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箭不可辜负

言语有其独到的力量。

“良言一句三冬暖。”人们熟练控制着语言的温度以自我表达，却很难在倾泻的利矢纷纷中，不跪倒于嘲讽无边的威压。

有位学者曾表示自己的优点就是不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然而此话从不意味着对冷语的闭耳塞听，而恰恰如在流矢中抓住携书的那支，对嘲讽进行最大化利用——闲言扰扰，岂可辜负？思辨的智者，于帷后翘指微笑。

嘲讽产生的根本，是差异性被人心的扩音器广播，恰使人洞见彼方的机密。意见相左的争执，道德测试的层迭；对不同人格的批评，对行事逻辑的贬抑……种种看不惯、嘲不尽的背后，都反映着千万片叶子各异的轮廓。个人主体的独特性被利箭揭了个明白，无论好坏。

万箭穿心固然痛彻心扉，为团体所攻伐却未必是坏事。个体的抉择最终都会被放诸社会考量，红口白牙正吐露道路的社会价值。人师之讽、友人之讽、街巷之讽，冰碴刮破脸颊的刺痛，会毫不留情指出路间不平的砖石。“人是一种社会动物”，因此，必须在嘲讽中“真正学会如何合作”。

冰箭总是如此直白顽固，因而免不了错伤先锋的羽翼。鲁迅笔下人们麻木地、理所当然地嘲弄异己，使良心者不禁泣问：“从来如此，便对么？”

嘲讽对人的自我探察与外在洞见的积极作用，掩盖不了背后作为社会意识的阴影。男女对立、封建残余、小圈碰撞，凡此种种，蓬勃着旧事物与新事物的博弈。由是观之，嘲讽便是无法被利用的么？

显然，这种判断极为武断，忽视了主体差异性在更高纬度的推手作用。从五四时期之烈火至新世纪之狂潮，不可辜负的是言语对垒中，人们对存在正确与否的反思。于江歌案中刘暖曦的网络追随者的狂吠，思人性阴暗之根；于教师、医生等职神圣性散失、愈受鞭挞的背后，窥社会责任与私欲膨胀的失衡。

无论作壁上观还是置身风暴，须知嘲讽之冰矢本就可以被收集、改造，返回去射倒虚妄之帜，危险与价值并存。唯有对嘲讽的正误与价值进行足够理性的评判，才能对其进行最优的安置——反思差异、究根溯源并排除情绪输出式嘲讽的干扰。

所谓不辜负嘲讽之矢，真是以一种将军的姿态，迎接对自身精神力的考验。不任意嘲讽，也不畏言语的斧凿，将一颗玲珑心，雕作辩证、开放、平和的剔透。推巨石上山且被鹰食五脏又如何？“薪火相传，美德不灭”，坚守于社会有益的坚守，成就于精神无伦的成就，以恶语转化的力量，铸就卡萨扎莱的倩影。

这是骆驼到狮子的转变，是抵达孩童境界不可或缺的品质。蚁一般的人拥有着神性的美。

海燕闪电般迅捷在怒涛的霜沫飞溅，锐利的眼直视浪底的微光。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海燕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