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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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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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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爷

土地爷

1

我有时就想不明白,三牛皮怎么发这么大的财?

我和他是同年生人,同读五年小学,他家境不好,加上读书一直是只“桐油罐”,读完小学,他就回家“看牛屁眼”去了。那时,我特羡慕他再不用天天来学校,我还想,我爹妈怕是钱多得没地方花,怎么硬要压着我读?

结果呢?他早早在社会上混,而我的书也没读出个名堂来,反而读成了父亲口中说的“文不靠武”。改革开放,人家南下闯天下,我也跟着闯,怎么闯也没闯到自己的天下,一直在一家公司里干个小职员。几年没回,三牛皮在镇上混得却已是名声鹊起。到后来镇上搞扩建开发,听说他已是腰缠千万贯的大老板,成了镇政府的座上客。

来到咱镇上,你吃喝住行都离不开三牛皮:住宾馆,他家的宾馆最大;逛超市,他来股份的超市最大;去买菜,也得到他和人家合股的新菜市场;你手一指那有一大片空地好建房,一问,八成是他三牛皮的。街道、马路在加宽施工,有什么事影响到你,要去找老板扯皮,问来问去还是得找他三牛皮……在这个镇,无处不有他的影子。他怎么这么牛?有的人牛皮,也只和这届政府领导关系搞得来,一旦换届,就吃不开了,而他三牛皮随换谁来干,似乎都和他前世有交情。咱镇上有句流行说法:只有“铁打的三牛皮,流水的镇政府”,就是指政府单位领导随你怎么走马观花,三牛皮永远是政府里的红顶商人。

镇上又到了换书记。三牛皮信可快了,这里旧书记还没走人,新书记就已经和三牛皮搭上了桥。谁透的风?谁牵的线?三牛皮有他的“蛇路鬼法”,他的消息比你政府一个小职员信息灵通得多。只是我就不懂:他这么关系宽广、牛逼,怎么就不找关系弄个政府官职干干?据说,他连党员都不是。很多比他小儿科的人都混到了铁饭碗,难道他就不行?有位知情者说:他要想干,当个镇长都有绰绰有余。你就不知道吧,人家领导就是看上了他这个身份——一介农民。也是,当农民怎么来贪污腐败?

说了这么多三牛皮的厉害,很多人好奇三牛皮长得个啥样?

他高高大大、阔脸、眼睛又大又深,经常把头发剃成胡子茬那么浅,特别是两鬓基本上不留头发,陌生的人望着有几分畏惧,像香港电视剧里的黑老大;熟悉的人见到斯斯文文,和和气气的,又爱主动与人打招呼;领导见到像只德国的杜宾犬,黑不溜秋,无毛。

2

妻打电话来,说征收安置地差不多搞妥了。是街上的土地,只出点钱。我听她这么一说,很气愤。说道,你怕有神经。所有拆迁户都没花钱分了安置地,房都建成住上了好几年,我们拖到如今,还要花钱去买地!

事情是这样,我们村所有土地在五年前就被政府全部征收建了工业园。所有人都签字同意,他们也早在划定的居民点建了房,只有我妻不同意签那个字,所以一直没有分到屋基。妻一直压着叫我别管这事。那些搞征收的人拿一个女人没辙,找我又找不到人,害得我这几年回家像打游击战,怕在家里呆久了,被他们逮住以抵抗政府工作的罪名关起来去吃“钵饭”,那就惨了。

妻又说,你懂屁!买地的钱又不要咱真正拿出来。

那不出钱,天上会掉个林妹妹?

和你在电话里,一两句讲不清。反正你准备回来做屋就是了。

这就怪,不拿钱可以分到街上的土地?我老婆真有这神通?我真不敢相信。一个村几百户都拆了,不都老老实实在指定的居民点建房?我家属顽固的钉子户,征收办跑咱家已无数趟,恨得牙痒痒,如今工业园都建成了,他们还会分给我家临街的土地?不可能,不可能。老婆经常说我,死脑筋。莫非我真的死脑筋?

她说,如今政府部门办事套路多,你真死脑筋!只知道听他们讲那些大道理,什么政府几号文件,征收规定几条几款,那是台上的套话,老实人就只有吃大亏!字一签,手印一按,就再没人管你的死活了。

想来想去也是的。你看居民点建成了这么久,看似一条条的街,比原来稀散的分居表面看起来洋气了,干净了,但没看到哪家的房屋真的升值,房子又不还是只住着自己一家人。而且大伙全挤到了一块,连烧个柴火的地方都没有,放杂七杂八东西的地方也没了,原来宽宽大大的老屋折掉,田土全建了工厂,连原来山冲山坳的一些零零星星的菜地,屁股一大块都找不到了。不打工没钱买米,不去菜市场买一兜青菜,就莫想有菜吃!那些左邻右舍看似一个个穿着鞋袜,不像了农民,天天闲逛逛、打打麻将,其实口袋里是布贴布,穷风光。

3

工业园征收办一直拿我家没办法,自那年把我家房子强制性拆了,还威胁要抓我,但我妻子坚持不签那个字。几年来,县政府信访办的路,她都跑大了,也没结果。之前是我们躲他们,后来反转,是他们躲我妻子,反正就一个“拖”字。管这事的人都换了好几拨。妻子三十六计用尽,一哭二闹三上吊,可能折腾他们也够呛了,不然怎么会大发慈悲给我家分到临街的土地?如今镇上临街的土地可比稀土还稀土,有钱也难买。你别看到镇上这里有一块空地荒在那,那里有一块空地上有野狗在寻欢做爱,你就去感叹,就幻想要是买下建个什么多好。那些地都是有主的,人家闲置是人家的事,有的地六七年就闲着,情愿给野狗提供寻欢的去处,也不会轻易卖给你,不信你去打听一下试试,一开口百万计,靠你一个月挣三五千的人,去做梦吧。现已建了门店的人,大部分是经一婚二婚三婚才弄到手,而且找来找去,那些没建房的土地的原配又都是咱镇上那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么镇上某主要领导,要么就是几个人脉广、专包镇上大工程的老板。别看咱镇属农村,网上搜索不到几线,但有钱的大老板可多着咧,都是身家上千万的人,只要随便在镇上找一家大一点的超市,大一点的酒店宾馆,或什么项目大工程,都有这些人和一些政府领导的阴魂鬼魄。两三个门面的土地对他们来说是小菜一碟,不够塞牙缝,他们买下的土地都是以平方、亩数计算的。

妻说,跟着我这一辈子,从没见过一袋的钱,这回总算开了一回眼界。

我问她,哪来的?多少?

政府给的。一百万哩,都是一匝一匝没开封的咧。

那你带着那一袋钱跑路呀。

傻瓜!四间临街门面的土地至少可卖120万,还买不到哩。

4

功夫不负有心人。妻这么多年的坚持不懈,终于石头有落处了,而且我家要脱掉祖宗几代的“乡巴佬”,做回“街上人”了。

俗话说得好,三不惹,其中之一指的就是女人。连我们老祖宗也说过,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随你政府部门多牛逼,征收办这么多人还是没搞赢我家有“贤妻”。

据妻说,那块土地本早已被镇上三牛皮买下了的。说起三牛皮,大家都是一个牛脚眼里熟不过的人,穿开裆裤就熟。只是他如今发了财,只和当官的人往来,我还在靠打工讨生活,阶级不同,身份不同,就素无往来。

妻还说,是征收办人讲好话,三牛皮才让出来给咱们。

征收办给了一百万现金给妻子,妻子再将一百万从银行转给三牛皮。我就有些犯迷糊,问妻,那征收办怎么不直接把钱给三牛皮呢?这不是在重复一套多余的手续吗?

谁知道他们中间的鬼?我管它转给什么外星人,只要土地归我就行。

嗯嗯,那是的,按你说可卖到120万,管他们中间玩什么乾坤大挪移,只要咱们赚了就0K。

只是我弄不懂,三牛皮明知有钱赚,怎么不自己去建?他就这么轻易地让出?再说,我那征收的屋基也值不了一百万呀?按现在居民点还没做屋的土地出售价格计算,四个门面的面积,也最多值得十几万,征收办又不傻,凭什么补我们一百万?

我经常说你死脑筋呀!你就真相信了是三牛皮买下的不?都是他们自己两张嘴巴皮在说咧!说不定三牛皮也只是他们抬出来的一个托,只哄得我们这些农傻子罢。

与妻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茅塞顿开了。怪不得妻说我,跟着我这一辈子没见一袋的钱。

作于2020年6月12日

卢小夫,笔名黑老晓夫。现任中华现代文学艺术促进会南国作家学会主席、中国西部散文学会副主席、中国现代作家协会副秘书长、西散南国文学社社长兼总编、北京写作学会文化艺术促进会副秘书长、315消费文化网副主编、第二届中国实力作家推选活动委员会副主任、湖南散文学会会员、岳阳作协会员。著有散文集《待到梨花落》、长篇小说《罩》,作品曾多次获过全国各类文学征文奖项、排名、结集出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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