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红霞缓缓地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了起来,照在了沾满露珠的花瓣上,剔透晶莹宛如一颗颗泛着霞光的宝石,又宛如昨夜情人分别时的眼泪点点清纯。面对着如些迷人的清晨美景,早起的易梦良却没半点诗情画意。他眼前看到的分明全是金星乱舞,风吹发乱已添愁。接二连三的打击已让他心如止水,虽年刚过六十,却隐隐地显出几分老态龙钟来。
也是在去年的这时节,儿子在一次游泳戏水时不幸溺水身亡。经历了老来丧子的痛,他早已心灰意冷,接着妻子又不明不白的患病,更让他觉得身无所恋往亦无所牵。
半年之前,妻子在一次野外的惊吓中得了大病。他们找遍了各大医院,辗转全国各地看了不少名家大师,竟然都没检查出是什么病来。吃药打针全都用尽了,就是不见好半点转。每天上午好好的,一到下午三四点,就糊里糊涂地说些不作边际的话,做出让人惊掉牙齿不可理喻的事来。砸东砸西不说,有时竟然还拿绳索往他的脖子上套,一付咬牙切齿想致他于死地的模样,口中嚷嚷有词说着还她儿子的命来。为这,易孟良是日日夜夜都寝食难安,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真的被妻子一根绳索套走了老命。自己死了不足可惜,可这疯疯癫癫的妻子有谁来照顾。为了这病,几乎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却见不到半点好转。老易是愁白了头发急坏了心思。
说起这病的来历,也就是半年之前才发生的。一天下午,老婆依元一个人从村里的林场经过,突然看到小路旁边有只五颜六色的野鸡。这些年国家为了维护生态平衡,禁止了对野生动物的滥捕滥猎,乡村田野上的野鸡野兔慢慢多了起来,平常大家也随处可见。你说那鸡怪也不怪,看到依元居然一点也不显得害怕,慢慢腾腾在她面前一步三摇地踱着官步。依元打量着野鸡,野鸡也不时回头看着依元,一付你不怕我我不怕你的势头。依元被它逗得性起,好奇地拨腿朝那野鸡追去。
大凡能赤手空拳抓到野鸡,除了突然袭击得手,要不然是很难逮到的!可这只野鸡象是在故意逗挑着依元的耐心,她追上几步它就跑上几步,也不展翅高飞;她慢走几步它也慢走几步;待她不追了,它就会停下来偏着小脑袋打量着依元。依元被那野鸡逗得心头性起,索性使出浑身力气朝林场深处追去。
村里的这片林场,面积不是很大,就百八十亩地儿。因为地处偏僻,竹木森森,加上又是解放之前的乱葬岗,坟堆乱石随处可以,大白天的都有点阴森渗人,平时很少有人经过。依元是个无神论者,天生就胆子大,加上从这里回家有条捷径,心想大白天的想来也不致于发生什么事情。于是,她就选择了这条近路。被这野鸡一逗,不知不觉的就引到了林场深处。
眼见追到一棵大愧树下,那野鸡居然不再跑了,说时迟那时快,依元一个健步扑了上去,双手死死地抓住了这只野鸡。
按说野鸡身上的羽毛柔软可人,可依元手里抓着的东西却让她感觉到象个硬绑绑的葫芦。依元伸手一看,不由哇的一下大叫了起来,手里抓的哪里是什么野鸡,明明就是一颗死人头骨。依元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不跌的双手一甩,鬼哭狼嚎地朝家里奔了回来。
看到脸色苍白一路嚎叫而来的妻子,易梦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上前一把抱住嗦嗦发抖的妻子。老婆身上的衣裳早已汗如水浸。等到依元慢慢地恢复了平静,他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就是从那天起,老婆就害上了这个不明不白的毛病。
去医院没查出啥毛病,前来探望的左邻右舍给他提了个醒:既然追野鸡追出了那么个玩意,莫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药引不如神引,何不去洪山寺里求个菩萨看看。易孟良素来也不信什么牛鬼蛇神,但止不住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死马权当活马医,他也动了去寺里拜菩萨的念头。
第二天一早,他和老婆吃了早饭,净了手面,安步当车地朝洪山寺走来。
离易孟良家不远的九都山上,新建了好几栋气派非凡的高檐大庙。庙里有十多个和尚,村民平时有什么小病小灾,都会来这里三叩九拜求菩萨保祐,更有远处慕名而来的求神者,宝马香车络绎不绝。寺庙里香火本来就旺,若逢二五八日或菩萨生日什么的,一条山道上就会车水马龙,拥堵得水泄不通。幸好这天赶早,加上没逢什么盛事,山道上稀稀拉拉的就三五个人。
来到大雄宝殿,夫妻俩就着地下的蒲团,对着几尊丈二高的大佛行了大礼。一傍打坐的几个和尚充耳不闻地在敲打着木鱼诵经颂佛。这时,从连廊深处走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和尚,双手合什来地到俩口子面前躬身道:“二位施主,方丈有请。”
易孟良不大信佛,也很少到这洪山寺中来过。见这和尚揖让有礼,他心中有些诧异与好奇。他拉着老婆,亦步亦趋的随着那和尚朝方丈室走来。
七弯八拐的穿过了几处连廊,半支烟的功夫,三人便来到了方丈室前。
方丈室内,一面目清秀的老者身着袈裟,正襟危坐在蒲墩上面,旁边另外打坐着一个不知年龄几许的中年和尚。见到易家俩口子的到来,老和尚双目精光一闪,易孟良身子不由自主地感到一凛。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请先行坐过。”
说话间带路过来的和尚搬来了二个小蒲团。易孟良心情忐忑地坐了下来,但老婆却扭扭捏捏,不想进入方丈室。
“施主既已来了,怎不进来坐坐,也好品品老纳新采的绿茶。”
言罢拿眼示意带路过来的和尚。
和尚见状,只好以手执衣拉着极不情愿的妇人坐了下来,继而去后面以盏盛茶。
“昨天晚上,老衲夜生一梦,梦里有一男子手牵一妇人,围着方丈室外流连不止,老衲本欲上前打问,但那俩口子却又飘然远去,老纳转回,那俩口子又随后而至,几番进退,最后留下‘后会有期’四字扬长而去。所以老纳今日特遣弟子庙堂前面等候,旦有一男一女一同前来的,概请到方丈室来。所以有请施主前来,请莫见怪。”
方丈的一番言语更让易孟良有些摸头不着脑,不过能被方丈请来想必也是应有因果。自己本来就是为了老婆的怪病有求而来,既然被方丈请到了此处,他哪里舍得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只是一旁的老婆却燥躁不安起来,几次要拉着他起身离去。
方丈打眼望了望妇人,妇人竟似徒起寒颤,身子有些哆嗦起来。虽是方丈的轻轻一瞥,但眼里的那道精芒却如一道寒光直射向妻子。易孟良也感觉心里一紧,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妻子的双手,只盼颤颤兢兢的妻子快点平静下来。
看到俩口子安坐下来以后,老和尚双目一闭,两手合什问起易孟良来:“阿弥陀佛。昨晚梦中所见之人,颇似你二位施主,不知二位所为何事,能得今日大驾光临本寺。”
易孟良来此本有所求,又见方丈言辞似有巧合,不由得双膝一跪,给老和尚磕了几个响头。
和尚睁眼将他扶起:“施主不必多礼,还请诚实道来。”
易孟良便一五一十的把妻子生病治病的所有经历都说了一遍。
和尚听完易孟良的叙述,双目定定地望向他老婆依元。良久,和尚长叹了一声:“从见面时起,我观尊夫人面色有异,之前必是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本方外之人,早已不理凡尘俗事,但昨晚一梦,却似上天早已安排,想必老衲今生与施主还有什么不了之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衲就助了施主这次,只是还需征得施主同意,听我吩咐才可。”
听得方丈答应了插手妻子的事情,易孟良慌忙不迭地言道:“一切皆依方丈所言就是!”
“施主既允老纳,就请附耳过来。”
旁边三人,均不知方丈所言何事,倒是易孟良听后立马就愁眉舒展,满心欢喜地拉着妻子,辞了三位和尚,转家而回。
易孟良回到家里,就按那和尚之言做了精心准备。说来也巧,果真就如那方丈所言,连着二天,妻子没吵没闹,安安静静就如常人一般。
到了第三天晚上,天还未黑,老和尚就不显山不露水地带了那天所见的二个和尚,来到了易孟良家。易孟良也如平日一般,早早地掩了大门,与妻子和衣而卧,却将三位和尚藏匿在厨房之中打坐。
面对着不知道即将会发生的什么,易孟良心中忐忑,半点儿睡意也无。
二更刚过,妻子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易孟良不明所以,只装着熟睡一般,就着窗外的月光,用眼角余光瞅着妻子,看她有什么举动。
依元转悠了一会,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根麻绳,面目狰狞的就朝易孟良的头上套来。易孟良翻身而起,夺过麻绳一下子就把妻子牢牢地捆在了当地。
听见房间里的吵闹之声,三位和尚早已破门而入。只见那老和尚手执佛尘,对着地上妇人厉声喝道:“大胆的孽障,祸害良民百姓,还不早早地束手就擒!”
见状,另外二个和尚一个护着房门,一个守着窗口,好似生怕那地下的妇人会穿窗而出似的。
易孟良揿亮电灯。地上妇人早已挣脱束缚站立起来,伸着长舌,披头散发地冲向老和尚。飞腾起跃之间,哪里还有依元平素的半点影子。
你来我往地斗了一阵,妇人渐渐不敌。抽隙之间想从房门和窗口逃走,却被另外二个和尚用佛尘赶了回来。
斗至正酣,妇人忽然双膝一跪,口吐悲声:“大师,当年您袖手旁观,任我与我儿自生自灭,何来出家人的慈悲!今日之事,本已与你无关,你又何必来插手多管!当年之恨已事过境迁,我且不怪你,但今日之事我意已决,非是鱼死就是网破,也要报了这杀子之仇害命之恨!”
言毕,将手中绳索舞得直如长枪一般,捣向一旁嗦嗦发抖的易孟良头上。
和尚哪敢怠慢,佛尘一扫,硬生生将那索命的长绳从中一劈两断。妇人见状,索性放了易孟良,与和尚拼起命来。
说话之间犹于电光火石,急切之中和尚不曾开口,听得妇人方才言语,和尚便放下手中佛尘道:“我既已参与此事,自然是要给你们作个公正了断,你先放下争斗,把前因后果慢慢道来。”
妇人见说,也放下了手中的半截绳索,双膝一软,席地嚎啕起来。
“三十年前,大师就在这洪山寺内看守寺庙,您犹可记得当年手抱一襁褓小儿的女子,向您跪地求援?”
和尚未置可否,只是弱弱点了点头以示确有其事。
“我就是那襁褓小儿之母。当年被那无情的知青男友吴清所骗而怀孕在身,最终被其始乱终弃。当时我与他都是省城下放的知青,突然来到了人地两疏的农村,因为接受不了城乡之间的巨大差别,耐不住离开家人后的无穷寂寞,就偷偷摸摸的住到了一起。开始我只道那吴清对我是真心真意,哪曾想二年后他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返城之后就杳无音信。我本想回城去找他理论,但未婚先孕又让我感到羞于启口,更无法面对世俗和家人。我只得束紧日渐隆起的腹部,听天由命地等待着老天给我的处罚。为了不引起大家的注意,我拼死拼活抢着队上的重活脏活来干,只盼着肚子里的生命早一天降临。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妇人话声顿了一顿,悲戚之声更转凄厉:“一日午后,我去牛棚挑粪,腹痛难忍之中产下了一男婴。我见当时四下无人,略作清理包扎之后,我便抱着孩子来这洪山寺中乞求你能收养。可你不但不予同情,反斥我妇人之污沾染了佛门圣地。既然佛不佑我,我又何必来求于佛。我一气之下抱着孩子出了庙门。天下之大,却没有我容身之处。我抱着孩子来到了北洋桥头,拿出身上仅有的二十元钱和十多斤粮票,一同将孩子放在了桥头之上,实指望孩子能遇到善良之人帮忙收养。我心如刀割地放下孩子,远远地藏进了桥旁的树林之中。孩子渐渐嘶哑的哭声就如支支利刃,让我痛彻心扉一步三回。耳听孩子越来越弱小的哭声,我于心不忍,正准备返转回来抱起孩子,远远的来了一个男人。男人走路疾如风火,转瞬之间就到了桥上。也许是听到哭声,男人停下了脚步,弯腰抱起了孩子,往前走了几步,继而又摇了摇头放下孩子顾自离去。我不解缘由,遂从树林之中回来看望孩子。不曾想这个千刀万剐之人却、却……”
哽咽声声,妇人已无法言语,听者皆无不戚然。妇人浑身颤抖,只用手指指着一旁早已瘫软在地的易孟良。
听得妇人之言,易孟良早已汗如雨下,面如纸色,仿佛刑场上待斩的囚徒。
静夜无声,穿针落地声犹可闻。妇人缓了一会续道:“这贼子的心好狠毒,弃下我儿不顾,独独拿走了身上的那些钱银。皇天无眼,天底下竟有如此灭绝人性之人。我放下孩子,一路狂追,只盼着能找这贼子追回孩儿的续命之资。眼见后面有人追赶,贼子便加快了脚步。我本来一弱女子,加上产后体虚,哪里能追得上。追了一会,眼见贼子去得远了,又实在放心不下桥头上的孩儿,只得折了回来。待我回到桥头,孩儿却已不见。屋漏偏遭连夜雨,行船又逢打头风。一连串的打击让我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男人早已负心离去,孩子却又生死不明,心如犒灰之下,我、我一头扎进了滚滚沱江之中……”
说者悲声如涌,听者无不动容。大家一齐怒目而视地转头望向易孟良,却没注意到守着房门的那和尚“扑嗵”一声,不知何故也瘫软在地。
见大家面对自己怒目而视,易孟良身如筛糠,连忙转向悲愤过度的妇人双膝一跪:“女菩萨饶命、女菩萨饶命!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见财起意昧着良心。您大恩大德,就饶了我这蝼蚁小人吧。”他一边出言求饶,一边捣头如蒜作揖连连。
见那妇人对他言语闻也不闻,转身又朝那老和尚叩头求拜:“当时我也是事出有因,家里老婆难产,正在医院急救。因为急需用钱,我急急忙忙正从县城医院往家里赶,想找亲戚朋友借钱暂度难关。不想在北洋桥上遇到了被人遗弃的襁褓小儿,起先我也想好心收养,但想到医院里生死一线的妻子和家徒四壁的贫穷,我只得作罢。放下孩子,我却舍不得孩子身上的那些钱粮。我本为救妻子借钱而回,天赐的银钱谁又舍得放过。孩子我不收养还有另外的人收养,自己的妻子我若不救,还有谁来可救!况且这孩子说不定能遇到比我更好之人,跟着我也只是受穷受累。也是被那钱财蒙蔽了眼睛,我心一狠就放下了孩子。手中有了钱,心上的石头也掉下了一大半,我自己安慰自己,转身朝回县城的路上走去。才走了一小段,发现后面有个女人追了上来,我心中害怕事情被他人撞破,只得加紧了脚步……”
妇人不听易孟良之言犹可,一听此言更是火上添油,拾起地上的半截绳索又朝易孟良扑了过去。
隔在当中的和尚哪能不理,佛尘一晃,又将那妇人硬生生拦了下来:“冤家宜解不宜结,且听完大家之说再动手不迟。”
妇人见说,也停下了动作,只是口中悲啼:“我那苦命的孩子呀,都是为娘的害了你了。”
妇人悲啼声中口吻突地一转:“我儿命苦生死不知,你儿却又好在哪里!三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切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皇天终不负有心之人。去年夏天,我见有人在这沱江之中戏水,仔细一瞧,仇家之子竟在其中。时不予我我不待时…嘿嘿嘿…”
妇人声如夜枭,笑声凄厉让人身起寒颤。
易孟良听言,方才知道儿子溺水之因。原先不知尚可,既知仇人就在身边,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我仅盗了你儿身上钱财,你却害了我儿性命,如此深仇大恨岂能不报!”说罢竟不顾老和尚拦阻,直冲过来要找妇人拼命。
老和尚见状,大吼一声,竟把双方都震在了当地。
“冤冤相报何时了!你盗嗷嗷待哺的小儿钱财,确实罪不可赦,但你儿溺水之亡,功过尚可两抵,还有何仇怨可说。”
和尚继而转向妇人:“他盗取你儿钱财不该,但也是事出有因为救妻子,况且你焉知你儿就不在人世?!你既已大仇得报,更不该再来祸害他家无辜之人。天网恢恢人皆有定,善恶之间自有分明。人心如我心,哪得任性而为。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和尚双手合什,连作了几揖。转身朝向守护在窗下的和尚:
“了因还不过来。”和尚以手所指:“她就是你的生母,还不快快拜见!”
老和尚一言,众人又都蒙在鼓里。和尚续道:“当年施主抱着小儿来到本寺,我因不明就里,加上当时时势,本也不敢收留。施主一气之下离寺而去。我观施主一脸煞气之中满含悲愤,心想此间必有要事发生,我不忍袖手旁观,于是便尾随而至。到得北洋大桥,女施主弃子钻入树林,老纳皆亲眼所见。小儿啼哭声声,施主一步三回,连我这出家之人都以泪沾襟。我本想上前抱着孩子回寺,不想身后来了一人。来人行如风火急急匆匆,来到桥头,抱起孩子数度沉吟,继而又放下离去。施主牵挂孩子,刚出树林看了一眼孩子,继而又追赶前面那人而去。经过这般折腾,孩子哭声已然细若蚊蝇,几近奄奄一息。我抱着孩子回到寺中,心想待我安顿好孩子之后再来寻找施主。事毕我来到北洋桥上,唯见桥头摆着一双施主当日所穿胶鞋,唯有滔滔沱水滚滚长流而去。唉,天意呀天意,我若当初收留了施主又何致于此,施主若是放下当年心魔又何致有今。数十年来我心生愧疚,后悔当初不该以言相拒了施主。有幸今日重逢,施主的孩子我已经替你抚养成人,今日母子相认,也当化解了之前的所有恩怨,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老和尚言犹未落,守在房门口的和尚已跨步过来,对着老和尚纳头便拜:“承蒙师兄收养我儿,这里先行谢过!”
而后转身面向妇人珠泪滚滚:“韦心,你还认得我不?我就是当年回城的吴清啊!当时为了回城,我油灯耗尽才考上了大学。本非是我无情,是你错会了我意。我只想待我先回了城里,再托人慢慢把你转回城来。不曾想一进了校门就身不由己,二事不能一身。我只得将所有心思托于纸上,我坚信你一定会等我,一定会记得你我之间的海誓山盟!我一天一封书信给你,你却从来没有只字片音。你、你、你好狠心…当年牛棚一别,我又焉知你有孕在身。”
中年和尚话语顿了一顿:“待我学业已成,再来寻你,原来所有的知青都已回城。我四处打听,有人说你早已回城,有人说你生死不明,更有人说你早已另嫁他人…我无法探究也无处打听得清。唯有让我放不下的是你的一笑一颦,铭刻于心让人夜不成眠。我只得出家为僧,做了个云游四方的和尚,候到每年的清明之时,我都会来到这洪山寺中,求着佛祖保佑于你,凭吊我们曾一起哭过笑过的地方。”
一席无头语,解了众人心。老和尚只道他每年来这洪山寺中只是挂单云游,却又哪里想到其中会有如此过节。
“今天我既已知道你青云驾鹤,儿子也已长大成人,此心也如同灯火俱灭,从此再也没有牵挂没有红尘,从此闲云野鹤,云山深处鸟不知音。”
言毕向妇人拜了几拜,抽身而去头也不回。
经此一闹,大家都是默默无声。见此情景,老和尚指了指双膝屈地的了因和尚:“从此你也重入俗世,洪山寺内再无了因。易家施主从你身上盗走钱粮,但他儿子罪不当死。都只怪你母亲怨气太重,害了易家施主儿子性命犹可,更没来由祸害了易家这无辜的妇人。你可重入易门尽人子之事,也胜过超度了你生母一程。”
“易施主,你有罪本当以罚,切莫以为这阴阳之界就没有道义可言。人心向善,自当兢兢业业为人守本。且念你这数十年来受尽了孽报辛苦,今后更要善待他人。韦心孽障,念你思儿心切才犯下此错,情尚有可原之处。你且随我而来,佛度有缘。此间事已了了,老纳告辞去也。”
言罢,翩翩而去犹似脚底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