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兽之欢

女儿差不多每天都打电话来。我们母女电话里常说些无用之事。

比如，他们北京林业大学去年新造的水景“林之心”那里，暮春时节飞来一对鸳鸯。她每天都去看望，拍照片给我做现场直播。我们母女禁不住猜测，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横竖是猜不到的，她断然地说，如果它们从我们学校上空飞过就决定留下来，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北林在我女儿眼里，就是一个“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大同世界

。

我心里叹了口气，唉——如果能让我重新回到大学校园，那该多好！

“林之心”是女儿最喜欢待的地方。有一天她打电话，只是着急告诉我，那个小池子不知道一时间哪来那么多蝌蚪，多到让她这个不知道什么是密集恐惧症的人，也恐惧起来。她开始为小水塘的小生态担心了。只要有好消息，当然她还会打电话来。有一次，是她看到有人往池子里倒了一桶大金鱼；还有一次她看到两个男生抓了两只小青蛙在玩儿，好像池子边也没出现成群结队的青蛙；最近一次，她看到林学院的师生在那里，告诉我大概是他们在做实验。

北京林业大学那个小小的水景，就这么一点点地长在了我心里。

那个象牙塔里，自是一个丰富的生态系统，和忙忙碌碌的大学生们和谐无比地共存。暮色里，会看到大刺猬加快脚步从路上走过，学生们也只是回过头匆匆地目送它一眼。

有一天傍晚，女儿打电话过来，说她终于弄清楚凉亭边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了。那是一只出奇大出奇胖的刺猬，她在那里用电脑工作，刺猬自顾自忙碌，旁若无人。她想，陪伴了自己这么几天，总该向它打声招呼，就拿起笔轻轻地碰了碰它。结果，人家依然故我，根本不搭理她！女儿有点愤愤不平地说，“它还能算作刺猬吗？！”

我们母女俩哈哈大笑起来。北林的刺猬，大概是天下最幸福的刺猬，幸福到浑身的刺都只是摆设了。

今天，女儿拍了一张照片过来——一对燕子在他们地下超市入口的走廊天花板上，很神奇地筑了一个精致的巢，并且在那里生儿育女。那只燕子在一片嘈杂声里，哺育着雏鸟，不时看看来来往往的学生，对这一切安之若素。

我和女儿一致认为，我们看到的这一对，真可以算是世界上最特立独行的鸟爸鸟妈。

现代房子的设计，忘了给鸟雀留下可以筑巢的屋檐，真是不应该啊！那样的屋檐不仅可以在初夏送来雏鸟可爱的啾鸣，视觉上也要美得多。现代人太注重实用，忘记了无用之美，以及无用之大用。

这一对非凡的鸟爸鸟妈，却没把那光光的天花板看成是不可逾越的困难，它们创造性地筑了一个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巢。似乎只要有一个可以安心养儿育女的地方，其它的，对它们来说，都不成其为困难。

这让我确信——人和，鸟兽亦欢。

                                                      发表于《白泉山书院》公众号2023年6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