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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禹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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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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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自然的“社交距离”

有朋自远方来,宜尽宾主之仪。

有鸟自远方来,可要尽友好之态?

窗台上来了斑鸠鸟,筑巢育儿,朝朝暮暮辛劳,我是否应该乐善好施地为它准备吃喝之物?

显然不需要。它对人很警惕,虽然它反常地在钢筋水泥间、大树上、城市楼台、阳台上筑巢,它终究是不愿人去接近它的——它乌溜溜的眼睛露出的怯,已经说明了一切。

阳台悬在高空,窗户紧闭,无人打搅,四面都是屏障。若我打破这个绝对安全的空间,斑鸠将会有什么反应?我不清楚。而不久之后,小鸟羽毛丰满,斑鸠鸟便带着小鸟离开了。短暂的“邻里”时光,相安无事。我与斑鸠,仿佛路上擦肩而过的路人,总也有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人和动物,似乎总是很难相处好的。即便是驯化了的狗啊猫的,一开头,也与人保持距离。人为了与动物拉近距离,把它们圈养起来。宠物狐、宠物兔、宠物老虎,万物皆可为宠物。囚笼里关了只金丝雀,金丝雀为人日夜歌唱,是吗?君不见,囚鸟仰望天空,见自由者飞过也,正伤心。

限制动物自由,不是拉近距离,是奴化,是遏制动物原始的渴望。动物不仅不依赖、亲近人,更要逃得越快越好——前方天地辽阔,哪里不比动物园好?

人与自然的隔阂是很难打破的。自从人脱离自然的控制,屋舍挤走了丛林与草原;有毒气体破坏了生态环境,爬上了冷冰冰的宝座,人以为主宰了自然,却发现很难再融入自然。自然给人以神秘,人不接近时说它浪漫,接近了又说危机四伏,说什么也融不进去,直接武力征服,野蛮地、势不可挡地。

羁鸟念旧林,奈何旧林无影无踪;池鱼思故渊,奈何故渊为土所填。雨林里藤蔓如土委地,巨木轰然倒塌,动物四散溃逃。江流奔涌,裹挟着的鱼变成了垃圾;大海浩荡,翻涌的巨浪吐出的是灰丝。

流离失所的动物,不是战争中的难民,他们更像是三角贸易中被奴役、被蹂躏的殖民地人民,背井离乡,鞭子啪啪地打在他们心尖上,心尖直颤抖出无穷的恨意。动物打不过人的坚船利炮,猎枪黑洞洞地瞄准着挣扎的生灵。濒危名单越来越长,人还在为了贵妇人的皮草、大商人的猴脑、花园里的奇珍异兽,往大自然身上猛扎伤口。

虽则人类如今已收敛许多,意识到自身暴行,采取行动来补救,动物却依旧处在危机之中。它们最有资格咒骂人类,最有理由采取极端的抱负。动物不需要道德,它们不像人需要虚伪的掩饰。也许动物对人类的远离,是基因中遗传的本能——它们确实应当这么做。

它们不但要远离人类,还要嘲笑人类。因为有人一边保护动物,一边保护环境,一边认为是在给自己积累标榜的资本;即使没有,潜意识里还是把自己当万物主宰。

人真的是主宰吗?人从来都不是。

人被自然三番五次地严厉打击,不得不认识到自己的渺小。自己从来不是唐朝人像画里的主角,而是宋朝山水画中,高大山体下芝麻粒大的商队里,微不足道的一个墨点。

人渺小,可人有意识,能改造世界。人区别于其它动物,人的确能为此自豪,可人却直接自我膨胀,肆虐天地直到发现自己把生物链破坏得千疮百孔,自己也摇摇欲坠。

动物可以说,人类,是自私的群体。然,随着人的醒悟,越来越多环保组织建立,开始有人一个又一个的为动物争取权力,与轻视动物的人辩论,渴望使地球成为一个和谐的世界。人能与动物换位思考,人为动物斥责起了人。当人对动物的善意纯粹到极致,动物又何尝不会感受到呢?

动物,是有灵气的。

童庆炳的《放龟记》中,获救的乌龟感恩作者的援助,在被放生时依依不舍,作者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把它送往更远的芦苇荡;有人治好瘸腿的松鼠,后来那松鼠每天准时上门为恩人送坚果,陪伴在恩人身边;饥饿的野猫感念投食者,携子报恩的例子不曾少过……动物知恩图报,自然而然亲近了善良的人。

困兽会警惕、暴躁,但当它明白来的不是猎人而是天使,它也能乖乖地配合救援。动物能把人的好记许久。印度一只幼虎成年后又遇恩人,扑过去亲昵地与她嬉戏,将那女子先是吓了一跳,后又欣喜不已。

曾也听说有少年与大雁相乐,少年之父却勒令他将大雁杀了吃肉。少年不得不从命,然而,从那天开始,他再也没见到那只大雁。

动物之灵,敏锐至极,将人的心灵是玲珑剔透还是污浊不堪感觉得清清楚楚。人唯有真诚时,动物才会试探性地与你接近。动物需要安全感,毕竟,它们受过了太多创伤。

并不是每个动物都能接近人,不是每个人都是迪士尼公主,身边有动物围绕,而社会上也并不是到处普照慈悲。城镇建设规模还在不断扩大,全球气候变暖还在严重影响人类,北极冰川融化,人与动物处在同样的孤岛上。人必然要与动物和谐,而这样的和谐,不等于亲密无间,而是保持一定距离的礼尚往来——不强求,不叨扰,不在一味付出背后暗暗捏着筹码。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世上确实有不怀任何目的、真心实意对动物好的人。他们的好有如七月骄阳,虽则温暖,一不小心就要将动物灼伤——他们,好得过了头。

他们以家长式的溺爱,从另一个角度入侵大自然的秩序。为了保护鹿而将狼消灭殆尽,反而导致鹿因为数量增长太快闹了饥荒,闹得森林环境恶化、鹿群大批死亡的例子,已经耳熟能详,那故事的结局是“引狼入室”,利用自然的规律修复了那片地区的食物链。

大自然是台精密仪器,人的行为只要没有处在它允许的区间,带来的只能是对大自然的破坏。这台仪器它本身就能完美运行,与其让人战战兢兢地恪守中庸之道,放手不管,可能更加有用?

不,人生在自然,就不可能不影响到自然。人只能限制人类去涉足某些区域,利用大自然的自我运作,让动物在保护区里自由成长。这是当前人与自然的“社交距离”,也是最好的社交礼仪。自然与人类的发展早就应当寻找到这微妙的平衡,如此草木生发,森林里走兽飞禽;潮起潮落,江海里游鱼戏沙——共存、互相生利、互不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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