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野花的小姑娘
早晨的露珠,打湿了梅子的裤脚,冰凉冰凉。是妈妈的眼泪么?梅子知道,妈妈是没有眼泪的了,妈妈早已睡在了这片河边的坡地里。
梅子没有爸爸,也不知道爸爸是什么。村里同龄的小明就有爸爸,那是一个瘦高瘦高戴眼镜的男人,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小明的爸爸就会从很远的地方回来,给小明带回来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和一些梅子看都没看到过的玩具。梅子羡慕极了,梅子也想有个小明那么好的爸爸。但是梅子没有。梅子小声的问妈妈:我们家怎么没有爸爸呀?妈妈搂着梅子,眼泪象窗外雨滴一样的落在了梅子身上。梅子知道,爸爸是个让妈妈很不开心的东西。从此,梅子就再也没有问过妈妈,梅子虽然想知道,但是梅子不想让妈妈流泪!虽然梅子心里还是很渇望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也有一个那样给梅子买玩具买零食的“爸爸”回来。
梅子没上过幼儿园,梅子也没有小朋友。每当梅子看到小明他们那么多小朋友在一起玩耍时,梅子就羡慕极了。梅子很想走过去和他们一起玩耍,但小明他们总是象避温神一样的把梅子甩开老远老远。梅子有时跟得近了,还会招来大人们一顿凶狠狠的哈斥。梅子委屈极了,她把小明叫她“爱死鬼”(爱滋病)的事告诉了妈妈。妈妈搂着梅子,手里拿着一捧好多好多的白色丸子。妈妈一边伤心大哭,一边硬要喂给梅子那些白色小丸子。梅子有些害怕,梅子不吃,梅子是没病的,没病的孩子是不需要吃药的。梅子记得,妈妈就是在那次吃下了整整一瓶白色的药丸后,就睡在了河边的这片坡地里。
梅子跟着妈妈,曾经到县城里的大医院看过。医生说梅子的身体很好,没有妈妈那样的病症。梅子不知道妈妈得的是什么病,妈妈也很少让梅子触碰自己使用过的东西。有次梅子从妈妈忘了上锁的抽屉里看到一束干枯的野花,梅子好奇的拿出来看了一下,屁股上就差点挨了妈妈一巴掌。梅子吓得哭了,那花也给妈妈揉得粉碎粉碎。打那以后,梅子就再也没有挨过妈妈夸张的打骂,也没有再看到妈妈打开过那只抽屉。乖巧的梅子打小就很懂事,她不想让妈妈伤心。
中午了,梅子感觉到了一些难受,身上冒出了一颗颗汗珠。那汗珠有些象妈妈掉在梅子身上的眼泪 ,冰凉冰凉,眼前不时的冒出了红色紫色的小泡泡。梅子喜欢那些泡泡。妈妈每次去县城医院里回来,都会给梅子带来几只那么好看的小气球泡儿。有时气球泡瘪了,梅子拿出吃奶的力气都吹不大。于是梅子就缠着妈妈,妈妈总哄着梅子说梅子是好宝宝,不能要妈帮忙的,妈妈有病吹不了小汽泡。梅子信以为真,妈妈身体不好,梅子是不能让妈妈费力的。
过了一小会,梅子觉得不那么难受了,便挨着小河边采来了好多白色黄色的小野花。梅子将那些好看的花儿插在了妈妈睡着的土堆上。梅子知道妈妈喜欢花儿,梅子要让妈妈看到这些美丽的小生命和梅子一样的漂亮。
梅子觉得累了,有些站立不稳的跌倒在土堆上。仿仿佛佛的,那土堆旋转了起来,盖在了梅子才三岁的幼小躯体上……
傍晚,收工的人们才发现,梅子睡在了妈妈的小土堆上,和妈妈一道,脸上残留着两道干枯的泪痕。
张头
提起乡里的张屠夫,方圆三四个乡镇的人,谁个不知哪个不晓。谈到他的技艺,人们都得竖个大拇指~实在是高。张屠夫收猪,从不过磅,不任你家牲猪个头大小膘肥体瘦,只要让他瞄上一眼,他立马就能报出几百几十几斤,那数字任凭你用杆秤还是磅秤,最多也不会超过斤上斤下的出入。曾经有许多不相信他有这本事的人,预先把家里的牲猪过了磅再来和他打赌,都被他的火眼金睛给折服得心服口服。
张屠夫卖肉从不用秤,一刀下去保证准。只要你随手一指,几斤几两毫不含糊。曾经工商所的何所带人来搞市场检查,轮到他的肉摊前,左找右找都没看到他的小秤。只见他一刀下来就交给了顾客,顾客也从不过问秤足与否。何所有些不信,于是到邻摊上拿来了小秤,连着十刀,秤秤不差分毫,把个何所佩服得五体投地。久而久之,大家就送了他个外号:张头。
张头的称呼,不但只是大伙赞他在同行业中技艺与信誉皆高人一筹,更重要的是他从不重利而轻于义。谁家孩子读书差钱了,只要你家是养猪的,都可以提前一年半载先拿了卖猪的钱。
张头不但生意做的好,而且为人四海,好善憎恶。镇里有个地痞,家里喂了二头猪,附近的屠夫谁都怕去收购,跟他打过交道的屠夫们大都在他那里吃过哑巴亏。由于猪价不好,加上早就该出栏了的猪因没人来收购,那猪肥得连爬起来吃食都已非常困难。看看天气越来越热,猪慢慢的也厌起食来。这可急坏了痞子,他叫老婆出去连请了好几个屠夫,都给人家婉拒了,没办法,最终找到了张头。看人家那么着急,张头答应第二天一早上过来看看。
这天夜里,痞子就教老婆用食盐和味精熬了满满一锅稠稠的大米粥,早早就把猪喂得浑圆滚壮,等到张头来时他们早已做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了。张头到猪舍里看了一眼说:“你这猪有点不好买”。
“怎么不好买了”?痞子问。
“我说轻了你不信,说重了我又亏”。
“那就过磅呗”!
“过磅倒是可以,就只怕你秤还没拿来,这二头猪就不行了”。
“你别吓唬我,刚才都好好的呢”。
“是吗?再过三五分钟只怕就来不及了,你自己看看”。
痞子有些不信,凑到猪舍里一看,可不!那猪正一抽一搐的在地上喘着粗气。这可吓坏了痞子老婆,连忙哀求张头想想法子。她知道,那猪若真的死了,可就一文不值了。
张头不慌不忙的教痞子拿过来一块竹片,用菜刀削尖了的那头放干了猪身子里的血:“你赶紧叫附近的屠夫来处理吧,迟了那肉可就变了顏色卖不出去了。牲口如人不能太贪,你喂点食可以,若让它食不知止,不吃得撑死才怪哩”。
有了这回教训,痞子再也不敢在左邻右舍中耍奸卖猾贪占小便宜。
张头杀猪从不需要外人帮忙,一二百斤的猪一个人就可以掀翻在地。除了那象牛犊子一样的瘦肉型猪需要老婆搭上一把手。从捉得猪叫到热呼呼的鲜肉摆到案板上,还不用二十分钟。张头杀猪也从不来第二刀,白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力尖上看不到半点儿红色。从鲜红的猪血喷涌而出的那刻起,那猪就给破了嗓子叫不出声来。
乡里人禁忌,逢年过节家里杀猪宰羊,都得放挂鞭炮来祭祀一下天地宗神。从捉猪上宰凳开始点燃鞭炮到鞭炮声结束,大家若再听不到猪的嚎叫声,那就预示着主人家里来年平平安安。如果血盆里更能接上满满一钵猪血,那就更意味着主人家来年六畜兴旺财满人添。
就因为他这一手绝艺,方圆一二十里地,不论谁家红白喜事逢年过节,都以能请到张头杀猪宰羊为荣。
这年底,汤县长家娶媳妇,托人请到了张头。县长面子大人情广,一场酒席下来少说也有一二百桌客人。为了不显得县长家寒碜,特的买来了三头又大又肥的肉猪,三头黑头黑尾的大山羊。
张头杀猪本不需要什么下手帮忙。因为是在县长家,为确保万无一失,他特的从家里带了老婆来打下手。平时就算遇到个头再大的家伙,只要老婆稍微帮点手就能顺顺利利地把它撂倒,何况县长家这几头猪最大的都不过三百来斤。张头心有成竹。
从第一头到第二头猪,张头仅用了四十分钟就把滚烫的猪肉摆在了案头上,大家赞叹不已。到了第三头猪,张头从刀进到刀出,那猪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但就是看不到半点血星子出来。大家禁着声,张头也黑着脸。待剖开猪膛,张头竟然没有看到半丝血迹…
干完所有的活,张头闷声不响的拾辍好工具,一没吃饭,二没收工钱,一声不吭的就离开了县长家,半道上把那套赖以生存了多年的家什扔在了藕池河里。从此,张头再也没有操过刀子卖过肉。
第二年的三月,汤县长就因为贪污了省里下来的救灾款而被判了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