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早已过了午夜,季风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象有满腹心事。刚来了一点点睡意,迷迷糊糊的,恍惚感觉象有一个人一直站在床头,正凝神聚目地看着自己。季风一惊,梦境已逝,却全然没有了一点睡意。
这些年,季风的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公司由原来的三五个职员,已扩展到了上千人,国内的业务都已扩展到了海外。由于公司里需要他处理的大小事情太多,每天都让他有种沾不到床边的感觉。常常才到床上二三分钟,就已鼾声雷动。象今天这样子,躺在床上这么久了却亳无睡意,对他来说可真的是绝有仅无的事。记得刚刚创业的时候,也是忙的一天到头地摸不着黑。有次,也象今天这样,季风刚刚睡着,朦朦胧胧地感觉有人坐在自己床头,用手指轻轻地抚摩着自己的脸颊。惊醒后的季风有些害怕,梦里来人的那份亲切和和蔼与母亲多么的神似。季风睁着眼睛,正回味着梦里的那份温馨,接着就接到了父亲打来的电话:母亲在医院里抢救无效,已然病逝。泣不成声的季风,责怪着父亲母亲生病的时候怎么就不告诉自己。父亲哽哽咽咽地说,你妈知道你忙,不让我告诉你。
再次今天,俨然有如上次的一模一样,季风心里早已神不守舍,坐卧不安。该不是…季风不敢想象。
自从母亲过世,父亲就独自一人生活在乡下。季风放心不下,几次接到了身边,都被父亲用同样的一句话给噎了回去:儿啊,你天天的忙,就算我呆在这里,也是一天难得一见。我一糟老头子,人生地不熟的,身边连个唠家常的人都没有,乡下还能找几个隔壁邻居唠上几句。你若真的心痛俺,还是让我回乡下自在一些吧。
季风无言以对却又莫可奈何,公司里的事让他实在放不下心,事必亲躬。没有办法,他只得又乖乖的把父亲送回了乡下,委托光腚子长大的邻居大海,帮忙照看着父亲。季风除了电话,只能每个月三千五千地往大海卡上打钱,希望父亲的晚年有个丰衣足食。
季风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就他一根独苗苗。小的时候,六七岁了,还会常常骑在父亲宽厚的肩膀上去逛庙会。有人曾逗着小季风:将来父母老了,你也会背着爸妈来逛庙会吗?季风稚气的回答:我还是小孩子哩,要长成大人了才能背的动。
一转眼三十年过去,季风早已忘了儿时说过的曾经。父亲也早已成了垂垂老翁,而季风却从没好好陪着父亲逛过一回庙会。季风心里愧疚,觉得自己已亏欠了父母许许多多,对往事也一直害怕回首!
母亲过世,季风不想让父亲一个人孤单地过日,希望父亲再找个老伴,父亲却以不负母亲为由,再三地谢绝了儿子和邻居们的好意。面对这一切,季风觉得自己更加愧欠父亲却又束手无策,除了逢年过节会尽一切办法回家与老人家团圆一聚,再能做的就是多给些钱让老人家锦衣玉食。
父亲身体一天一天的衰老了下来,对吃穿已早已没有了一丁点儿的奢求与欲望。那些金钱,在他眼里就如同风中飘散的冥币,看得到却已用不着。季风愧在心里,痛在胸头。
今夜与母亲离世的那天如此地相似,季风的心里有些胆颤心惊。他拿起床头上的电话,想给老人家拨过去问声安好。可又一想老人家睡眠不好,莫要虚惊了一场,打扰了老人家的清梦。他自己安慰自己,到天亮了再打吧,世上哪里就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经过了这么一折腾,季风已了无睡意,他索性披衣下床,拿出了那份与与泰国出口商草拟的合同看了起来~那是今天上午十点前,必须得自己亲自审核的待签急件。
刚六点半,季风设置的那雷打不动的闹铃就响了起来。季风漱了漱口洗了脸,又投入到了这一天紧张有序的忙碌之中了,脑袋瓜里早忘记了要给父亲打电话的事。
八点整,季风开着车,行驶在去A城的半道上,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季风拿起电话,屏幕上骇然显示着大海二字。季风心里一沉,才记起要给父亲打电话的事来。季风点了一下接听键,电话里传来大海结结巴巴的声音:风、风哥,伯父过、过世了…
一阵昏眩,伴随着脑袋里嗡嗡作响,季风如遭雷击。难道…难道数年之前的事件又再次在他身上重演了?!在大海语不成声的回答中得到肯定后,歇斯底里的季风用脑袋使劲的撞击着手里的方向盘:你是怎么做儿子的!你是怎么做儿子的呀!
嚎啕声中的季风简直快要疯掉了,以致过路的一辆出租车都停了下来,满怀关切地询问他发生了什么。季风摇了摇头,他知道了自己应该去做什么了。他先拨了个电话给秘书,叫她通知泰方暂时取消了今天的签约,具体时间待他另行通知。
季风调转车头,发疯似把朝那个曾经骑着父亲脖颈长大的方向奔去。季风知道,他再怎么样去打拼,再怎么样的拥有,都换不回了老父亲那一声风儿的亲切,抵不了老父亲那一抹倚门而待的忧郁眼神。朦朦胧胧的,父亲佝偻着身子,就在他前方漫步,季风死力踩下了油门…
轰隆声中,季风的车钻到了对面驶来的大货车底下。恍恍惚惚,季风又骑在了父亲宽厚温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