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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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当所有的光亮都匆忙退缩
时光有一种像水银一样的活动性
它不稳定。父母就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里
同时又生活在时间的两个部分里
他们度过了许多个漫长的清晨
当悬在屋顶上方黏糊糊的太阳
伴随着他们度过了懒洋洋的午后
意味着无数轴心的瞬间、动作、手势
一再重复地出现和排列，事物已老
意味着开始干了，那就慢慢干
2
我偶然发现自己是从那个空间
和时间上的一个点流过的物体，除了
是这个点和时间的特性的总和外
什么也不是。从这里观察到多少种世界
我就能生活在多少个世界中
唯有年老的父母，他们懂得
并时时审视本身，又不断从内心看
才有更大的意义。因为他们已将
年老的爱情转化为一种隐蔽的残疾
由此不再抱怨世界，变得慈悲和善良
又因他们的好邻居，一个接着一个
默不作声地走了
3
他们每天都在对白，这对白
就像刀的切面将日子肢解开
又不断缝合。结婚六十多年来
无数废话充斥着每一个时辰
反抗与妥协像一束光影，来去无痕
仿佛一停下争执，时间就会置入黑土
转眼间我也到了不惑的年龄
慢慢理解他们身上的事情所有人都有
有的诅咒会随风散去，有的会隐入星空
或许是习惯，或许是天生的宿命
4
当一只猫突然从楼板上跳下来
挂在墙壁上的尖刀剌破了空气
而菜园地上的石头的边缘也变尖锐了
他们不会感到意外和惊恐
仿佛这些都只是时间中的某种东西
母亲洗碗的节奏放慢了，但洗得干净
父亲无事时会抓起蚕豆慢慢咀嚼
像年迈的老黄牛反刍出时间的草根
每当卖百货的喇叭声响起，他们的目光
会注视村前那条弯弯曲曲的路
有时候什么也不做，沉默，打瞌睡
或坐在窗边，看黑暗中的的桃花纷纷倒退
有时候只数房间里闹钟的敲击声
当然，许多时候在数心脏跳动的次数
并且一转眼又将这一切忘尽
5
物质是沉没于另一种现实之中的实体
这现实既没有时间，也没有运动
一切漫不经心。而一些旧事物
会顺着食道进入一个“深部”
像冰河一样光滑。一生不会有更大的谜底了
尽管眼睛还像X光线那样透射着大地
能看到什么呢？早年岩石的骨骼
土地内部器官的黏土？……
我倒是看到了两只蜗牛咬出了缺口的花瓣
已接近极限。我不知道父母的开头
但我一定知道他们在时间中的某种结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