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有上巳节,有清明节,三月,古历也叫辰月,别称桃月、禊月,是古人祓除不祥,沐浴祭神的日子,也是文人郊游雅集的日子,更是少男少女煽情约会的季节,正如古诗云: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的确,天候行至三月老天一改往日的阴郁,阳气趋旺,和风丽日,桃红柳緑,驱动了人们脚板,忍不住奔向野地,賞花、踏青,三月的野地里,再懒的草儿也禁不住暖风的撩拨,都已懵懵懂懂地探出稚嫩的脸。长势最旺盛的就数艾草了,传说观音菩萨在三月三这天要吃艾草,可见艾草是一味仙草,在尤溪有些乡镇农历廿九就开始做艾粿并祭拜观音菩萨,以祈求平安。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当你在肆意踩青踏草的时候,我不禁想起李商隐的这两句诗,我也想起了一个从未谋面的人,一个惜草如珍的老中医,老中医逝世于上个世纪文革期间。老中医姓梁,名元香,号 瑞清 ,人们都亲切地称呼他“阿香公”,光绪年间出生,科举不中,弃笔从医,过着耕读的日子,他给人看病不收银两,免费开方送药,但是病人为了感谢他施医用药,治病救人的恩德,都会自发送来大米,猪腿,茶油之类,多的吃不完,分给邻居同享。
据村中老人说阿香公不仅是远近闻名的乡村郎中,还是一位名副其实古道热肠的乡绅,是识书达礼的“先生”,熟谙朱文公的“家礼”,通晓酬酢应对,他还自愿当任村里私塾的老师,一手给村民诊病开方,一手教孩童识文断字,左手医人愚昧,右手救死扶伤。他还写的一手好字,村里红白喜事都要请他把关料理,春秋祭祀也由他司礼主持,小到村里妯娌纠纷口角也要请他调解安抚。陈坑底至今沿用阿香公传承的“礼数”,也就朱文公“家礼”。
我母亲正是六十年代嫁到梁家,她经常和我提起阿香公,母亲说阿香公在行医之余,总是毫无保留教村民诊病识草,母亲当时年轻并没认真记认,但也已然记住许多药草、病症,我家兄弟姐妹多,从小都是服用母亲亲自采摘的草药,一般头疼脑热母亲也能药到病除,母亲至今很少吃西药,有病宁可自己采些草药,熬汤服用。比如车前草利尿,阿嫲草退烧,益母草就是能治益妇科的良药,因此得名,覆盆子则可治尿频,让起夜的老人告别尿盆子而得名,这些都是母亲经常唠叨的药名,我也耳熟能祥。
但对我触动最大的事,是阿香公劝人“阳春三月莫锄草”的一段佳话。某日阿香公如常出诊行医,回家路上遇见一青年在奋力锄草,据说这青年平日见阿香公医术远近闻名,求医者络绎不绝,也算是富甲一方的富户,心生妒忌,见阿香公经常在路边采摘草药,于是便对路边青草痛下杀手,挥锄奋力,斩草除根,半天光景,路边的青草惨遭屠戮,萎靡一地,阿香公见状心生怜惜,只是笑对年轻人说:“阿仔,今日真是勤快,一年之计在于春,勤劳是好事,但是力气要用到正处,你看田里正需要你深耕,播种,这路边草刚刚熬过寒冬,正在复舒抽芽,村里的牛羊个个饿的皮包骨头,鸡鸭也等着来啄食嫩草,这里还有许多病人急需的草药,耽误了病人可真是大事啊!再说这青青小草也不会碍着你,等长齐了,牛羊自然会来收割,一茬茬修得很整齐,到秋天倒是可以锄去,以待来年复得嫩草”。青年听了阿香公说的有理,便回到自家田里默默耕耘,一分耕耘,只要不违农时,总有一分收获,果然那青年当年秋天稻谷获得大丰收,再也不要到处去酬粮过年了。
阿香公不仅有韦应物“独怜幽草涧边生”的雅士情怀,更有孟子“斧斤以时入林,材木不可胜用也”的仁义之心!熟读四书五经的阿香公当然深知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之道。我仿佛看到一位乡绅潜修于山林的背影,渐行渐远,让我难以望其项背,却令人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