遣一下。
周兰冰结婚后,已经放得开多了,不过还是有点腼腆怯生。她告诉我:“建功离开后,空军大院内的邻居们对她都挺热情,可除了我们这儿,哪一家她都没去串过门。”她平常除了上班工作之外,一步远门都不肯迈出,几乎天天守在大院内。星期天我们想约她上街去逛一逛,可她总是婉言推辞。她说:主要是怕错过了值班室的电话,传来建功最新的消息。
可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就在建功即将完成所有的试飞项目,准备凯旋归来之际,空军总部却传来了晴天霹雳的噩耗:在进行最后一个试飞项目时,由于一只猛禽钻进了喷气发动机里,导致飞机失衡,突然落地坠毁,许建功同志不幸因公殉职。
当我和妻子赶到周兰冰那儿时,里面已经挤了一屋子的人,有人告诉我,空军部门的领导刚刚来过。而此时,周兰冰正躺在内间的大床上,左右一边一个女人揪住她的臂膀,把她紧紧地按住,她的头上缠了一圈白纱布,纱布上红殷殷的渗着巴掌大一块血迹。我们刚一跨入内间,里面的人便七嘴八舌地告诉我:周兰冰刚一得到噩耗,起先呆楞了一下,猛地抱起一套建功的空军制服,往大院外跑去,一边跑一边撕心裂肺的嚎哭,口口声声要去找建功。几个人上前拦她,她拼命地挣扎着,拦都拦不住,刚一跑到大院门外,便一头撞到路边的一根水泥电线杆上,额头上碰了一个大窟窿,血流如注。送医院缝了好多针,刚才服了消炎药打了镇静剂后,才送回来,现在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们来到她面前时,我妻子从别人手里接过来一碗新鲜牛奶,硬是用铜羹勺撬开她的牙齿,往嘴里勉强灌了几口。她的脸色很难看,白一块,红一块的,血汗斑斑。她的眼睛虽然睁得老大,目光却是涣散的。她没有哭泣,两片乌青色的嘴唇一直半张开着,喉咙里不断地发出吱吱的呻吟之声。看着周兰冰这副悲伤的样子,我的心里面实在不好受,径自踱步来到客厅里,环顾一下四周,默默地注视着那块高悬在厅堂中央“白头偕老”的喜匾发愣,面对此情此景,我的喉咙却好像给什么东西塞住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周兰冰过度伤心,自此就一直卧床不起。我与她的几位邻居反复商量,轮流值班日夜守护着她,并告知她在外地的娘家尽快来人陪护。我妻子也加入到了值班队伍的行列,我时常叮嘱她:一定要加倍小心,尤其是夜间,要防止周兰冰想不开,出现什么意外。好在周兰冰的娘家很快就来了人,把她接到外地去休养了。这样一来,我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不久,由于工作项目的关系我举家去了异地。
周兰冰在建功的周年过后,便搬出了空军大院的家属区。后来听说她辞去了原先研究所的技术工作,应聘到一家中外合资的公司从事业务管理。她是大学生,人也精明强干,不多久,便升任为该合资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并兼任老总的助理。接着就有绯闻传出,说她成了老总的“二奶”。我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因为,我认为除了许建功,只有我了解周兰冰……
兴许是冥冥之中的命运安排吧,踏进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拖着拉杆箱刚出车站,一辆“宝马”悄无声息地停在我的身旁,接着就是吴观潮志得意满的大嗓门响起:“鲁班长,上车!”
我不由得自惭形秽,当年的班长如何?还是系学生会主席又如何?比起曾经那样崇拜过我的吴观潮,我只有脸红的份儿!
姓吴的读书成绩平平,毕业设计差点没过关,可是混社会的本事绝对一等一,这几年专营房地产,赚钱不说,还赚了名。于是想显摆,一个电话,我屁颠屁颠跑来,帮他策划同学聚会。怎么说我也算一个“高知”吧,如今却做了大亨的临时幕僚,没地方说理,只能以同学之谊说服自己呢。
可没想到此行能够遇到周兰冰,就凭这一点,我就觉得不枉此行了。周兰冰哦,周兰冰……除了依稀的轮廓,她的改变实在出乎意料呀。
这个下午,阳光和煦,潜意识的那种渴望,让我的心情很好。
漂亮的领班直接把我引进周兰冰的办公室,装潢装饰装点的豪华自不必说,单是墙壁上的字画就让我叹为观止了。刚在真皮沙发上坐下,似有似无的一缕清香飘进,周兰冰走了进来。开胸很低的一袭墨绿轻纱,越发衬托出肌肤格外白皙柔嫩。淡妆,不配戴任何首饰,依旧那样的清纯,似乎还原了当年的模样。
“鲁哥。”
“哎。”
周兰冰“扑哧”一声笑了:“鲁哥,你太威严了,轻松一点好不好?我又不会吃了你。”说着端了两杯咖啡走过来,挨着我坐下,“鲁哥,你是雅士,我不请你喝酒了,这些年陪酒,胃粘膜刮去几层,实在是无奈呀。我准备了两箱‘五粮液’,你带回家去自己喝。今天说好喝咖啡,不是速溶的那种,正宗的印尼咖啡豆,我自己研磨,也是我自己煮的,你尝尝。”
我用汤匙轻轻在杯中搅动:“唉,这么多年失去联系,可我们一直惦记着你,想不到你现在当了女老板了。”
周兰冰笑了笑:“鲁哥,你不该取笑我的。”
我分辨:“真的,我说的是心里话。”
周兰冰忽然哭了,泪珠儿扑簌簌的掉下来。
我慌了:“周兰冰周兰冰……”
周兰冰忽然扑到我的怀里,丰腴的胸脯隔着两层外衣紧贴着我的胸膛颤动:“鲁哥,你抱抱我,抱紧我……”
原始的本能让我浑身着火一般,我抱着的是柔弱无骨的曼妙胴体!
周兰冰抽泣着断断续续地呢喃:“鲁哥,你……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难啊,卖笑不……卖身多难啊……”
我霎时如雷击顶,一时语塞,僵在那里!
好一会儿,周兰冰渐渐平定了情绪,起身洗了吧脸,重新坐下,微微一笑:“鲁哥,我周兰冰失仪了,谢谢大哥让我靠了一回坚实的肩膀和胸膛。”
我抿了一口咖啡,没放糖,很苦。这个细节已然让我感受到周兰冰多么的不容易。
回到正人君子的我劝了一句:“周兰冰,建功都走了这么久了,你……”
周兰冰摇头:“鲁哥,你打住,我心目中只有两个好男人,一个当然是建功,另一个就是你,可以克隆吗?”
我暗自吃惊,我是好男人,竟然是周兰冰心目中的好男人么?
周兰冰问:“鲁哥,知道我最喜欢哪首歌吗?”
我说:“当然知道,《哭砂》嘛。”
周兰冰摇头:“不,这几年,每当艰难或者困苦的时候,我就唱这首歌。今天,是个高兴地日子,我把这首歌唱给你和我,也唱给天上的建功。”
打开音响,抒情的旋律引出周兰冰如泣如诉的歌声——
严寒酷暑里
有你肩挑风霜雪雨
漫漫的长夜
有你陪伴月朗星稀
轻轻的告诉你
我骄傲
我是军人的妻……
周兰冰泪光盈盈,我也潸然泪下!
踟蹰街头,两边的高楼大厦,巍巍然如排山倒海而来,五光十色的商业霓虹灯,令人眩目。我突然有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自己身处何地。遽别一二十年,重返故土,光阴穿越了悠长的时空隧道,虽说桑田沧海桑田,变化莫测,却总还有坚持和永恒。
面对周兰冰,我实在拙于言辞,惟愿她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