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荷

1

“老公，你快过来看看，我找到一个挺不错的转让门店！”正在看一本小说的白桦从电话里听出妻子迫切欣喜的声音，顿时精神一振。马上换衣，用梳子简单刮了几下发就匆匆出门了。看来很顺利，在A市的妻子张丽出发不到两个时辰，就在远城区寻到了一家合适的“门店”，应该是随同一起妻的朋友功劳吧？白桦朝不远处的公交站快步边走边想。热浪一阵紧似一阵袭来，刺眼的火辣辣的太阳晒在身上生疼。炎炎夏日，上午就让人酷暑难耐。

他刚到车站不久，一辆去远城区的绿色公交车驶入眼前。上车的人只有四五人，白桦排在队尾上了车。车内的空调使人顿时凉爽了许多。座位已经坐满了人，刚上车的几乎都是“站客”了，白桦就站在后门口的地方。车疾驰，窗外的绿树和灰白的房屋飞快地向后滑去……

如果这个门店中意就好了，他寻思。在一个朋友给他“灌输”的新思想——“只要当老板，都赚钱”的驱使下，更是在软磨硬泡妻子的攻势下，他同意了开店，打算开个烟酒店，这是他和妻子初步的一致观点。当然水果店也是可以的。准确地说是妻开店，他当参谋。想到“参谋”，他顿觉如履薄冰。他有这点自知之明。从事教育工作的他这是第一次涉足商业，他虽之前已经作了充分思想准备，还是心里有点忐忑。妻在商业方面有着浓厚兴趣，但能力如何还得拭目以待。虽结婚两年了，他还不十分了解妻在这方面的能力。不过，看她这么卖力，还不是太担心这次尝试的失败，信心还是很强的。趁现在还没要孩子，先下海“捉条小鱼”。想到这儿，他高度数的眼镜片后的双眼闪着亮光，有些踌躇满志了。白桦瘦高个儿，35岁的他英俊的面庞给人的感觉只有二十七八岁，一种有些斯文的气质。一所大专院校老师的他，现在正在度暑假。

约半个小时后，白桦到站。下车后，他步行来到妻所说的门店。妻正在和她的女性朋友在一处树荫下聊天。妻的朋友是专门陪她来的。朋友二十多岁，是A市内的一个个体服装店的老板，她的老公是白桦的同事。

张丽便带老公去看门店，把门店的基本情况告诉了老公。原来，这是一个丁字路口处一个房地产中介公司，现在待转让。白桦注意观察了一下，附近的人流量还较多。他们与店主——一个中年男子进行了讨价还价，并向店主询问了不会拆迁后，白桦几人对这个门店整体是较为满意的。

于是，白桦便按照要求，先支付了1000元定金，双方约定一周后店主、租赁人、房东三方到门店来签协议，支付转让费等，办理相关手续。

2

第三天，白桦和妻子在其他朋友的提醒下，便赶到这个门店对周围商铺进行私访。因为朋友告诫他们，店主说房子近几年不拆迁不一定可信，必须去走访一下附近的商店，多方了解后，再做定夺不迟。因为如果要拆迁，那转让费就会打了水漂。

白桦夫妻俩不问则以，一问不由的十分吃惊！因为周围商铺众口一致：这栋楼一年里要拆迁！而且地方政府早已告知了拆迁方案与政策。

白桦夫妻在确定了要拆除后，十分气愤，便直奔门店，要求退还定金。但中介门店“锁将军”把门。白桦想起签协议的时间，便和妻子打定主意，到时再讨公道不迟。

签协议的日子终于到了。早晨，夫妻俩在早餐店简单地吃了早饭，便匆匆赶往远城区的门店。

当他们赶到时，门店里很是热闹，原来房东是一对60多岁的头发花白的老夫妇，店主一家四口（夫妻俩和两个孩子）也已到场。

白桦径直来到柜台里的店主面前，店主一见租赁者来的及时，十分高兴地向白桦打招呼。

“老板，我想和您谈一下。”白桦打算先礼后兵。店主一怔，说：“你说。”白桦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们这几天了解到，您们的门店近一年内要拆迁，为什么你还告诉我们不会拆迁呢？这门店我们还怎么租？请你把定金退给我。”略胖男子见被戳穿西洋镜，立刻恼怒狡辩道：

“谁说拆迁？退钱不可能！”

“周围商铺都知道要拆迁，你可以去和他们对质。”白桦强压住怒火说。

“反正退钱没门！”胖男子大声嚷嚷。他的老婆——高个瘦女人也急忙附和着。房间里的人都被这声音和紧张气氛所干扰，都朝这边吃惊地张望。

“你退还是不退？”白桦发出最后通牒。

“不退！”男子铁了心。

“那好，你不退，我报警！”白桦十分愤慨。

“你敢？！”胖男子如同斗恼的公鸡，急红了脸，竟发出气急败坏的叫嚷。白桦见这招使他如此惊慌，内心更有了取胜的把握。

白桦不在与那男子费口舌。快步走到店外，拨打了报警电话。

白桦打完电话，朝店内扫了一眼，见胖男子正与他老婆在叽叽咕咕急急忙忙说着什么，没在意。便耐心等待警察过来解决问题。

约5分钟后，警察还未到。那男子走出店门，走到白桦面前气冲冲粗鲁地说：

“我还有事，要去办事了，我老婆会和你们处理这件事情的。”

说完，进门带着两个孩子来到路边自己的小车边。

这时，男子老婆大喊大叫和白桦吵起架来，疯了般和他吵。后来证实，这是这个瘦高个女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他丈夫趁机带着两个孩子钻进自己的小车，扬长而去。不久后瘦女人便停止了疯子行为。

不久，警察那边来电话，说让耐心等会儿，一会儿就到。门店里的人都走了只剩那个瘦女人一人。白桦此时的心情是很复杂的，他刚刚目睹了瘦女人仅仅为了1千元钱（而且这钱对她根本是不义之财）这个女人竟理直气壮般和他大吵大闹，就这样为了这点钱抛弃了自己的尊严和灵魂，他内心感到了一阵恶心和悲凉。

又过去约10分钟，在白桦焦急等待中，两个穿制服的中等个子偏瘦警察边走边谈地并排从远处走来，白桦见他们走过来，忙迎上去。其中一警察问道：

“你们是怎么回事？”

白桦便向他们讲述起事情的经过，他的话不断被打断，两警察同志显然没那么多耐心听白桦讲那么多，白桦只好粗略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下。在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后，其中一警察就开始批评白桦了：

“这件事是你们不对，你们应该在支付定金前，就把拆不拆迁的情况了解好。你这件事你如果非要较真呢，那只有走司法程序。”

说完这些，两人边朝门店走去，白桦只好跟在后边，白桦知道，就为了一千元钱，走司法程序，漫长的过程也会把人耗尽精力，那是极不值得的……

进门店后，瘦女人马上迎过来，两个警察立刻和颜悦色地和瘦女人攀谈起来。其中竟没有一句批评瘦女人的话。简单攀谈后，警察走出门店。

此刻，白桦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店主和他老婆在那儿嘀咕，为什么胖男子执意要走，为什么警察来的那么晚，为什么警察竟批评他而不批评店主？这一切，不是已经昭然若揭吗？

白桦忍无可忍，冲即将离开的警察绝望地喊道：“我现在对社会已经失去信心！”其中一警察回过头不屑地对他说：“那是你自己的事。”说罢，扬长而去。

白桦气恼之极，进入门店，冲那个瘦女人喊了句粗话：“你他妈的以后给我小心点！”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骂女人。

今天所发生的事，他感觉到对他的影响是深远的……

3

一个月后——

今天，雨过初晴，早上还较凉爽，上午白桦和妻子继续来到远城区区中心的北边找门店。找到第三家，他们通过初步了解感觉整体情况不错。

这是一家做广告设计的店，约20平米，上下楼两层，共约40平米，卧室、厨房、卫生间样样具备。负责转让的是位微胖的矮个子中年女人，说话轻言细语，语速很慢，这些，首先就博得了这对年轻夫妻的好感，白桦曾在书中看到一句名言：“谈话语音的高低，说明了你和他（她）之间心与心的远近”。店主的娓娓谈话，一下子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她告诉他们，如果以后不做了，房东是会让转让的。这个她可以出面做好房东的思想工作。在交谈中他们得知，她是店主的姐姐，在妹妹夫妇的委托下负责转让这个门店。

白桦和妻子商量后，都觉得可以，这次他们打算开水果店，这个地段虽离远城区区中心稍远了点，现在人流不大，可旁边不是正在建设小区吗，周围已经建好的小区也有好几个呀，到时候人流量不会很小的，如果能坚持一年以上，估计这地方会发展的更好的。

夫妻俩这次把方方面面都了解和打听清楚，不敢出任何差错，了解后都没有问题。

大家约好第二天签协议。

开水果店是张丽的志愿之一，只有高中文化程度的她目前没有工作，她今年28岁，圆圆的脸庞，黑而大的眼睛，身材有些偏胖，但身材不矮，显得很丰满。她不想去打工，只因她渴望相对自由一些的工作，打工者被许许多多的规章制度所限不是她所想要的。朝九晚五的工作也不是她这个学历所能进去的，张丽觉得，现在的社会处处要文凭，自己只要肯吃苦，开个店，除了能赚钱之外，也相对自由多了。

翌日傍晚，血饼般的夕阳浸没于晚霞，天气闷热，白桦夫妻俩乘公交车前去签协议。一路上，夫妻俩讨论着开店后的一些细节。白桦望着窗外，一片宽阔亭亭玉立的荷叶映入眼中，他注视着荷叶，一簇簇挺立在污浊的淤泥上婀娜的荷叶，润厚翠绿，分外姣洁，衬托得星星点点优雅的荷花分外秀丽动人。一阵凉风吹来，荷叶婆娑，让人不由心旷神怡。

来到门店，店里开着空调，店主姐姐陪他们拉家常。其他人还没到。

刚聊没多久，店主夫妇驾驶私家车赶到，一对夫妇一前一后快步走进门，在她姐姐介绍下，店主夫妇立刻非常热情地和白桦夫妇握手打招呼，女店主如同一见如故般地和白桦夫妻天南海北地聊起来，女主人约40开外，是一位身材高挑，性格外向的女人，穿着一件灰白的连衣裙，显得淡雅清爽，衬托出她的姣好的苗条身材。她亲自端茶递烟，热情洋溢，白桦观察出这是位十分干练的职场女性。女主人侃侃而谈，不时哈哈大笑，门店的气氛如同节日一般。丈夫倒是一位性格内向身材魁伟中年男子，言语很少，只是礼貌周全的和客人寒暄，把现场完全交给了夫人。看得出夫人对这样的公关驾轻就熟，甚至对付白桦夫妇绰绰有余。白桦夫妇有些受宠若惊，白桦感觉似亲人般的关怀。

正在大家谈意甚浓之时，一个中年瘦高个儿女子信步走进门，女主人立刻如多年未见至亲亲人到来般，赶忙迎出来十分热情和她热烈拥抱， “哎哟，大姐，两个月没见，你又长漂亮了！还是那么年轻。”女主人拉着中年女子的手，好不羡慕地说。中年女子早已眉飞色舞，光洁的脸上开了两朵桃花般，甚是陶醉地笑道：“哪里，没有你漂亮？！”两人亲热一阵之后，女主人便不失时机地把白桦夫妇介绍给她，原来这是房东，白桦之前心里已猜出七八分。白桦夫妇和房东寒暄过后，各自落座。

相关的人都到场了，白桦打量了一下房东，房东是一个约40岁女子，着鲜红小腰上衣，黑直裤，留着短发，保养的不错的脸颊上堆满了成功人士得意的微笑。

女主人这时话锋一转，言归正传，她采用十分轻松的口吻把三方具体情况详细介绍了一下。特别对房东的“辉煌”成就赞不绝口，她说：“大姐现在可是享不尽的福的人了，夫妻俩经营的酒吧，生意那么红火，现在已是千万富婆了，孩子也已上大学，现在真幸福死了，就只操心怎么花钱了。”房东被夸的心花怒放，都已飘飘然，但嘴上却在骂女店主“鬼舌头，哪有那么好。”白桦对这些“耀眼的光环”心如止水，不以为然，他早有自己不一样的看法。他觉得，生活是否幸福，不是与拥有金钱的多少成正比的，当金钱达到了一定的规模，反而更考验一个人的综合素养，没有足够深厚的涵养与深刻的正确金钱观，极易迷失自我，或者陷入精神严重空虚无所寄托的境地。要么钱是你的奴隶，要么你成为了钱的奴隶。他明了，人生苦短，他所秉持的是淡泊名利和丰富精神世界的观念，追求人生价值和人格完善。这次若不是妻死缠着要开店，他是没这个想法的。他见妻子此时已是羡慕不已。

女店主接着对房东提议，希望房东在白桦接手以后，也可以对店铺进行转让。房东在女主人的蜜糖炮弹的猛烈攻势下，基本同意这个提议，但她说，这个权利在于她，她同意转才能转，还说一般她是会同意转让的。

白桦夫妇见房东做了这样的表态，感到关键问题得到承诺，也很高兴，其他条件已能够接受。这时女主人征求他们的意见，白桦夫妇十分满意，就慷慨地接受了所有条件。

女主人重申，按要求，白桦夫妇需支付3万元转让费，月租按照每月2000元支付，提前交半年的月租，押金3000元，现共计需支付4万5千元，用现金支付。

三方均无异议。

白桦只带了银行卡，便去附近的银行自动取款机上取出几乎所有的积蓄。

在女主人的催促下，三方就在门店签署了协议，办理了相关手续。

在女主人的“盛情”邀请下，女主人做东，请大家吃个晚饭。晚饭在附近的一个小饭店里简单地吃过后，大家作鸟兽散……

4

张丽的水果店终于开起来了。

门店经过简单的改造、装修后，就进货了。20平米的店，店面不是很小了。

张丽给水果店起了个自认为不错的名字——农夫水果。经营的时令水果几乎样样俱全。苹果、香蕉、梨、猕猴桃、柚子……张丽都想尝试着销售。

张丽买了一辆电动轻型摩托车，专门进货用，进货在约一里余远城区南部的一个水果大批发市场上。张丽天刚亮就得去进货，早上八点半要开始营业了。就在店里吃住，白桦也在店里住，女儿也在附近小学上小学一年级了。

一个月后，生意还是不够红火。通过夫妻俩的观察，经过这条大马路的行人并不是很多，来这里买水果的顾客主要是附近的居民。在顾客数量上不占优势，张丽就在回头客上下功夫，张丽的服务态度热情，细致，周到，已经渐渐有了很多的回头客。但每天营业额还不高。许多的好心顾客夸张丽服务态度好，会做生意，张丽也向他们诉说店里的生意不是太好。这些顾客立刻劝她说，你这是开张时间不长，生意是守出来的，日子久了，知道的人多了，生意慢慢就会好起来。张丽对他们的鼓励和点拨十分感激。

她想方设法来红火店的生意。慢慢他们注意到，这条马路的行人顾客是很有限的，这个原因之一，也是不远处与这条公路相垂直的另一条马路上，也开着一家水果店，这家店的历史要久远的多，生意相对要好一些。这家水果店的竞争使得张丽面临较大的挑战。

张丽在生意上的勤劳是让白桦满意的，不过，白桦发现了一个问题，张丽在电子秤上有些猫腻，有缺斤少两的做法，对此，白桦反应很激烈，他非常反对，私下和妻子大吵了两次，坚持要足金足两，童叟无欺。妻拗不过，最后做出了妥协，不再耍心眼，实事求是。

尽管张丽夫妇不断地想些法子，店的生意总是起色不大，利润也只能满足一家人生活的开支，在淡季则利润更薄。

快到年底，张丽还在辛勤地操持着这个店，进入腊月月半以后，生意慢慢好一些了，这样一直维持到了春节前夕。

春节期间，为了能够抓住机遇，多赚些钱，夫妻俩只休息了三天，大年初四就开业了，春节有些起色的生意一直维持到元宵节。

开春后，张丽的店的生意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夫妻俩对于这样成绩显得很无奈，顾客偏少是这个地方的最大的问题。张丽知道，利润再大的商品，销量太小，也是无法持续发展的。再过4个月，下一年的月租又要该交了。夫妻俩不由地在为店的前景担忧着，是否还继续开下去，心里也犹豫起来。

转眼，火热的夏季已经来临，张丽夫妻俩已经商量好，店到期后，将店转让出去！

5

店快到期的前一个周末，白桦决定打电话与女房东详细谈谈自己打算将店转出去的事。他万万没料到，女房东一口回绝了他的要求，女房东以白桦只租用了一年，时间太短为由，坚决反对。白桦苦口婆心给女房东解释生意如何不景气，压力太大，做房东思想工作。可房东最后撂下一句“那是不可能的！”后，便把电话挂了。再给她打电话，就一直不接了。

白桦愤怒之极，而又非常无助，白桦告诉了妻子，夫妻俩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在后来几天几经交涉无果后，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袭上两人心头，因为，能否转让，当时该死的房东只是口头的承诺，根本没有写在协议里，有没有权利转让，完全是房东说了算！现在房东一口咬定不可以转让。夫妻俩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有了严重被欺骗的感觉。

白桦夫妻俩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白桦这时候深刻地意识到，商场如战场，尔虞我诈，损人利己几乎是商人的处世原则！在金钱面前，有多少人变得多么可怕啊！在经营店的一年期间，房东来过三四次，每次来，妻都将最贵重的上品水果送给她很多，两手从来不空过呀，人心怎么这般坚硬和冰冷？！

妻愤愤地告诉白桦，房东这样做，也就是要把转让费据为己有，她不让转让，我们拿她没办法，在我们将房交于她后，她再将房转让出去，这样，转让费不就是她的了？！

白桦也明白这些，白桦此时认识到，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妻子，是根本不适合在商场上“打斗”的，不适合在商场上“混”的，他们离商人实在太远，“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这些“学费”付不起，他也不愿交。

在这个星期的周六上午，夫妻俩满怀悲愤的心情，将店交给了奸诈的女房东，白桦见了房东一直保持着沉默，充满鄙视的目光不愿看到她。张丽实在无法容忍，在办理完交接手续后，偷偷将一瓶“502”胶水挤入店门门锁眼儿里……

A市远城区的炎炎烈日下，留下了他们有些发冷的远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