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深处的女人（外一首）

岁月深处的女人(外一首)

赵朝龙

我来时

踩响一巷青石板

长了苔藓的小巷

被我与我身后的笑声

胀满

你站在对面的巷口

倚着一堵石墙

墙上村光荣榜栏里

村赤脚医生、干部与旧俗保护民兵

正凝望着你苍老的岁月

年轻的目光全是稀奇

你却西洋镜般地看着我

那一巷清脆的脚步声

叩击着你正在冬眠的心

对于我

你也是一面西洋镜

我的目光猜测

你该九十有五了吧

这是我祖母的年龄

对于村庄

你正年轻

在巷口

我们就这样稀奇地看着对方

就像地缝口上的两个点

你稀奇

我稀奇

他也稀奇

巷道里、木楼上、石院坝

人们都在稀奇

目光对着目光

稀奇看着稀奇

不就一寨破败的木屋

不就一座陈旧的鼓楼

不就一片长了青苔的旧瓦

咋就成了赚钱的景

对着我，和我身后

这些玩山玩水玩村庄的人

你干裂的嘴唇

不禁叹气悲声

青筋枯骨的手擂着石墙

痛苦而无力

你无奈地摇摇头

收回西洋镜似的目光

转身

沿着你来时的那路青石板

蹒跚地向巷道深处移去

在青石板上

留下一路咳声

我站在青石板的光滑里

迎接着阳光和风

伴着身后爽朗开怀的笑声

我的双眼

西洋镜似地

向着你的巷道

延伸

登梵净山有感

你再高

你是一座山

你再美

你是一座山

你再雄伟神奇

你仍是一座山

无论风雨亿万年雕刻削蚀

无论人们给你披上亿万件华衣

你仍是一座山

你永远无法改变你山的命运

你把光彩留给自己

高昂头颅

傲视群山

炫耀夺目的光环

在风雨中朗诵佛经

让你的朝拜者汗流夹背

然而,在天地间

你也永远摆脱不了渺小

你把黑白留给我

让黑白载着我的血肉躯体

穿越岁月

迎着风雨

在阳光与你的佛经里

谗食五谷

表达情爱

体味人世间的冷暖

面对你的神奇雄伟

我更渺小

如一只被你遗弃的蚂蚁

在草丛间

我躲避着你过去未来的诅咒

与你那双大脚的践踏

小心翼翼地沿着草根土埂前行

我仰慕你的高高在上

与你躯体的伟岸

不过，我更为自己的有血有肉庆幸

我更珍惜

我的每一次疼和每一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