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题记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日历史课上讲到科举制度,讲到殿试。第二天舍友一早上就喊:
“我做了个离奇的梦!”
“我梦见全班同学都参加了殿试,题目是函数,还要穿着塑料袋上朝。”
这简直比梦到全班同学都在修电线杆,所有人掉下去时底下正好有个巨大的垫子还离谱,荒诞得让人捧腹。
毕竟是梦,自有其荒诞。然,梦中之人,以为一切都很正常。醒来恍然大悟,哑然失笑。毫无逻辑的梦,若换在电视剧中,是要被喷为烂剧本的,可经由做梦人口述时——生活总是要一点失真的。做梦,就是在平行宇宙走了一遭。
做些稀奇古怪又好玩的梦,说出来让所有人一起高兴,总比做了个惊悚的梦,深夜惊醒,手下是硬床板,寂静中只有心跳狂乱,窗口透着点泛海蓝好。
瑰丽的梦,与现实千丝万连。读不懂自己的人啊,给梦读了去。梦耐心解释一晚上,人早上怔愣半天,又记不太清了。记得清的,已经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来叫他起床的人,听得他嘟囔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梦话,愣在原地,哭笑不得。
梦话给人听去,端得是羞耻至极,要给恼得佯作打人,还不定能平息。而且,往往地,那梦话是何情境所催生,早不记得了。但只要曾捕捉得几个片段,我就会拼了命去回想,想到的,全给千层纱帘笼罩起,只窥见边角而已。
若是有幸回忆起来,人们会将梦珍藏,是为“记梦”,记了个镜花水月,楼台雾绕。拿笔记下来的,大概是少的,大多往文章里融入些梦赐灵感。梦也是人绞尽脑汁榨出来的。展开去说,记梦,又记了平行宇宙的生活,又得了当下生活之所求,两者合出甚么凄美哀婉或波澜壮阔的东西?用笔记下来的,成了多少名篇!
大约是有苦没处诉吧。举世皆浊我独清,清难自清乃入梦。以梦达情,读者渐入佳境,好比李白游天姥山,读诗的我,亦流连其中,窥而忘返。“迷花倚石忽已暝”,沉溺于梦境不知现实为何物的,哪里只有李白一个人呢?我宁愿相信,他描述的“向来之烟霞”,尽是真的,可莫要枉了现在人到处寻天姥山原型的心!“空中闻天鸡”,谢公宿处,真的在吗?
李白欲逃出俗世黑暗,给自己造了个乐境。我惊奇于李白的想象,错解天姥山夜深之景为奇特神秘——“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然而,这是现实却在梦中的密林张牙舞爪。李白给自己梦中所闻加了艺术化的处理,那一刻的惊恐,阴霾般地笼罩了片刻,随着丘峦崩摧,天边霞光万丈,仙之人兮,花了诗人的眼——果然李白,洒脱。
豪杰啊!酒入肝胆,才才换来过往云烟。李白嗟吁“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一场大梦中醒来的人,谁不会怅然若失?
李煜《望江南》,“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休对故人思!乐观如苏轼,还“夜来幽梦忽还乡”。完不成的愿望,在梦里成了到手的蟠桃,讨不得几百年几千年的长寿,好歹讨得半晌心安——只半晌,骗骗自己罢了。
把梦记下,没几人会以为梦实现,反而对现实越发不满。梦越美,李白越恨现实泥沼,牵绊他不羁的灵魂;苏轼梦见妻子梳妆,觉来,思念浓浓,清辉霜寒。可世事大梦一场,他们怎能不记?他们用诗人独有的敏感,记下的梦,渐渐融入今人的梦。
何梦记不得?叵耐现在也没什么可记下的梦。繁忙中,已经很久没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