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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禹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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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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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鱼,河豚和小笼包

我的家乡在江阴,位于江苏的南部。整个江苏基本上都躺在一马平川的长江三角洲平原上,要山没山,要水哪里都是水,尤其是我们苏南,像是浸透了水的纸,因为总也干不透,表面很难有什么褶皱,有沟壑也灌着溪流淌着河。

整个苏南地域差别不是很大,哪个城市手里都有那么几个水乡、古镇的。苏州周庄水乡古色古香地保留在那儿,江阴长泾古镇晒着暖阳见证着古暨阳城的历史。它们若是能言语,大抵夸起江阴来也离不开那些话,说什么这里滨江临海、人杰地灵、人才辈出、经济“好好响”的高。这话我爸也老爱说,我听着一向不以为然。我在意的只是这里堪比上海市中心的物价,因着时常虐疼我的钱袋子,我得封它个“物价嗷嗷高”的名头。

说实话,如今江阴的古韵已经所剩无几了。因着江阴建全国卫生城市、文明城市,可游玩的公园倒是不少。近两年长江外滩建设得还行,有时去那儿的船厂公园玩,还能见着远望号顺着洋洋的长江水朝东方去。那滔滔的江水里,到了一定时节,便会游动起成群的刀鱼。

——江阴的刀鱼在整个长江沿线最为出名。原因无它,长江水流到江阴这儿,折个角就要进入海口,洄游大海的刀鱼群到达这里时,正是身强体壮肉质最鲜嫩的时候。金汤熠熠着包着一条条鲜香四溢的刀鱼,一筷子戳下去,雪白的鱼肉翻卷着纷纷翘起,撕拉开的细丝都流转着汤汁的光华。鱼肉细腻鲜美,筷子几乎捉它不住,得赶紧凑上去吞下这入口即化的鱼肉。

——然后小学的我曾经被刀鱼刺了个遍体鳞伤。

刀鱼当然好吃,可这刀鱼肉里的刺可比天上的星星还多。扑鼻的香气一下下勾引我肚里的馋虫,耳边是请我吃刀鱼的长辈的催促和慰问,面前是“爱吃鱼但抿刺能力低下”的大山:这又幸福又痛苦的一餐后,我断定能面不改色迅速吃刀鱼的人和当年拼死吃河豚的人一样,都是狠人。

至于我,还是老老实实吃刀鱼馄饨算了,菜的清香和鱼肉的鲜嫩爽口简直可以算是东西合璧、无可挑剔。可惜如今长江禁渔了,吃新鲜的长江刀鱼?肉沫都别想。

吃鱼烦归烦,架不住人家种类繁多、各有各的妙处。也不知是不是古时候的江阴人吃寻常鲫鱼、鳊鱼吃无聊了,非要去试试长江里的河豚。河豚本就浑身上下除了皮肉骨头全是毒,不处理好吃下去是真要死人的。

听老人说,江阴人因为吃河豚吃多了,舌头硬了,导致江阴话听着也有点北方硬邦邦的韵道。有一回我在公交车站上等车,听到后头好似有人激烈地争吵,悄摸着往站台后头一瞧,竟然是俩老太太打着手势聊得正欢呢。我这下对江阴话的“硬”认识明白了,觉着以江阴人的祖先能吃出“拼死吃河豚”的名头的玩命态度,只怕是当年命硬的吃河豚没死,所以生下来的后代个顶个的讲话有底气。

不过河豚皮确实挺硬,磨砂纸似的,吃起来刷拉刷拉刮舌苔子,但保准是好吃的。我就吃过一两回,也不见得舌头麻僵。可见老人的说法又被证了伪,论方言的特征什么的,还得从北人南迁、战事频发这种角度来解释才是。

刀鱼刺多、河豚有毒,那么江阴的小笼包算是又好吃又没门槛的美食了。

此处小笼包单指我家附近的陶兴堡小笼包,其余店家做的和平常无锡小笼包一个样子,并不是江阴特有的。除开与无锡小笼包一模一样的皮薄馅大的特点外,陶兴堡小笼包里头灌的汤汁并没有加酱油,微黄地透明地包着软嫩的里馅,样子好看,味道也不似寻常小笼包那般甜得发腻,我这般怕腻的也能吃上大半笼。那家店除了小笼包还有汤包,海碗大的一个,胖墩墩呆在蒸笼上,得先从顶上插根吸管喝干净里头汤汁,再掀开皮子吃里头的肉。之前点了蟹黄汤包,因急着吃里头桂花似地散落的蟹黄,吸溜汤汁吸得格外快,不慎第一口直接烫麻了舌头,扭开头缓了缓,老实地慢慢喝去了。

我以为全国的小笼包哪怕不是陶兴堡的样子,也得和无锡小笼包一个样吧,结果到北边的徐州上大学后,听说路边卖小笼包,嘴馋去买,一看,皮似包子似的厚;不信邪,买了四个回去,真就是缩小版的包子,皮里子烂兮兮的,包着可怜巴巴的一星肉。我无力吐槽,怎么会有这样的小笼包呢?

今日聊天群里有人提起想回家吃小笼包,我不知他是哪个地方,也不知他说的小笼包是不是我想的那个,短暂思考后,我莫名其妙好像闻到了小笼包的香气,眼前浮现暖灯下小笼包码在笼里晶莹半透明的模样,一晃眼,五感便又回到了冰冰凉凉的北方冬日。

我忽然很想很想吃小笼包。可是我不敢买这里任何地方的小笼包。

在这么想吃小笼包的日子来写“我眼里的家乡”,我的眼前,便不再有山光水色,晃来晃去都是小笼包、刀鱼、河豚、鲥鱼、马蹄酥……

满脑子只剩下了吃的。

那就只好列个清单,和同学约定等回了江阴,一家一家去吃了。

人长久不在家乡,想起来的总是家乡美食的滋味;再久点,味道也要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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