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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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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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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钟情听笑话

人的一生,因为年龄阶段的不同,阅读的书籍就会有很大差异。年轻时,因为工作的需要,我大多阅读一些庄重严肃的文字,阅读一些经典著作。这些著作,多是崇论宏议,是放置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为了做好本职工作,就主动地调整甚至放弃自己过去的一些阅读爱好。于公,这是职业操守,是组织纪律,绝不可离经叛道;于私,这是“为稻粮谋”,是一家人的衣食之源。戢影家园之后,一下子闲暇下来,放松了许多,就很少再阅读和钻研这些严肃而厚重的论著,转而喜欢阅读一些简洁明快、轻松快慰的文字。渐入老境,突然就喜欢起长期不曾沾边、也无暇顾及的笑话一类的书箱。随着兴趣与日俱增,就乐此不疲地跑到地摊上搜集这一类的书箱。一来二去,收获颇丰,先后淘到了《笑林广记》、《新笑林广记》、《中国古代笑话选注》等一批古今笑话书籍。在百无聊赖,无所事事时,或有些心烦意乱,六神无主时,都会点读若干,颇能排遣郁闷之气,使人轻松愉悦起来。

笑话,是几千年来一直活跃在人们口头上的一种文学形式。“话”就是话题,就是故事,“笑话”就是以嘲讽为题材的民间故事。中华民族绝对不是一个只会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民族,也是一个极富情趣,诙谐幽默的民族。勤劳智慧的各族人民在生活和斗争中,创造了大量笑话。如果我们有意识地摒除那些低级、庸俗、甚至反动的笑话,那么,大多数的笑话,总能以丰富活泼的想象,质朴无华的语言,简练隽永的文字,妙趣横生的风格,短小精悍的表达方式,通过辛辣的讽刺,一针见血地揭露不同历史时期社会中的各种矛盾。这些广为传播的笑话,或揭露统治阶级猛于虎豹的苛政、凶残歹毒的罪行,或曝光没落腐朽者卑鄙下流的行径、贪婪腐败的本性、愚昧无知的丑恶嘴脸;或通过善意的讥讽与调侃,揭示人民内部存在的一些与真善美相悖的假恶丑现象。笑话再现了特定历史时期的民间风俗,人生情趣,世态炎凉、官场腐败、情爱婚恋等等的特殊场景。优秀的笑话,爱憎情感鲜明,战斗精神强烈,是犀利的战斗武器和生动活泼的生活教科书。它往往在人们捧腹大笑之余,更令人深思,让人警醒,引人向善。笑话通过口耳相传,在潜移默化、润物无声之间,就能使人开阔胸怀,增加智慧,调节生活氛围,使人们枯燥单调的生活变得有滋有味,变得春意盎然。

细细想来,我对笑话的爱好并非自今日始,更不是平地惊雷,突然之间形成的,而是有其久远的渊源。因为自己从小就喜欢听笑话。这种对笑话的痴迷与沉醉,皆源于一位徐姓老大娘的影响。

上个世纪60年代,我家住在小城的东关。徐大娘是我家一墙之隔的东邻。那时由于年龄小,隔着辈分,我并不真正了解她的身世,只是朦朦胧胧地记得:最初好象就她孤身一人在县城生活。因为她的丈夫很早就离她而去,受从一而终封建思想的桎梏,她打消了梅开二度、再嫁新人的想法,所以没有亲自生养过一男半女。据说,她的家庭最初还算比较殷实,随着丈夫的下世,很快就破落了。她夫家的堂兄看她孤苦伶仃的一人,就把自己的一个儿子过继给她,好侍候她的衣食住行。她把这个老实巴脚的儿子视为已出,对儿子一家也是多有照顾;儿孙们对她也分外孝顺。后来,她孤身一人来到县城,身在农村的养子日日牵挂,放不下心来,就把自己的大儿子亲手送到她的身边,好服侍老人。老人就想方设法为这个孙子申请到了城镇户口,解除了后顾之忧。这个孙子也极其仁义,一年四季,温清定省,非常孝顺。祖孙相依为命,尽管生活并不富裕,却各尽本分,其乐融融。

我家与徐大娘既然是一墙之隔,串门当然极其方便。她家的客厅南北门照应相通,是个过风道儿,酷暑难耐的夏天,这里却别有洞天,极其凉爽。老人家又是一个不爱清净,喜欢热闹的人,在极其贫困、更不知空调为何物的年代,她家就成了附近大人和小孩的避暑“胜地”,我们有事无事总爱去她家玩耍。那时家家户户住房条件简陋,屋内就是泥地,由于人来人往,泥地被踩踏得黑油油、平展展的。人们也不象现在有过多讲究,就席地而坐。为了防止人多吵杂胡闹,徐大娘就会清清嗓子,给大家讲笑话。

徐大娘头脑清亮,口齿伶利,讲起笑话,可谓是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她讲的笑话好象事先就经过认真挑选,从来没有乌七八糟的东西,没有暴力、血腥、淫乱等黄毒成分,格调显得分外高雅、纯净。大伙听得如痴如醉,笑得前仰后合。看到所有的人都兴高采烈,满屋都是欢声笑语,老人就更加兴奋,愈加眉飞色舞,那一肚子的笑话就如长藤结瓜,连绵不断地涌流出来。常常是到了该吃饭的时辰,我们还不愿挪窝儿,还缠着老人继续讲。家里人三番五次地催促,孩子们才匆匆跑回家,捧起饭碗,就往徐大娘家跑。听得入了迷,有时连添加饭菜都忘得一干二净。

不知不觉,我听笑话就成了瘾,两天不听她讲笑话,就急得抓耳挠腮团团转。

后来,城市扩容,小街拆迁,老人迫于无奈,又回到了她曾经生于斯、长于斯的农村。当时,听说她的继子好象已经过世,真不知道老人家在农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再后来,就听说老人也不在了。家乡的土地将永远怀抱着这个聪明睿智,满腹笑话的的农家女子,温暖着这个卓尔不群、容颜清癯秀美的大娘。

说徐大娘卓尔不群,没有一丝一毫的溢美之意。因为她虽然目不识丁,不识之无,却有一肚子的笑话故事,好象取之不竭,讲之不完,真是一腔珠玑,满腹锦绣。这种能耐,恐怕许多饱读诗书的文人雅士都不可企及、自叹弗如;更不用说那些常年围着锅台打转转,终日为柴米油盐发愁,忙着为儿孙们擦屎刮尿的家庭妇女们,她与这些人更有着霄壤之别。没有聪颖的天资,没有博闻强记,怎么能做得到?在我的眼里,徐大娘就是一个天才,是鳞凤龟龙级的人物。有时我想,徐大娘如果有幸生活在改革开放的新时代,有机会学习深造,凭借她的聪颖敏慧,定然是一个博学多识、出类拔萃的女才子!

现在想起徐大娘,仍然心存感激。感谢她在艰难困苦的年代,在人们的精神生活极度匮乏、日子枯燥难熬的岁月,能源源不断地用一个又一个带着泥土的淳厚芳香、闪烁着生活晶莹露珠、更放射着智慧光芒的清爽而高雅的笑话,滋养了我苍白的大脑,温暖了我年少的心灵,最早地启发了我对中国传统文化朦胧的爱恋,更让我看到了人世间的真善美,假恶丑。一个裹着小脚,走起路来如弱柳临风、摇摇摆摆的老大娘,虽然不能戳力上国,却能流惠下民,虽然不能建永世之业,留金石之功,却能用独特的智慧、用善良和勤奋,哺育一个又一个少年的心智,使我们能逐渐摆脱愚昧、变得日益聪明慧敏,这同样是一件功德无量、可歌可颂的事情!

听笑话虽然是件美事,却总归登不得大雅之堂。果不其然,到了“史无前例”的“疾风暴雨”来临,笑话就被贴上了“封、资、修”的标签,说笑话、听笑话不由自主地成为人们生活中的一种禁忌。在那个“跋前踬后,动辄得咎”的年代,一些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人,因为随意在公众场合讲一些所谓“不合时宜”的笑话,以致授人以柄,被打成牛鬼蛇神、甚至是反革命分子,也是不乏其人、屡见不鲜。人人不能自保,只能噤若寒蝉。在那种政治氛围和社会生态中,笑话也就销声匿迹,鲜有听闻了。人们虽然没有紧张到“道路以目”的程度,也只能是“王顾左右而言他”,“今天天气哈哈哈”了。

好在,历史不会一直在这里“沉思”,多灾多难的中华民族终于穿越了乌云密布的岁月,沐浴到了改革开放的春风,最终迎来了“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新时代。丰衣足食、富裕起来的老百姓,更是充分享受到了言论自由。不论在街头巷尾,还是在田间地头,随着人们的兴之所致,你“口灿莲花”也好,你“张口喷糞”也罢,只要不损毁国家利益,只要不破坏百姓福祉,你尽管“五马长江”、信口开河,谁也不会横加指责,无端干涉。笑话在如此开放宽松的氛围中也如枯木逢春,又大行其道,大放异彩。它以独特的形式,亲民的风范,再次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消闲解闷的好形式。市井的人们怎能不喜爱这些笑话呢!

老百姓对笑话喜爱有加,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因为笑话本来就是草根文学,它多来自老百姓的口头创作,来自老百姓对生产和生活的体验与感悟,并在民间口传心授的过程中,不断地雕琢打磨,才日臻完美与精当。所以,我一直认为:笑话活跃在民间,大众创作,民间流传,土得掉渣,是老百姓的专利,它永远不可能上达“天庭”,受到高居“庙堂”之上大人物的青睐。不曾想,最近网络上一则回忆录——“毛主席晚年爱读笑话书籍”,彻底颠覆了我长久以来的思维定势。

据毛主席身边的工作人员回忆:从1974年1月1日到6月30日,整整半年的时间,毛主席大部分时间读的是中外笑话书籍,诸如《笑林广记》、《古代笑话选》、《笑话三千篇》、《幽默笑话集》、《时代笑话五百首》等,达数十种之多。对于在这段时间内,毛主席为何青睐笑话书,工作人员解释说,一种书看久了,就看另一种书、另一类书,这是毛主席读书的习惯。他把读笑话书当成一种调节,让大脑一部分得到休息。而且,笑话中有哲理、有文化、有礼仪、有深刻的时代印记。同时,毛主席也是在缓解寂寞苦闷的心情。毛主席晚年的生活很孤独,由于各种原因,很少与家人在一起。特别是宁静的夜晚、过年过节的时候,通过看幽默风趣的笑话书,缓解寂寞苦闷的情感。

尽管这些解释有理有据,使人深信不疑,我却依然惊诧不已。从来不曾想、也不敢想:夜以继日、日理万机的伟大领袖毛主席也会喜欢笑话,以致八方搜罗此类书籍,钟情于此,爱不释手。按照常理推论,这位“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的无产阶级革命家,这位惯看“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的杰出政治家,这位引亢高歌“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开国领袖,这位最擅长“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伟大诗人,只应喜欢历史、政治、经济、军事、外交等等这些“阳春白雪”般的学术、艺术门类,怎么会喜欢上“下里巴人”一样的笑话呢?惊讶之余,静心细想,也真的不足为怪:再伟大的领袖也是常人,也会有喜怒哀乐,有生离死别,有柴米油盐,有迎来送往。总之,令世人高山仰止的领袖也会有一颗平常之心,并且,这颗心更渴望、更善于与普通百姓的心息息相通。因此,毛主席喜欢土里土气的笑话,也就不难理解了。

我想:毛主席晚年青睐笑话的事实,在客观上会产生一“上”一“下”两个效应:“上”者,既然领袖与老百姓都以听、读笑话为乐事,就彰显出笑话独有的魅力与不可替代的功能,笑话这个特殊的略显寒碜的艺术形式就应该堂而皇之地上升到神圣的文学殿堂;而“下”者,就是有着丰功伟绩的领袖,因为象老百姓一样对笑话有着同样的喜好,这就极大地拉近了与普通百姓的距离,一下子从高远的云端飘下了人间,与亿万普普通通的人民群众融为了一体,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果真如此,不啻是笑话的福音,更是对千千万万喜欢笑话的人们的恩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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