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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晓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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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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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

   去年中秋回了一趟家。往年我从来没有因为中秋节而回,因为假期太短,来回两天在路上,在家只能呆40个小时。今年早早计划好并征得我妈同意,国庆假期去北京、沈阳,所以中秋节回趟家看看。

    夏天时,我爸从厦门回来,在大家子微信群里发了一大段感慨,大致意思是说,外面的世界如此美好,为何偏偏咱生在这穷乡僻壤。我爸穷乡僻壤这个词用的精准,穷,国家级贫困县的穷农村,僻,交通很不方便,从县城到我家要先坐班车到乡上,再走四公里才能到,过去大都是我爸骑摩托车来乡上接我,去年和今年我告诉他不要来接,我拿的东西不多,想慢慢走回家,以前怎么也走不动的路,现在半小时多就溜回去了。

   说实话,其实我很发愁回家,不光是交通不便的问题,村子里的生活也实在不方便,想讲究卫生那是不可能的。每次回家也没有太多开心,因为太忙。我大都是每年国庆节回一次,家里会雇十个左右的人帮忙卸苹果袋,我妈会早上四五点起来做饭,吃完早饭,大家去果园里忙活,我在家洗刷刷碗筷,准备午饭,一点左右拎着水壶和午饭送去果园,两三点再回来准备傍晚的一顿饭。有时十月中下旬还得请假回家几天帮忙,记得去年家里最多时有二十个人,摘苹果的一伙,装苹果的一伙,我请假回去,每天给二十个人做饭,每晚八点还在洗锅,九点溜上炕直接呼噜大睡。

   每次回家,若得闲了,我一定要在村里走走。这二十年的变化,真是不可思议,我小时候所见的那个生机勃勃的农村正在死亡,到处破败,没有生机,废弃的窑洞、麦场、涝池、烟楼、水池、小学、小路长满杂草,塞不进去脚。那些小时候觉得很阔气的住宅,现在有些荒废了,有些看上去不宜住人了。

    村里的人也越来越少,很难见到年轻人,也不会有十来八个一伙的小孩追打嬉闹。一些小时候觉得很害怕的人,现在看上去也都柔和了很多,盯着我看半天,认出来后还会主动问我回来了啊,啥时候回来的。其实我也不喜欢和他们打招呼,倒不是内心拒绝,而是觉得我每次都说的很不自然。去年有一次傍晚和我妈从果园往家走,碰见有人问我啥时候回来的,我指头动了动,说今天是10月25号,我回来两天了,那就是大前天10月22号回来的。那人走远后,我妈说,你看你连句话都不会说,还要掰指头算一下,你就说前几天回来的就行了么,我一想,就是哦,问的人其实并不关心我回来的时间,“啥时候回来的”只是村里人打招呼的口语,和“你吃了没”功能一样,倒是我一紧张,把这当个要严肃回答的问题了。

    长时间不回去,我也会想起故乡,每个坡沟畔洼都有小时候的回忆,荒废的地方也曾生机勃勃,小时候跟我爸晚上睡在场里看麦子,在水池顶上丢沙包,用黑墨棒在学校院里写字,三五成群在沟里洗衣服,在地里掏小蒜,在窑背上拾地软。现在的小孩绝对不会经历这些,我大概是最后一代有这些体验的农村娃了。

    看过贾平凹谈《极花》的一篇文章,他说这本书虽然是写拐卖妇女的,但真正想表达的是农村的衰败、颓废,这一点我太有感触了。农村像是被发展的洪流抛弃的小水珠,会干涸死亡。我觉得有生之年,一定会看到一幕:故乡彻底死亡,成为无人村,野草长满道路,无从下脚,到那个时候,故乡是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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