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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秋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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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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泯灭

1

20024月的一个下午,气候燥热,颇有初夏的感觉,一丝风也没有,让人有些烦躁不安。

小芳半躺在床边,上身斜靠在床头的墙上,在抹眼泪。泪水不断地涌出眼眶,她边擦拭着泪水边下意识地穿好裤子,整理着自己凌乱的上衣。她不由地一下重重扑在棉被上呜呜地哭出声来,边哭边绝望地自言自语地说道“爸爸,你怎么能对我这样啊!我才15岁啊,你是我亲爸爸啊!”她痛哭了许久,哭声渐渐止住了,她重新坐起来,目光呆滞地望着钢筋窗外,她想到了报警,对,报警!然而,她意识到,这是强奸罪啊,如果爸爸进了监狱,两个还在上学的弟弟怎么办?妈妈做点小生意,本来就拮据的家境怎么撑的下去啊?!家也就完了。想起两个亲爱的弟弟,她实在不忍心报警,不,绝对不能报警!屈辱的泪水再次涌满了双眼……

傍晚,做水果小生意的妈妈和两个上小学的弟弟陆续回来了。小芳没有让他们看出自己有异样,粗心的妈妈也没觉察出。不久下班的爸爸回来了,小芳低着头不敢看他,她爸却很高兴地和她打招呼,毫无羞耻、愧疚之感。她顿感一阵恶心。那个一家之主爸爸的高大形象已经在今天下午轰然倒塌。当交警的他对待工作敷衍了事,常常下午溜回家玩很久再去上班,今天下午就溜回家对辍学在家的她施暴的。

两天后的下午,她爸再次对她施暴了。开始,小芳坚决不从,他爸就如同第一次一样,拳打脚踢,往死里打她,她被打怕了,也就屈服了。她哭,她爸说:“别怕,我结扎了,又不会怀孕。”她哭得更厉害了,说:“我是你的女儿呀,你都不放过啊!”他爸厚颜无耻地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不久后,他给初中三年级就辍学的小芳在市的附近一个造纸厂谋了份临时工作。

他侵占小芳的罪恶行径持续了半年之久。半年中,她爸常给她灌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思想,小芳对这些根本不理会。她在这种痛苦不堪、苦苦挣扎中煎熬。她无数次想过逃走,可恶魔般的爸早就将她身份证藏匿起来,她根本无法寻到。

于是,她采取了抵制办法,她不去纸厂上班了。她逃到了外公家。外公家令她感到非常亲切,她想起了以前在外公家虽贫困但还温暖的生活。出生不到一岁的她,就到了外公家,准确地说,是被爸妈遗弃在了外公家,因为她这个老大是个女婴,重男轻女的父母非常失望,她便被父母厌恶地抛弃了。外公和外婆也拿她爸没办法,就把她养着。

在大山顶上的农村外公家,外公外婆把她很不易拉扯大。到了上学的年龄,在亲爱的姨妈的大力帮助下,她幸运地走进了学校。这学在拮据的经济支撑下,艰难地上着。直到初中,这时小芳才被她妈接回了家。

虽然在外公外婆家生活很清苦,但外公外婆还是关爱她的,在外婆的教导下,她学会了一些做人的道理和生活的一些常识。可亲的姨妈一直支持她上学。这段时间,成了她一生中很留恋的经历。

这次来到外公家,小芳有了一种久违的回家感觉。是的,在父母那儿,她一直没有家的温暖。父亲总是爱打她,他稍有不顺,小芳就会遭到一顿毒打,现在,他侵占了小芳,小芳挨打才少了很多。但她觉得自己从一个火坑又跌入到另外一个更深的火坑了。

回到外公家,小芳见到了姨妈和姨奶,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声泪俱下地将自己这半年的不幸遭遇告诉了她们。然而,姨妈和姨奶根本不信,异口同声地训她,责怪她,让她不要乱说,认为这些是不该说的话,传出去会很丢人的,不要随便说。小芳绝望了,她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可是,这些心里话又该对谁说呢?她非常茫然和无助……

翌日,小芳爸就找到外公家了。他见小芳就大打出手,不知他从哪里操了根大拇指粗的钢筋要打她,被姨妈将他紧紧抱住,外公也大发脾气。他挣脱后一拳打在小芳右眼角,她右眼立刻肿得如桃。年纪已高的外公上前去拉,心狠手辣的他竟然拿凳子要打外公了,小芳见此情景,“扑通”一声给他跪下,哭着说,你要打就打我吧,不要打外公。畜生说,那你明天跟我回去。小芳只好忍辱同意了,他才罢手。

第二天清晨,用摩托车载着她回家的半道上,她爸驾驶的摩托车出了故障,离维修店还远着,她爸只好推着车走。此时,小芳心情十分难过,她对爸说,我是你的亲女儿,以前的事就算了。以后就不要再这样了。他不同意。小芳苦苦哀求,他仍然铁石心肠般不为所动。

回到家,他再次玷污了小芳。从此,小芳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不过小芳现在长了心眼,她装着顺从于这个恶魔,她要寻找机会。

三个月后,她爸对她也放心了。一天,她爸突然告诉她,要送她到广州去工作。小芳一听,喜出望外,意识到自己终于能够有机会摆脱魔爪了,但表面她很镇定,表示同意他的安排。

2003年春节后,小芳和她爸二人一起来到了广州,他通过熟人将小芳安排在一处军区宾馆当服务员。他要求她以后必须接他电话,必须听他的话等等,小芳装着样样同意。一切安排妥当,他便返回了家。

自此,小芳终于逃出了他的魔掌,她高兴极了。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虽然,后来他也多次赶来骚扰小芳,遭到了她的激烈反抗而未得逞。小芳胆子也变大了,她明白这不是家里,是在社会上,只要自己大声声张,他是不敢乱来的。以后他也渐渐收敛了邪念。

半年后,为了完全摆脱恶魔,小芳便独自去了广州另外一家工厂上班。至此,她彻底摆脱了魔掌。

2

两年后的年底,临近春节,已成大姑娘的小芳决计回一趟家乡。思念家乡的外公外婆和姨妈的她乘坐火车,两次辗转长途汽车才到僻静的大山顶上的外公外婆家。二老膝下只有二女,两女出嫁后,二老相依为命。见到18岁的已长大成人的外孙女,二老还是高兴的,打量着身材高挑、挺拔,出落得花儿般容貌,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的小芳,老夫妻爬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笑容。小芳拉着两老的手,禁不住泪水滑落,这是她不多的真正的亲人,小芳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春节后五月的一天,一直住在外公外婆家的小芳,在姑奶奶的二女儿——从上海打工回来的姑姑耐心劝导下,她们来到了上海。姑姑说,去一个在上海的亲戚那儿给小芳介绍个工作,小芳早就听说过这个亲戚在上海打拼的很不错,就欣然同意了。这次,却再次成了小芳的劫难。

到了上海,天色已晚,行人熙熙攘攘的大上海街道华灯初上,马路上车流银河般川流不息。姑姑不带她去见那个亲戚,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上海市的一个老胡同里的一间老平房里。小芳有些疑虑地跟随姑姑进了房间,房间里有两个男青年,一个正在抽烟,一个躺在沙发里看手机。刚进屋,两个男人立刻一左一右捉住她的两只胳膊,控制了她,小芳惊诧不已地看着姑姑问:

“你们要干什么?”

迅速将门反锁的姑姑立刻阴险地笑着走过来,安慰着说:

“别怕,我们不会拿你怎么着。只要你配合我们,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配合什么?”又惊又怕的小芳疑惑地问。

“是这样,小芳,从明天开始,你只要每天在胡同口招揽客人,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别害怕,不是让你卖淫,对你一点损害都没有。你听我说,你只需要将客人带到这间小屋,客人就想和你亲热,你让客人先脱衣服,待他脱掉衣服,和你上床后——”

“不!我不同意。姑姑,我还小,我还没谈过朋友啊!求求你,姑姑——”小芳羞红了脸边挣扎被两个男人扭住的胳膊边央求。“啪!啪!”左边那个男人立刻给了她两记耳光,接着一顿拳打脚踢。

“救命——”她刚呼救了一声,另一个男人立刻将一块抹布塞入她口中。并也加入了殴打小芳行列。

两个男人拳脚相加,一阵毒打,过了会儿,姑姑假惺惺地过来劝住两个打手,说:

“不要打,不要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小芳,你听我说,真的不会伤害你的。”姑姑边说边用手抚摸着鼻青脸肿的小芳的脸,小芳鄙视地将泪流满面的脸闪到一边。姑姑只好收回手。接着说:

“你将客人引到床上,就拉上帘子,我们会悄悄把门打开,将嫖客的外衣的钱很快换成假钱,我们将真钱拿走后,就立即给你打电话,就说‘公安局来查房了!’,那嫖客做贼心虚会立刻跑掉的。所以对你没有任何伤害。只要你配合我们就行了。”

经历了一顿暴打,面对虎视眈眈的两个男人,口角流着鲜血的小芳知道自己是中了这个又矮又瘦女人的圈套。逃跑是根本不可能的。“呜!呜!”屈辱的泪水再次打湿了她的脸颊……

翌日,吃完晚饭,小芳就须开始接客了。首次做这不能见“光”的事,她很害怕,又紧张。她在那两个男人的“押送”下,来到大街的一个马路桥头,这里便是一个招揽客人的“点”。她在此站立,感觉全身都不自在,胆怯地左顾右盼。约10来分钟就有人来问,直接问价钱——询问的人是知道这些站街女是招揽“生意”的,她很难以启齿,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因为离她不远处那两个男青年站在那儿抽烟,聊着天,瞅着这边,监控着。一会儿,一个年龄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和她谈妥。她就在前面引路,中年男子在五米开外跟着,两个巷子后,就到了这个老平房,那两个青年男子也不远不近尾随着。进屋后,她用钥匙打开里面一间门,和中年男子进了里屋,她的心跳的很厉害。就让他脱衣服放在门口凳子上,她既害怕又紧张,但一个念头在她心中也在犹豫,她很想让这个中年男人为她报警,或给她家里打个电话。但她又害怕这样做,因她不清楚这个人是否愿意帮她,如果万一不信她,而告诉了外面两个男人,小芳就惨了。她踌躇了会儿,还是放弃了。中年男子脱掉衣服,赤裸着来到床边,她连忙背过身,羞得满脸通红。她把帘子拉上后,就故意尽量拖延时间,和客人说话。她知道,房外的姑姑就可以根据他们房内交谈知道事情的进展,伺机行动。她很害怕,客人就动手动脚的,小芳感到一阵厌恶,她尽量躲闪。两三分钟后,她的手机响了,她立刻接了,电话那端说:“派出所有人来查房了!”,她赶忙告诉于中年人,中年男子听后,慌忙穿上衣服落荒而逃。她如释重负。出来后,姑姑几人已经得手,对她的表现很满意。

慢慢小芳已经习惯了这些事情。但钱她是分文不得。来上海后,她就两手空空。那两个男人形影不离地监控着她,她已经是他们的摇钱树。

两个月后,时逢当地公安局大力扫黄,“生意”实在没法做下去了。他们将小芳带到了附近的一家理发店。这里表面是理发店,实则“挂羊头卖狗肉”——是一个卖淫场所。小芳不愿做,在两个男人的淫威下,循循善诱的姑姑就说:“现在外面赚钱很难呐,你在这里赚钱,钱“三七”开,三成给理发店老板,七成全部归你。”身陷囹圄的她不得不含泪委曲求全。

和第一个嫖客上床后,小芳忍不住哭了,哭得很伤心。被姑姑好不容易才劝住。在这里,小芳每天需要接待四五个男人,姑姑规定,不能戴安全套,只吃避孕药。所得的报酬也全部放在姑姑那儿,姑姑说替她保管。直到最后,小芳也一分钱也没得到。

一天,小芳感觉下身奇痒,有豆腐渣似的东西,她很害怕,以为自己得了性病。姑姑听说后,告诉她这是炎症,很正常,吃些消炎药就会好的。果然,吃了药几天后就痊愈了。

三个月后的一天下午,小芳感到身体不适,在“同事”的告知下,她才得知自己染上了尖锐湿疣,同事还进一步说,这是很难医治的性病,严重时会有性命之忧。小芳大吃一惊,真想一死了之。此时,那个该死的姑姑前不久已经回老家了,说家里有事。小芳立即打电话让她来上海,姑姑一开始左右搪塞,后来,连电话也不接了。小芳的钱全部都在姑姑那儿,自己身无分文。这时,一直影子般盯着她的两个男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小芳憋了一肚子火,一气之下,将和姑姑一起住的房间里电视机、沙发、煤气罐、床什么的统统廉价贱卖掉,凑了400多元钱。她咽不下这口气,她要找姑姑“算总账”。

她首先来到附近姑姑一个同乡的住处,这个做着自愿出卖肉体“生意”的老乡将小芳迎进门。小芳谎称自己出事了,要她给姑姑打个电话,让她过来一下。在这里,小芳见到了这个可恶的姑姑。小芳先让她还钱,她满口搪塞,于是和她争吵起来,气愤至极的小芳操起手边茶几上的一个花露水瓶直接砸在这个恶女人脑门上,又抓住这个又瘦又矮女人的头发使劲向地上撞,再用高跟鞋使劲踹她的腹部,她要把这几个月来的所有愤怒和屈辱都要倾泄在这个恶女人身上。老乡急忙来拉,要将两人分开。她站在中间,挡住小芳,瘦女人见势不妙,趁机慌不择路地夺门而逃。同乡将小芳拦在一旁,极力相劝,她才愤愤而去。

小芳满怀悲愤、屈辱和莫名深深的失落,拖着病躯,孤独地踏上了开往家乡的列车。是夜,列车上,泪流满面的她看着黑暗窗外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陷入了深思。她万万没想到,第一次来上海,竟然是这噩梦般的遭遇。是的,好像是一场噩梦!她又多么希望这仅仅是一场噩梦呵!险恶的社会,还有谁可信?最亲的人都如此。处处是陷阱、残酷和冰冷。又还有什么东西值得珍惜?形形色色的陌路人,他们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在背后,不知干着多少不可告人的勾当。人间有爱吗?爱?哈哈,太好笑了,也许鬼才相信人间还存在爱呵……疾驰的列车在黑暗中一路向西,好像要驶向一个不为人知的神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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