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

“你看到这个孩子吗？”

王一平被眼前这个疯癫的妇人拦住。在混沌的夏夜，垃圾车无声的使过，留下两条黑色车辙，空气中弥漫开久聚不散的恶臭，潮热的风吹进王一平心里，他很想说一句：“没有！”

路灯垂下白亮的帘子，就是妇人站着的地方，女人左手把照片拿着立在胸前，右手食指指着最后的希望。柔和的光打在一张哭红的脸上，白皙的脸颊透出悲伤的红色，还有几滴泪不住的流向下巴。同样悲伤的还有她的眼睛，就像路上的水洼一样湿润，红色的血丝无限充斥着眼白。

王一平又想说句“有。”他觉得这样会让她好受一点，这样也会让他自己好受一点。他在那一秒钟使用平生所有的创造力，去想象女人看到了真正的希望，或许还是渺茫的，但对于一个已经处于悬崖边的可怜人，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会多么令她鼓舞，他仿佛看到了妇人的左手抖落照片，照片像叶子一样飘落到地上，她快速的拾起掉落的宝贝。右手擦掉挂在脸上的泪珠，眼睛里又冒出新的泪珠，苍白的嘴唇一下子变得红润，激动的颤抖无法说出一个字，到底她还是克服了困难。战战兢兢的说出：“真的吗？”

可惜的是，这样的魔力是王一平所不具备的，如果你一直拉一根橡皮筋，会看到它的极限，要是你突然放松，再拉回去，就很容易绷断。显然这个可怜人是经不起任何欺骗了。

夏夜的星星在朦胧中闪耀，皎白的月光被黑幕遮挡，又逃离黑幕。酷热让每个人都汗流浃背，酷热让每个人都丧失理智，愚蠢的乡野老太在公园里放声大笑，俗气的老头在老太旁边胡说海吹，干燥的声音赶跑了萤火虫，也赶走了可怜人。

妇人要走了，她蹲在路口旁，她在等着红灯过去，去到下一个地方，也许那里，也许……会有她朝思暮想的宝贝。

红灯的秒数遵从着自然规律而减少，我们也同样处在无形的轨道中，有些意外就是这么客观的矗立于生命。、

三秒，两秒，一秒……

我目送着妇人离开，又迎来了一个老太，她推着婴儿车，从对面路口跑过来。

她们的身影在我的视线里交叉，重合。妇人碰到老太，老太也装到妇人。

这个世界不停的向上冒着蒸汽。

“孩子！我的！”妇人跪在地上，双膝匍匐着让身体靠近婴儿车。

“滚蛋！你滚！谁是你的孩子！”老太拉着妇人的头发，让她远离婴儿车。

“那是我的孙子！”老太看也不看可怜的母亲，推着车跑着走开。

“不！不！肯定是我的宝贝，你！你还给我！”妇人吼着，脸扭曲着，迈开的步伐像是古猿一样别扭。

有一种冲动，在王一平心中澎湃，一直到老太被追赶的走进自己时，才像火药一样炸裂，无法控制，也无法思考，他伸出手臂，拦住逃跑者

“老人家，你给她看一下吧，她也是可怜，看一下误会就没了。”

老太见了王一平，像见了老虎一样，脸刷刷惨白。

十分钟后，竟意外的确认了孩子是老太拐来的，王一平立马报了警。

这个世界从不缺少狡辩，也不需要这种无用的东西，警车带走了老太。孩子被警察委托给福利院，并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的家人。妇人知道被自己救下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也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王一平记得那天警察带他录口供，谈到妇人：“她自己丢了孩子，她找孩子找疯了，误把那个孩子当成自己的了，哪知道……。”

现在回想，王一平觉得那个说法有些不恰当。

夏日的夜空中又多了两颗星星，对望着，孤独的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