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邂逅

利用难得的清明短假，我们驱车前往鸡公山旅游。

汽车在317国道上疾驰，急速后移的集镇、村庄，那一座座矗立在绿水青山间的民居时尚而雅致，纵横其间的道路宽敞而明净。间或有一片片的油菜花、山花竞相烂漫，明艳而美丽，让人赏心悦目，欣喜不已。

在惊艳连连的的浏览中，蓦然发现，有“波尔登森林公园”的路牌一闪而过。我心里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尘封的记忆一下子苏醒过来：几年前，我曾经看过友人发表的一篇波尔登森林公园游记，内心深处早早地就烙印下了它美丽的倩影。只是一时没有机会前往游览，渐渐地就把它淡化在了迎来送往，柴米油盐之中，沉淀在了昏昏庸庸、混混噩噩的岁月深处了。当然，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那就是鸡公山太“高大上”，它一直把波尔登森林公园淹没在自己的阴影里。现在，这个路牌，一下子就唤醒了我多年前的记忆，于是，兴之所致，我提议临时改变行程，折返去波尔登森林公园一游。

如此邂逅，波尔登森林公园能否给我们带来惊喜与收获呢？

波尔登森林公园位于信阳市鸡公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李家寨试验区内，南距鸡公山6公里，北距信阳市28公里，面积200公顷。它地处亚热带向暖温带过渡区，雨量充沛，土壤肥沃，气候温和。据说，这里森林生态优良，野生动植物繁多，是不可多得的动、植物物种“基因库”，山林中许多珍稀濒危动植物被列为国家级、省级保护名录，素有“大自然聚宝盆”的美称。

进入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汉白玉开卷大书，上面镌刻着波尔登森林公园的简介及波尔登先生为景区做出的贡献。可惜，与之相邻的纪念馆铁锁镇关，我们无缘一睹他比较翔实的生平介绍，这不能不是一大缺憾。

沿石级下行，扑面而来的是漫山遍野的落羽杉，这就是波尔登纪念林了。成千上万株落羽杉亭亭净植，葱郁苍翠，伟岸华美，高耸云天。为了保护这些稀有的树种，也为了方便游人行走，在树木集中枝柯交错、或山岩陡峭攀援受阻之处，都修建有或石、或木材质的栈道。拙朴素雅的栈道蜿蜒曲折，迤逦于连绵起伏的落羽杉树丛之中，踏行之上，声若木鱼，空谷传响，让人喜不自禁，陶醉其间。

这里是全国负氧离子含量最高的地区之一，空气中每立方厘米负氧离子含量高达22万个。丰富的负氧离子含量，使其无愧于“天然森林氧吧”、“休闲度假天堂”的美誉。置身林间，吐故纳新，尽情贪婪地呼吸着清纯的氧气，让人顿觉头脑霍亮，胸襟开阔，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倘佯于茫茫苍苍的波尔登纪念林中，尤如梦游画中，让人有一种超凡脱俗、飘然欲仙之感。

在波尔登纪念林流连，怎能不想起波尔登先生。连绵不断的思绪就象林间的岚烟，袅袅娜娜地升腾起来。

有着“绿色使者”美誉的威廉·波尔登1880年4月10日出生在英国英格兰摩兰德县哈佛山姆镇。他的父亲是一位颇有建树的园艺家，他自幼就跟随父亲学习园艺，曾先后在当地的植物培训中心工作。1902年8月，波尔登进入皇家植物园，他在此连续工作了6年，并成为木本植物培训中心负責人之一。

1907年，27岁的波尔登接受罕见的探险和考察任务，来到了遥远而又陌生的中国。他先后在川、鄂、青、甘、藏、冀、晋等地进行自然生态、风土人情、林木草原考察。他考树性，辨土壤，采风情，收集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并著书立说，撰写专著。1915年，波尔登辗转回到北京，愉快地接受了中国政府的邀请，被农商部聘为襄林政。1918年又被农商部、交通部聘为客卿林务员。中国政府还曾授予他三等嘉禾章，以表彰他为中国林业发展作出的杰出贡献。

象俞伯牙遇到了钟子期，才能激发出高山流水华美的旋律，象李白遇到了杜甫，才能铸就光耀千古的诗坛双子星座一样，青春勃发而又痴迷于森林学的波尔登，此时邂逅了他人生中最重要、足以成为生平具有转折意义的人物——韩安。这个天赐良缘，注定了他在中国幅员辽阔的大地上，在绿水青山之间，将创造光彩夺目的传奇，将留下永垂不朽的英名。

中国造林先驱韩安先生，字竹平（1883—1961），生于安徽省巣县西秦村一个农民家庭。他是著名林学家，是中国近代林业开拓者之一，也是中国出国留学生中第一位林学硕士获得者。他最早向国人介绍世界各国林业概况。正是在他的动议下，1915年，中国政府规定了华夏首个植树节，并一直延续至今。他主持创办了中国第一个林业科研机构——中国林业实验所。他首开中国铁路沿线育苗造林的先河。他重视林业资源调查、人才培养、树木定名、林木修志，为中国林业建设作出了杰出贡献。

1918年，韩安就任京汉铁路造林事务所所长，扎根鸡公山北麓深山区育苗造林。正当他帐下无将、思贤若渴的时候，年轻有为的波尔登来到了他的身边，成为他最得力的助手。为解决京汉铁路替换枕木和电杆所需木村，更为了改善铁路沿线的生态环境，他们针对鸡公山一带的地域特点，在世界范围内，精心选择树种，决定从北美、日本引进落羽杉、池杉、火炬松、核桃楸等珍贵树种。经过数年努力，这些异地娇贵的苗木落地生根，长势喜人。当时的文人刘景向就曾喜不自禁地写诗赞美说：“北山新辟造林场，梧槚苗才尺半长。转瞬十年风雨足，森森应号绿云乡。”

由于波尔登先生常年操持林务工作，殚精竭虑，奔波劳累，体力日渐衰竭。1921年，他身患白喉病，不得不离开林场，转赴北京法国医院就治。天妒英才，不幸于同年11月7日病故，享年仅仅41岁。由于他背井离乡，只身来到中国，又一直埋头于深山野岭植树造林，与外界鲜有接触，所以始终孑然独处，一生未婚。人们怀着无尽的崇敬与哀思，把他葬于北京西便门英人墓地。宽厚而温暖的中华大地将永远珍藏和拥抱着这位金发碧眼，英俊洒脱的英国男孩！

威廉·波尔登的去世震动了当时的政界和知识界。国民党元老、当时的交通部长叶恭绰、燕京大学校长王世育等45位各界著名人士联名为他立碑纪念。

纪念林里建有波尔登纪念亭。这是一座圆形攒尖宝顶、精致而小巧的仿古建筑，顶下的立柱构成六边形。亭内矗立的正是众多著名人士联名镌刻的纪念碑。碑文简要记载了这位眉目清秀，蔼然可亲的异域青年孤独艰辛、卓尔不群的一生，讴歌了他热爱中国、忠诚职守，献身林业、矢志不移，最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高尚情操。

离波尔登纪念亭不远处，还有一口老井。井壁上竖起的石板上，镌刻有“饮水思源”四个大字。我想，当年，波尔登与韩安在异常艰苦简陋的条件下，在这里从事体力繁重的植树造林，当他们汗流浃背，饥渴难耐之时，一定是在此井汲水解渴的吧。正是他们的披荆斩棘、手足胼胝，才为后人创建和留传下这绿树青山，留下这万世基业，我们怎能不饮水思源，常怀感恩之心呢！

穿梭在这莽莽苍苍的纪念林里，我们还意外地发现了“将军树”。原来，这是冯玉祥将军亲手栽种的两株法桐。这不免让我们惊诧错愕！将军与林学家，冯玉祥与鸡公山，本来是风马牛不相及，怎么会牵连交集在一起呢？未免让人匪夷所思！　

原来，这是缘于另一场邂逅。

现在的鸡公山能林木丰茂，与爱国将领冯玉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1920年，冯玉祥担任第16混成旅旅长驻防信阳，后移防鸡公山、武胜关。在此期间，他结识了林学家韩安。经过促膝谈心，两人惊奇地发现，他们的出身与襟怀有着异乎寻常的相似之处，巧合到了“五同”：同乡（安徽巢县人）、同庚（相差2个多月）、同信仰（基督徒）、同是苦出身（农民）、同志向（忧国忧民、向往革命），进而成为知音、挚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在两人惺惺相惜、水乳交融的接触中，韩安绿化祖国、造福人民的思想，备受冯玉祥将军的赞赏与青睐。潜移默化之中，这位驰骋疆场的将军更深切地认识到树木森林对人类的重要性，不知不觉就确立起植树育林、再造山河的宏愿。从此，将军结缘并醉心于植树造林。1921年春，他按照林学家韩安的规划，动员所统率的工程兵，在鸡公山区和武胜关一带大规模植树造林。韩安为其提供了大量树苗，并给予技术指导。此一义举，在中国近、现代历史上，开创了工兵造林绿化的先河。

从此，将军就一以贯之，乐此不疲，他的部队开到哪里，他就命令在哪里义务植树，并严加保护，禁止损毁。他一发而不可收地把树种到了山西、陕西、内蒙、北京、山东、江苏等地。更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是他在徐州时，一边练兵，一边大力植树造林，并挥笔写下了一首与之有关的诗：“ 老冯驻徐州，大树绿油油。谁砍我的树，我砍谁的头。”这首打油诗掷地有声、振聋发聩，道出了他保护林木的坚定决心。

鸡公山原为稀疏的天然次生林，正是经过波尔登、韩安、冯玉祥以及一代又一代吃苦耐劳、埋头苦干的林业工人、士兵们辛勤营造抚育，才能成为树种优良、林木苍茂、鸟兽群集的森林公园，成为闻名遐迩的避暑胜地。而冯玉祥将军在此亲手种植的两株法桐，枝叶繁茂，高大挺拔，胸围已粗达3米。为了纪念冯玉祥将军的光辉业绩，人们就尊称法桐为“将军树”。它已成为游客慕名而来，举首瞻仰的最亮丽的景物，成为人们拍照留念最理想、最美丽的背景，更成为人们缅怀这位“布衣将军”的圣地。

“将军树”繁茂枝柯舒展在蔚蓝云天，碧叶如盖笼罩着苍茫大地。山风抚树，如歌似吟，好象将军又在诵读他那首脍炙人口的打油诗。睹物思人，追忆绵绵。值得欣慰的是：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日益临近的今天，中国共产党人不仅发扬光大了将军所践行的植树造林，绿化祖国的光荣传统，更是铁肩担道义，义无反顾地承担起引导现代中国走向生态文明新时代的历史重任，响亮地提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口号，矢志不移地把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生态环境保护事业坚持到底，要为我们的子孙后代留下天蓝、地绿、水清的生产生活环境。亿万人民在生态文明建设上驰而不息，久久为功，从而向全球昭示了建设美丽家园、美丽中国、美丽世界的决心和信心。同时，中国人民还敞开博大的胸襟，愿与世界分享绿色发展理念和生态文明中国方案，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不懈努力，奉献中国智慧，作出中国贡献！冯玉祥将军，还有波尔登先生、韩安先生，如果英灵有知人间的沧桑巨变，当无限快慰，欣然盈笑的吧！

告别了“将军树”，我们向公园深处走去。翻过一座山脊，沿石梯慢慢下行至谷底。一条山涧小溪格外亮眼，这就是著名的古茶溪了。古茶溪的自然景观幽、奇、秀、险。飞瀑流泉，潭幽溪清，山水含情，草木解意。一条清溪穿山凿谷，一路涛声，一路泉语。数十个瀑布叠水，或由山涧跌落，或由峽谷缓泻，飞珠溅玉，绽花舞练。我想：既然是茶溪，那沽沽流淌的清泉，一定是烹茶最好的水源。遥想当年，波尔登、韩安、冯玉祥，还有植树造林的工人，士兵这些勤苦的人们，有幸在这里清泉烹茶，品茗休憩吗？

或攀援扶手吃力上行，或沿石级小心翼翼下走，我们终于走过层层叠叠、纵横交错的悬壁栈桥，来到了千年青冈。在这里，一株株高大的落羽杉下，只要是平曠的土地上，总能看到一个个的气根。大者如握拳，中者象土豆，小者似蒜头。它们造型各异，千姿百态：有的象弥勒坦腹，有的象猴子望月，有的象宝塔峥嵘，有的象飞鸟回望，有的象海豚翘首……这独具一格的生态现象，让人无不惊叹大自然的奇思妙想，鬼斧神工。我不由自主地沉思：难道是山神有灵，感佩于波尔登、韩安、冯玉祥他们筚路蓝缕，再造山河的义举，魔幻出如此惟妙惟肖、灵气实足的各种动物，在辛劳之余，聊博他们一哂，好长长久久地陪伴在侧，以度过艰苦创业的岁月吗？

再向前行，就是声名远播的茗湖了。得此佳名，是因为此湖位于古茶溪上游。正是它，千百年来，为下游的古茶溪源源不断地提供着乳汁般的甘泉。湖水清悠凝碧，烂漫的山花，碧绿的芳草，更兼有一株株笔直挺秀的杉树，都倒映其中，秀出一派风姿卓约、超凡脱俗的美色。最让人抨然心动、难以忘怀的是：湖中遍布的杉树，正是极其名贵、难得一见的池杉。湖在林中，树生湖中，构成一幅无限静谧恬美的风景画。置身于人间天堂，迷离的人们会真以为误闯入了天宫的瑶池呢！一个疑问却如电光石火，闪现在我的脑际：波尔登先生、韩安先生、冯玉祥将军莅临过这里吗？他们欣赏过这满目的湖光山色、旖旎风光吗？答案当然是肯定的。我却更加坚信：清清的湖水，一定不止一次地濯涤过他们积满灰尘的手脚，浣洗过他们汗渍浸透的衣衫；也许，这波光鳞鳞的湖水里，还汪着波尔登先生绵绵无尽的思乡清泪……

为了一睹七叠瀑迴环曲折、飞流而下的神韵，我们奋力攀登上这里最高的山峰。可惜，现在是枯水季节，我们无缘一睹它的风采。但是，我却一点也不感到遗憾。因为在波尔登森林公园，我看到了伟大的国际主义精神在这群山之间如何熠熠生辉，更看到了中华民族代代相传的披荆斩棘，艰苦卓绝奋斗精神在此大放异彩，难道还有比这更丰硕的收获吗？

站在高山之巅，放眼波尔登森林公园，群山巍峨，森林苍茫，我的感慨油然而生：这次旅游，真是一次美丽的邂逅！

当然，毋庸置疑的是，波尔登与韩安的相遇，冯玉祥与韩安的晤面，这些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聚首，才是普天之下、率土之滨最美的邂逅！因为有了这些邂逅，才造就了这漫山遍野、郁郁葱葱的森林，才有了集科考、旅游、休闲于一身的多功能波尔登森林公园；我们这些后人，才能有随心所欲到此畅快旅游的机缘，才能有一次次如梦如幻、美不胜收的邂逅！

站在高高的山上，一时间，我的内心不可遏制地产生了登高而呼，就象儿时那样要寻找“应声阿哥”的强烈冲动。我面向群山，放喉呼唤：

波—尔—登——！

韩—安——！

冯—玉—祥——！

一时间，千山万壑之间，回荡着他们的名字。我想再一次呼唤他们，不知为什么，却突然有些哽咽，眼睛也模糊起来……

是啊，纵使千呼万唤，再也难觅他们的踪影。他们早已远去，早已走进宇宙的深处。但是，他们的英名，将永远回荡在山青水秀的波尔登森林公园里，回荡在幅员辽阔的中华大地上，回荡在亿万人民的心间，回荡在中华民族悠久而厚重的历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