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朵记

1

阿朵早晨又被毒打了。

原来星期日的早晨，已上初二的阿朵起床有些迟，八点半还在酣睡，加之她上学期末很不好的“中下等”考试成绩，妈妈张丽星期日早晨一气之下，将门反锁，在卧室兼书房里，将仍在睡觉的女儿痛打一顿。刚起床的爸爸王桦陡然听到女儿的刺耳哀叫声，便去劝阻，发现门被锁后，在门外愤慨地大声劝说，可无济于事，阿朵还是被打了……

阿朵被痛打后，王桦呆坐在客厅沙发上生闷气。他感觉张丽越来越变本加厉，教育孩子粗暴简单。这不是第一次，不，已经有很多次，当然这很可能也非最后一次。他不由地替孩子感到难过，为孩子非正常成长感到悲哀。

被暴打的阿朵茵茵呜呜哭了很久，她木木地坐在书桌前。对于母亲的这种“教导”，她已经麻木，自己都14岁，既感到委屈和愤怒又无奈，但也因自己贪玩才挨打，自己也真应该努力一些对待学习，瞻望前途顿感一片茫然。

身材修长的阿朵今年14岁，王桦和张丽是再婚家庭，阿朵只是张丽的亲骨肉。

王桦和张丽刚组成新家庭时，阿朵只有五岁多。那时，阿朵活泼、乖巧、天真可爱。还没上小学的阿朵无忧无虑，开心、快乐，妈妈从不体罚她。

刚开始上小学，王桦与张丽观点一致，觉得孩子爱玩，爱自由，是孩子的天性，应充分的给予她这些。学习上阿朵愿学就学，不强求。

小学二年级，阿朵的平均成绩只是七八十分，张丽急了，便完全抛弃以前的想法。老师的要求全盘接受，不再给阿朵太多时间玩耍，逼她做功课……王桦和张丽争论开了，王桦坚持不要操之过急，回家后多陪陪孩子学习，反应不应过大。可张丽不听，坚持自己的做法。妻子脾气暴躁，特别是双方观点不一致时很易吵架。王桦便不好再说多。双方教育孩子的观念鸿沟愈来愈大。

身为一名大专院校老师的王桦对妻子的做法很无奈，自己也无法说服她。一次妻子张丽的做法让他非常吃惊。那是一天傍晚，晚饭过后没多久，王桦有些头痛，便去睡觉。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这时，听到客厅张丽和阿朵的对话。张丽为看看阿朵是否聪明，便问了两个很简单的问题让七岁女儿回答，结果阿朵无法答上。张丽顿时气极，说：

“真是个猪脑袋，你知道吗？我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言罢竟哭了起来。

顿到自卑的阿朵见妈妈这样，于是害怕而手足无措。气愤的王桦赶忙起床将张丽劝住。第一次对张丽教育孩子的方法感到不敢恭维。

虽阿朵不是自己亲生女儿，但王桦还是挺喜欢这个开朗、活泼的小姑娘，甚至把她当自己的女儿了。他接送阿朵去上学、放学，中午在托管所。这样一直坚持到阿朵小学三年级读完。他注重培养孩子看书，时常带阿朵去新华书店逛。到了书店，王桦不急于给阿朵拿什么书看，而是让阿朵自由自在地在书店逛来逛去。当她看到一本好书后，便拿来翻看，王桦只跟着她，做简单的引导一下便可以了。把她很喜欢的书，买回家看。久而久之，阿朵就喜欢上看书，喜欢逛书店。喜爱阅读后王桦就给阿朵买了很多课外书。

对于张丽的教育方法，王桦实在感到大跌眼镜甚至坚决反对。每逢阿朵做错事，张丽便会苦口婆心说教。但她的教导没完没了，如同无法刹车般难以结束。阿朵刚开始还诚恳地接受教育，但说多了阿朵就烦了，再说下去，阿朵就反感透了，又不敢发作，只是关闭心灵之门以表抗议，随你说去。张丽教育到后面，见女儿无动于衷，就大为光火，开导便演变为辱骂。最后把自己气的要命，多次被王桦从中途拦住。王桦给张丽分析，批评孩子要有个度，无论什么事情，过度就不好，就容易走向反面。可张丽总难以把握这个度，她一生气，就没有了度的概念。

张丽感到自己自从与王桦结婚，受丈夫的影响也爱看书了，自己看的最多还是一位作家谈怎样教育孩子的书。这些书，深受大众喜爱。这类书王桦也很喜欢，因为很多教育理念和自己一致。但张丽总是较少用到孩子身上，她很多时候控制不了自己。

后来，阿朵的成绩总是徘徊在中等位置，打骂孩子也就成了张丽的主要教育手段。

与前夫离婚时，张丽只求前夫把女儿归自己抚养。为此，她净身出户。她认为女儿自己抚养才更放心，更安全。张丽为把孩子户口转到王桦这边，便于女儿上学，费尽周折。张丽心疼阿朵，时常教很多做人的道理，可谓是拳拳之心。

但只有初中文化的张丽，面对女儿不如意的学习状态，她严厉地训责，甚至动手打骂。一次次过度的训戒和粗暴的对待，让阿朵变得经常撒谎，富有心机，油盐不进，甚至刀枪不入少言寡语闷闷不乐。然后恶性循环。再后来，张丽也束手无策了。

虽王桦在张丽责骂孩子时，经常劝阻，她体罚孩子时，多次拦下，但张丽暴躁的脾气一上来，仍然经常肆意爆发、宣泄为快。

想到这么多，放双休假的王桦感到心很累，很疲惫，无论什么事情都不想做。面对阿朵今天的局面，他觉得自己也是有责任的。对于阿朵，他虽对她挺好，但从内心深处，自己还是没真正地对阿朵视如己出。他从内心对自己反省，觉得自己愧对阿朵。他特别感到对不起阿朵的，是张丽经常和他吵架时，他们从不避讳孩子。张丽不断不避开，甚至有时连孩子一起“收拾”。这些，会给孩子造成很大的伤害，他想。

2

约两个月后的一天下午，天阴沉沉，天色很暗，眼看一场大雨就要来了。在和妈妈聊天的阿朵伸手打开了灯，书房的光线顿时十分明亮。阿朵挪了挪有些坐疼的屁股，靠着椅背接着和妈妈说：

“我现在觉得，看书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看着1米6的女儿已经有自己高，女儿快长大成人，靠着窗边的张丽说：

“是的，你们以前小学五年级班主任的方法很好，让你们坚持阅读。我现在也明白了，爱阅读的孩子成绩差不到哪去。只要坚持看下去，你就不用怕考不上高中。我现在就坚持经常看书，有时候好久没看还不习惯呢。”

“嗯，现在我们语文老师就不强调阅读，根本没这个要求。我的语文我也越来越害怕。”面容清秀的阿朵与妈妈说着心里话。

“别害怕，你自己坚持下去，会有好的结果，妈妈支持你，你和妹妹俩，妈妈就两个孩子，你缺什么就跟我说，有什么委屈和心里话就给我说。妈妈有过错就会改，只要对你们好的。”母亲掏心窝跟她认真聊着。

这句话使得阿朵心头一热，深受感动，竟扑簌簌掉下了几滴眼泪。是的，记得上中学后，妈妈很少这样跟自己这么平等的、这么尊重自己的、这么长时间的和自己谈心，不由得心酸、委屈、难过——五味杂陈的心情一下涌上心头。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伤心的哭了起来。

见孩子哭了，妈妈有些吃惊，同时知道自己说到女儿心里，就让她哭一会儿吧，这样好受一些，她想。

“妈妈，你为什么要经常打我？还打的那么重，你都不听我说，成绩一考差了你就打我！你为什么经常吵我？你脾气是那么暴躁，经常为一些小事吵我，吵的那么凶，那么难听。”阿朵低着头，头枕在一只胳膊上，瘦弱的两肩耸动着，哭的更加伤心：

“妈妈，当我无助的时候你在哪儿？在我痛苦的时候你在哪儿？当我很害怕的时候你又在哪儿啊？我经常一个人是那样的孤单，那样的无助，那样的难过，你都在哪儿啊？你都不关心我，不管的心里需要什么？！”

妈妈沉默着，她心里很难受，但她要让女儿把话说完，把心里话都说出来，说给她听，她要知道孩子究竟心里在想什么？

“妈妈，你经常和爸爸吵架的时候，有没有管过我的感受？我只有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角落里哭泣，你关注过我的感受吗？你管过我心里需要吗？”

女儿非常伤心的痛哭着，张丽用手轻轻抚着女儿的后背。她也流泪了，她真没想到，或者没有十分认真的想过，女儿会遭受如此大的痛苦，而且，这些痛苦，都是她的妈妈一手造成的。她明白她很多都错了，她把自己对女儿的爱，仿佛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将女儿刺的遍体鳞伤，体无完肤，女儿的心在滴血。她的心隐隐作痛，女儿已快长大成人，有些东西已无法改变，她想，她将尽一切可能进行弥补，让她的女儿健康、快乐。开开心心地长大成人。

于是，她拉起止住哭的阿朵的手，跟她说了很多心里话……她决心从此以后，她要和女儿以朋友身份相处，绝不再打她，她要充分尊重女儿，并且给她足够的自由……

外面淋淋沥沥开始下起了小雨，凉风吹着人有些冷。

在看书的王桦在书房外听到这些后，心里感到了莫大的欣慰，同时也感到了一种沉重与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