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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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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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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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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七滴

小翠是我搬家之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那个父亲眼中的新家,于我则是一生都不能消除的阴影。因为搬到那里发生了很多家庭变故,但又却因它认识了小翠。

1

上小学时,我因身体原因暂休学一年,康复期间,被父亲安排看守秧田。

我家有块水田,就在小翠家附近。春耕时,父亲撒上谷种,扎个稻草人用来吓唬麻雀,但收效甚微,动物的智商随着社会的步伐也在进化。父亲找来一根长竹竿,绑上一条塑料长条,让我在墙角荫凉处来回挥舞,以驱赶偷嘴的麻雀。

一个午后,就在我家稻田的不远处,一个小女孩在田埂上放水牛。她手里拿着一本书,边走边看,就连牛下到田里,她仍没有觉察。

我看到后大声的告诉她,她才从书的世界里回过神来,慌忙将牛驱出稻田,然后冲我笑了笑表示谢意。

她看的是一本很旧的《少年文艺》,很巧,我也喜欢此书,就跟她说:“我也喜欢看,我家里还有其他书呢。”

她腼腆地笑了笑,然后说:“我也很喜欢看,只是我家书很少。”

那我们可以交换着看啊。我对她说。

好啊。但随之她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家实在没啥好书。你看,那就是我家,说完,她指着水田边几间砖土结合的房子给我看。

我答应下次一定带书给她看,于是我们就书的话题聊了起来。于是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小翠。

我告诉小翠我哥的房间有很多书,最厚的一本是《武则天秘史》。还有一些杂志,《今古传奇》,《辽宁青年》……小翠听我细数哥哥的书籍,眼睛里中流露出羡慕和向往。

为了看这些书,小翠时常来我家玩儿。我们两家虽相距不远,但有水塘和堤坝相隔,要绕上一大圈,也是不算短的一截路了。我哥那时正当少年,有自己的生活空间,他的房间是不允许别人随意进入的,我们就趁他不在家,偷偷地拨开房门,拿了各自喜欢的书找个地方如饥似渴地翻阅,在哥哥回来之前再悄悄地将书放回原处。我们俩就因这同一爱好成了好朋友。

2

我们两家之间有一条新修的渠坝,为了美化光秃秃的路牙子,所以就在堤坝两边种了很多小冬青。我俩喜欢在坝上玩儿,修渠剩下的土聚集成堆。有人在土堆上种花生、芝麻和小豆。春耕时节的田野,柳绿桃红、花草丰茂,几乎每一块土地的角落都生长着植物,渠坝上自然也是草木生辉。

我俩找那些隐藏在草木中的野果,掐各种野花儿。那拳头大小的野西瓜、红艳艳的蛇果,美丽的野蔷薇,有着馥郁香气的金银花……在这个万物芳菲的季节里,所有的生命都在尽情绽放。

每次在哥房间里拿到新书时,是我俩最安静投入的时刻。 小翠撒开牛缰绳任其在池塘边的水草丛中吃草,然后躲在树荫下看杂志报纸,大家都忘了各自的任务,她家的水牛偷吃禾苗,我家的水田里麻雀正大快朵颐……

一次,我又从哥哥房间拿到一本新书,就高兴的去找小翠,这是我第一次去她们家。

小翠的父母是那种木讷老实的农民,话语很少。她家的院子很大,碎砖烂瓦堆砌的院墙很矮。一角是散落的农具。四间正屋的中间是堂屋,一个油漆脱落的老供桌上,摆着两张先人牌位。一张原木旧大桌子和几张缺腿的凳子居堂屋一方。四间房子相通,厨房是正屋边上另盖的一间小土坯屋。

小翠看到我,赶紧拉我进屋。里面的光线很暗,除了一个灶台,就是堆了半间屋子的柴草。小翠带我穿过厨房,来到她和姐姐的卧室。里面的陈设极为简陋,但和其他房间比起来要干净,墙上挂着的裙子才显示出女孩闺房的模样。

小翠和姐姐的床很简单,不过是两张长板凳支撑着张竹板,上面再放上铺盖而已。

我俩坐在床沿上,小翠兴高采烈地边翻书边说:“你来了正好,今天我姐姐回来,一会儿在我家吃饭吧。”我一口答应下来。

小翠的哥哥姐姐从外貌上和她毫无共通之处,小翠和家里的人都不一样,仿佛是个异类,除了姐姐,其他的人相互之间都不说话,气氛很是怪异。

饭菜很简单,青椒炒豇豆,素炒茄子,还有个韭菜炒鸡蛋,虽说都是素菜,但份量很多,都用大盆盛装。或许是新奇,那一顿我吃的格外多,小翠不停地给我夹鸡蛋。

4

从那之后,我开始经常出入她家,熟悉之后,我也就不再客气的会留在她家吃饭。我们俩有说不完的话,除了有时是对书中人物的探讨和憧憬。其他时间里,我们更喜欢在野外疯跑。

小翠的姐姐是家里唯一能能和她有心灵共通的亲人。但依然逃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人生。小翠的姐姐在砖瓦厂打工时和一个男孩相恋,平时是隐秘状态,男孩性格软弱,家里又穷,始终没底气也没勇气去小翠家提亲。

在那个年代,女孩子大都是矜持的,特别是农村女孩,在婚恋情感方面更是含蓄内敛。如果不是男方主动央媒人来提亲,女方的架子是必定要端着的,否则以后哪怕就是嫁到男方家,也是没有地位可言的。除非有那种很开明的父母,暗中撮合。

显然小翠的父母哪方面都不具备,他们的思想是大多数旧式农村人的固有思维,既然年龄到了,就该找个婆家嫁出去,至于追求什么情感自由爱恋自主,于他们是惊世骇俗之举。是要命都不能接受的。

其实小翠父母还有个思虑,就是小翠的哥哥,那个其貌不扬矮小的像《水浒传》里时迁形象的男子,如没有丰厚的家底支撑,是很难找到老婆的。所以,这就要求小翠的准姐夫必定是有点担当的男人。

显然姐姐的男友不具备其中的任何一项,怯懦而黯然的选择了不辞而别,连争取的勇气都没有,独留姐姐暗自神伤。倒是小翠觉得这种临阵逃脱的人以后也不会有啥责任感。

小翠的未来姐夫是个非常淳朴憨厚的乡下小伙。对姐姐和小翠的家人很好,农忙时,不遗余力地来帮忙干活,渐渐地,姐姐就有了幸福的模样。

之后,小翠父母用姐姐的彩礼给哥哥说亲,但受外在条件的限制,始终未能如愿。

5

偶尔,我也会困惑小翠为何不上学了,可每次见她了又记不起问,因为和她在一起实在有太多可玩的事物,除了爱书如命,她能干又聪明,仿若无所不能。因为书源的匮乏,我们只能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释放在田野之中。

她教我如何辨别能食用的野菜和野果,我们在小水沟里摸泥鳅,雨后在水田里起沟,把渔网固定在出口处捉小鱼。清晨,她叫我一起在池塘边捡虾。我们一人端着一个大木盆下水塘摘菱角,再根据老嫩的程度分开生吃或煮熟食用。她还带我去麦田里摘一种叫老豆的野豆角,用盐水煮熟来吃,味道让人难忘。

小翠就像一个百事通,她不惧怕秧田里的蚂蟥,她告诉我被蚂蟥吸附上千万不要硬扯,轻轻拍打就会自行脱落,她还说田里的水蛇虽模样可怕但大多无毒。

村子不远处有一片坟地,坟地空隙里生长着一棵高大的桑葚树,成熟的果实有红有黑,小翠爬上树摘了很多下来,我们坐在树荫下边吃边聊。

我俩在一起谈长大后的理想,小翠眨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迷惘地看着远方,用一种我从没见过的语气说:“我真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然后过自己的生活。”那一刻她的思绪似乎飘向远方了。

“我的理想可能是画家吧,我挺喜欢画画的,或者作家也行。”我漫无目的地说着。

“你的理想会实现的,我就不同了!我真羡慕你呢!”小翠眼神迷茫,语气里有一种同她年龄不相称的惆怅。

似乎一说起理想就会马上长大一样,我突然觉得未知的将来太迷惘,以后的人生谁知道呢。

“今天我姐姐回来,你来我家吃饭好吗?”她扭头问我。

“好。”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6

那一年,连着下了两天的暴雨,在渠坝边堆积的高高土堆里,竟然冲出了一具男尸……

一时之间,整个小城都在议论纷纷,猜测死者的身份或遇害细节。神秘恐怖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渠坝周围和县城。这件事之后,我和小翠的来往少了很多,因为无论是我去她家还是她来我这儿,都必须得经过这里,或许是都无力承受心理上的惧怕吧!再后来学校开学了,我也就没有多的时间了。

冬天来临,月黑星稀,城郊都没有路灯,我们见面更少了。第二年,在我考上初中之后,每天要上早晚自习,更没时间去找她了。

就这样,我和小翠渐行渐远。

在放假之后,我又想起了小翠,然后去找她,谁知她早已和别人一起去了南方打工,

我怅然若失。从这时候起,我和小翠再没见过面,那年我十二她十三。

后来才知道,小翠临行前曾来我家找过我一次,我不在家,而母亲也忘了告知。

7

几年之后,渠道坝两侧的小树苗都已长大,形成了两道天然屏障,渠道周围的土堆早已被踩平,有商业眼光的人们开始在附近囤积地皮,小翠的村子自然成了待开发的黄金地段。

夏日的渠坝两边,因路上有冬青庇护所以非常荫凉,堤坝两侧绿草成茵,成了很多年轻伴侣幽会的场所,还有附近的高中学校的学生,在课余时也会来这里散步读书,慢慢地这条路竟自成一道风景。

后来,我再一次去了小翠家,那时她的父母已相继去世。她的哥哥也结婚成家了,曾经的老宅早换成了一栋白墙红瓦的小洋楼,她的嫂子瘦瘦小小,很爱说笑,我去问起小翠,她只说她已经结婚了,男孩是在外打工认识的,老家在离城三十多公里的乡镇上,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如今很少回来。

临别时,嫂子笑盈盈的送我到门口,说,女孩子结婚之后就有家庭羁绊了,各有各家的事儿,也很少有时间回来啦!

在不远处,那条曾承载着我和小翠无数欢笑的渠坝因没了实际作用而被填平,而今已是一道宽阔的马路。

我时常会想念小翠,无数次想象着她现在的模样和生活,想起那天我们在桑葚树下的理想……小翠,希望你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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