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郭禹彤的头像

郭禹彤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5/15
分享

青春风铃

夕阳醉红一树早樱,橙的色彩穿花过柳,钻入小池浮萍的气泡里。风动,和缓,叮叮当当不知何处声响,隐约有垂下的丝带。风铃藏匿于花间,透明的盖上也开着樱花,作成天然的伪装,余处融着晚霞,天际于其上丝带状勾了一弧。

丝带上有字,寄托极普通平常的愿望,风铃在替系铃人把它们告诉万物。若系铃人把风铃收纳回去,经年久,字迹淡,风铃却依旧刻着岁月。

轻盈如其声,风铃却承受千钧的愿望的重。风铃是极普通的,做得再漂亮,往高处一挂,便自动融入背景中去。只有某个契机,它泠泠作响,伏案的人才会缓慢、犹疑地抬头——碧天下,一串风铃摇摇晃晃,不知何年何月挂,清晰地唱着那年那月的歌。

人大概都多多少少有点收集癖,只不过颇为挑剔,于是风铃便替它们收起某些貌似无足轻重的回忆。这些回忆要比小小风铃朴素多了,一不注意就要被一扫帚扬入遗忘之城。当谁欢快地与我们说,你记得上次我们干什么什么吗,并兀自乐不可支时,我们只能嗯嗯对对地假笑、附和,暗地里真想为记忆空白锤自个不争气的头。

这便是我的写照了。

同学穿着一件米黄卫衣,忽然问我觉不觉得这衣裳眼熟。我愣半天以为她是问我有无在网店见过它,摇摇头,她大失所望:“上学期我们第一次见面,我穿的就是这件!”

她说那炎夏见到我时,我戴着口罩站在路边。她只看过我照片,当时却一眼就把我认了出来。而我呢?大概把这小片段只当是风铃不痛不痒的浅摇,好大忘性。

由于这忘性,别人能给我气到放狠话:“我好想打你啊,你居然不记得我说过的话!”我连连赔罪。有时候聊的东西太多了,很容易记不得说过什么,但当别人满腔怨愤地质问我时,似乎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然,有的时候,事情恰恰相反,是我提起某事,某件让我闺蜜如今听来直想找地缝钻入去的事,她却不记得。聊天框上,一句调侃发出去,没有出现预期的满屏感叹号,取而代之的是:“什么?怎么可能?那不是我!!”

气氛陷入沉默,几朵云投下阴影,不甘在悸动。

“就是有!”我调动所有的相关记忆,补充尽可能多的细节,近乎急切地在闺蜜的记忆空白上勾画涂抹。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她终于被迫回忆起来一点,旋即让我快快闭嘴:“你这可怕的记忆力!”

我总是会记住一些我认为很重要的事情,往账本里夹着不老的欢笑,同时也会忘却其它——它们可能在别人心里珍藏。

风铃无所谓它记住了多少,它也数不清内壁细细密密的划痕。

世事纷扰,忘了什么,太正常了。别说是风铃,秋日做的叶子书签、谁人给的一张贺卡、发卷发黄的绢花,曾都有过丰富的情感被寓于其中。每个人收藏的东西都有其当时的目的,旁人不必理解。也不必埋怨旁人不记得自个认为重要的事,只需当一只风铃,轻柔地揭开碍眼的纱。一同回忆过往,脚尖向前迈动,晚上路灯下拉长的影,一点不可言明的浪漫,浮于云稍月头。

风铃响,是自述;两只风铃一同响,是交流。有时听见泠泠的风铃声,我会想起走廊上畅快的交谈、肆意的打闹。风铃这样灵气组成的物件,最与学生时代、无忧年岁的流金相配。

风铃携带的愿望剪影撩动着空中的花香,我曾见风铃铺满道的上方。此起彼伏地,所有的低吟相和,那是无数人失落的记忆在合唱,青春在其中蠢蠢欲动,最急于将碌碌于尘世的人,带回最纯粹的欢愉。

奔波生活,我们渴望美,也被叮嘱珍惜美。美何其多,诸如一句“谢谢”,一个帮助,是弱风点风铃,细音转眼湮灭入尘埃。琐事中的感动,往往不能持久,有心人会用物件记下,反反复复回味。去曾去过的地方坐一会,看三秋叶落;去买一支与某个不再联系的朋友同星座的笔,感怀不再重连的友谊。世间千万事,“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大多若柳絮若鸿毛,抓都不一定抓得牢。

老屋檐下,红豆树梢;清溪之畔,繁叶之间;游人过处,学生驻处。窗口,花枝,校园,到处能挂得风铃。雨打风吹,人来人往,有人将风铃也忘却在身后,叫它兀自不懈地、执着地重复某段无意义重提的过往,说给每个行色匆匆的路人听。

风铃是浪漫的、脆弱的、天真的,亦是现实的、坚固的、老旧的。有人在意它某瞬的小闪光时,它是前者;不然,则后者。

听,风铃作响,如苏州评弹自高楼飘下,缥缈若瑶台仙乐。池水波澜,转眼又将此音,翻入沉沉的墨绿,雨来,又起。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