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桂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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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父亲更加老太龙钟了。妞妞从父亲一轻一沉的拐杖声和嚅嚅喘息中就知道。
要搬新家了，妞妞和父亲起的很早，父亲说自己老了，已住不惯这幢小楼，每天的上下楼已成了他的一种负担。于是，父亲就把这幢在路边开了多年小店的房子卖了，换成了出入不便的二间小平房。妞妞知道，父亲并不是嫌上下楼不方便，而是为了筹钱给妞妞治眼病才践卖的。
其实，妞妞也舍不得将小楼卖掉，毕竟它曾经维持了妞妞和父亲这么多年的衣碌茶饭。每天夜里，妞妞半夜醒来，总能听到父亲低声的咳漱和翻来覆去的床叫声。妞妞知道，那是父亲在压抑着对房子的不舍和心痛---因为，房子是奶奶留给父亲唯一的遗产。
二
妞妞的眼睛看不见，听邻居叔叔讲，妞妞生下来眼睛就不好。妞妞没有妈妈，妞妞是在瘸子父亲的怀里一天一天长大的。妞妞渐渐懂事的时候，才知道父亲真的是个“瘸子”，只能拄着拐杖用一条腿来行走，而另一条却短短的傍屈在了父亲宽厚的胸脯上。妞妞小的时候就是枕着父亲的这条腿，听着父亲哼着小曲儿入梦的。
三
父亲说妞妞长大了，要上学了，怎不能一辈子象自己一样一字不认识。当初父亲给妞妞起名福妞的时候，就是希望妞妞长大了能象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有福气有学问，可是妞妞的眼睛看不见东西。医师说要想妞妞上学，除非能换上别人的“眼睛”。这几天，父亲给城里的医师打电话说，已经有了一只能换的“眼睛”，于是，父亲便急着卖了这幢小楼。
四
搬家后的第三天，妞妞就和父亲住到了城里的医院。
妞妞好高兴，妞妞终于也能象其他的孩子一样，看到这个美丽的世界。虽然父亲和护士阿姨告诉妞妞，换“眼睛”是要打针的，打针就会有点痛，但妞妞能忍，只要眼睛能看到东西，妞妞什么都不怕。
五
手术很成功，医师和父亲说，妞妞的眼睛好了，妞妞过十多天就能看见东西。
听着医师的话，妞妞忍着眼睛的疼痛，心里觉得从没有过的高兴。妞妞一下子好想父亲，好想父亲能坐到妞妞的床上来，爬到父亲的肩膀上去，哪怕就那么一小会儿，但是，父亲没有过来。妞妞心里挺纳闷，妞妞都打针做手术了，妞妞的脑袋也很痛了，父亲怎么就不过来抱一抱妞妞呢。妞妞口里没说，心里却有些生气。
六
手术后的第六天，妞妞听护士阿姨跟父亲说，妞妞的药费没了，还差着好一截呢。父亲就颤颤巍巍来到了妞妞的床前，拿着妞妞的小手说：“妞，爸回去拿钱了，咱妞乖，听护士阿姨的话，爸马上就回啊"。妞妞听话的点了点头："妞听话，妞等着爸回来哩"。
七
过了好久好久，也许是一天二天，父亲没有回来。倒是来了好多邻居阿姨和叔叔，他们跟妞妞说，父亲拿了好多好多钱给了医院，让妞妞把另一只眼睛也换了。他们还说，父亲在家里正喂着那几只老母鸡，等着妞回去了杀了给妞吃哩。于是，妞妞又做了第二次手术，换了另外的那只眼睛。
八
又过了好多天，妞妞的第二只眼睛也好了。妞妞多想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父亲，但是父亲还是没有来。
妞妞哭着要父亲，护士阿姨再三哄着妞妞：妞妞乖，妞妞不哭，妞妞一哭爸爸就会不高兴的，妞妞一哭就会眼睛痛，眼睛痛妞妞就会又看不见的。妞妞忍住了哭，妞妞不想看到父亲不高兴，妞妞也害怕眼睛看不见。
九
妞妞终于可以出院了。父亲还是没有来，是邻居叔叔来接的妞妞。叔叔说，父亲正在家里杀鸡等着妞妞哩。
妞妞好高兴好高兴，终于马上可以见到父亲了，可以舀着香甜的鸡汤盛满父亲蓝色的小瓷碗了。
十
到家了，妞妞却没有看到父亲。远远的，妞妞看到自家的门框上糊着一幅白色的对联。
进了屋，妞妞看到堂屋桌子上供着一个满脸都是皱折的老头肖像。那像妞妞没见过，依依稀稀的，妞妞觉得有点像父亲......
十一
邻居叔叔告诉妞妞，妞妞并不是父亲亲生的，是父亲在七年前给小店进货的路上捡来的，所以妞妞也没有妈妈。
邻居叔叔还告诉妞妞，妞妞的第一只眼睛是拿父亲的换的。妞妞手术的时候，父亲也正在手术，所以父亲没有过来抱妞妞。
那天，父亲回家拿药费，其实家里已没有钱，父亲是准备找邻居叔叔来借的。因为一路上心神恍恍惚惚，在过人行道的时候就被车撞了。送到医院，父亲只说了一句话，把我另外这只眼睛也给妞妞吧。
十二
民警问肇事司机，司机说，那天本没事的，不知那老头子怎么就突然闯了红灯。
后来保险公司赔了很多钱给父亲，妞妞也因此有了医药费......
十三
父亲走了，妞妞没有哭。妞妞知道两只眼睛都是父亲给的，妞妞不能让父亲的眼睛流泪。妞妞要让父亲看到，妞妞会好好读书，妞妞会好好长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