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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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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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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的丈夫

初中读书的时候,我到一位同学家里,见到一件让我印象很深的事情。她家并排是三间泥砖砌的正屋,其中一间最大的开了一张床铺,空出来很大一块,用于来客、吃饭用,另外两间不大,每间房里也开了一个床铺,正屋后面连着厨房。

他们一家刚好在吃饭,桌边坐了一个六岁左右的小男孩,另一个就是我这女同学。桌边一个大男人,看样子比她母亲要小上几岁,我一进门就招呼我坐,这可能就是同学的父亲吧。她母亲快言快语,做事麻利,人也很热情,那个时候,她母亲约莫三十五岁上下,虽然太阳晒得黑黝黝的,人很壮实,但从那对大眼睛,及俊俏的脸庞仍可以分辨出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我往那最内的一间小房子里瞧了一眼,里面光线有些暗,坐了一位男人,胡子浅碴,剃一个光头,正埋头吃饭,看样子比同学母亲要大出许多,他一个人吃一桌,一张小桌子上放了一碗菜。应该是同学的爷爷,我当时也没过多留意。等会,只听他在唤,“盛饭。”同学一家人都当没听到,仍各自吃着各自的。

“盛饭来!”,那个男人加大了分贝。

同学母亲起身进去接过碗,盛了一碗饭送了进去。给他时,说了一句,“饭就作死(拼命)咯胀(吃),脾气比谁还大。”

话音一落,只听“砰”的一声。原来是那个男人拿着吃空了的菜碗砸向了同学母亲,幸好她母亲已到了门口,碗只砸在她的脚边。

同学母亲走出来,若无其事,继续吃饭,且轻松说道,“又在发神经,碗都快砸完了。”才吃了一会,她又起身,重新拿一只空碗,夹了一点菜,送了进去。默默地放在那个小桌子上,默默把地上砸烂的瓷碗一片一片拾起。

这个事让我印象特深,一直存于大脑。十多年之后,同学出嫁了,就嫁在我老家附近不远。那时,来送亲的队伍中我又见到了同学的母亲和她的父亲——就是小时候我见到的那个不爱作声、看似比她母亲要小的男人。同学母亲的模样没多大的变化,但同学的父亲明显老了。记得当年我见到时,还是一个比较帅气的小伙子。

也直到十年之后,我才弄清楚同学一家人的关系:这个不爱作声的男人,不是同学的父亲,同学叫他“叔叔”,而那个砸碗的才是她父亲。

同学父母是恋爱结婚的。当年他父亲家里很穷,但父亲属那种很调皮、性格外向活跃的男人,能唱会跳,由其诨名叫“成跳皮”即可想而知。她母亲叫七嫂,家里排行第七,兄弟姐妹多,人长得非常漂亮、性格活泼。七嫂还是十六七岁在家做姑娘时就认识了比自己大八九岁的成跳皮,两个人悄悄谈起了恋爱。父母知道后反对这门婚事,无奈成跳皮死缠烂打,七嫂家里因兄弟姐妹多,父母也就没太坚持,把她嫁过去了。七嫂才嫁到成跳皮家,他家三兄弟三间土坯房,兄弟结婚,各家一间。成跳皮自从七嫂嫁过来后,劳动观点强了许多,人也勤快了,夫妻俩耕作几亩水田,另搞了一些家庭副业,日子红红火火。才几年的功夫,生了一女一男,还拆了那一间老房,重新做了三间土坯房。

小日子本来好好的。一天,成跳皮做事回来,突然说眼睛疼痛。那个时期,农村普遍贫困,一二十里没个像样的医院,人们得了一般的疾病,就在家里请“赤脚医生”来打打针,或者信信迷信,“关关符”、敬敬神明等。成跳皮那眼睛拖了一个月,不但不见好转,反而渐渐看东西模糊了。等再送到医院去治疗,医生说已经来晚了,要失明。一年之后,两只眼睛一点光也没有了。这下可苦了七嫂,家里两个小孩都不大,需人照看,几个人的衣食茶饭都非她去弄不可,还要喂猪、看牛、养鸡鸭,外面还有几亩田土都得靠她一人。特别是到了农忙双抢季刊,本来那时农村水资源紧张,要想赶季节犁田插禾,就得花上很大精力和时间去“放水”。她有时只得把小孩寄在兄嫂家,一个女人扛一把锄头彻夜放水。就是在一个放水的晚上,她认识了同学的“叔叔”。

同学叔叔那年才二十八岁,没结婚。那夜他也在放水。水共一条总渠流来,他放来的水要经过七嫂的田边。七嫂说,“我一个女人家,你就别跟我争啦,让我先放满一丘田之后,你再放吧。”这声音甜甜的、柔柔的。月光下,三十岁的七嫂显得是特别的妩媚。女人这个年龄有如夏天已完全散开的树叶,青翠欲滴,微风摇摆几下婆娑的树枝,叶尖都有熟得要掉的感觉,是多么让人心旷神怡,连一个树荫都是极具诱惑的。正当年富力强的小伙子怎么会和一个弱女子去争水呢?

“我帮你来放水,你去买瓜来吃吧。”他毫不犹豫同意了,且开玩笑说道。

“行,行,行。”

“吃就要吃两个。”

“好嘞!随你要吃几个,只要你吃得下,我就去买。”

“去买什么呀,你那有两个咯。”

七嫂明白了他的调戏的意思,也附和道,“行!行!先帮我把水放满咯。”

小伙子把往自家田方向的流水堵起来,让水全流到了七嫂的田里。并且,来来回回,帮七嫂不停地往前面水流来的方向一处一处去查看缺口。

七嫂真的买西瓜去了。那夜,他们放水放到快十二点,等七嫂的田放满了,小伙子才开始放自家的田。趁着月色,七嫂把西瓜劈成一片片,俩人就坐在田埂边,边吃西瓜,边聊着天。吃着、聊着将近半个小时,小伙子起身要去自家田附近看水,怕水被别人放走。正起身要走,七嫂说,“还吃一点吧。”

“吃了蛮多,谢谢你的西瓜。”

“你不是讲要吃西瓜不?这买来了又不吃了?”

“我是讲吃你那西瓜嘞。”

“好呀,来呀,给你。”七嫂边说边解开了胸衣扣子……俩个人都是干柴烈火,微微的晚风吹拂,越燃越旺……

从那之后,他经常帮她放水,犁田、插禾。七嫂在这个特别困难的时期,正需要有这样一个男人帮她。俩人很快爱得“秤不离砣”,坠入爱河。外面的风言风语也多了起来,不久就传到了成跳皮耳朵里。成跳皮等七嫂回到家,把门关起来,拿着一棍子追着七嫂打。但他毕竟双目无光,他在暗处,七嫂在明处,怎么搞得赢七嫂?有段日子,成跳皮闹过了头,七嫂干脆啥也不管了,住到了小伙子的家里。

这可急坏了成跳皮和他家兄弟。兄嫂去劝也不回,开口一句,“离婚。”

七嫂跑到村部诉苦,要村部开证明离婚。村上领导早被成跳皮两个哥哥交代了,这个离婚证明无论如何也不能开!谁开了,就把他弟弟及两个小孩送到谁家里去。村上又将情况反映到镇上。等七嫂跑去镇上嚷着要离婚,镇上也不理睬她的离婚诉求。成跳皮兄弟和村上领导又回过头来做成跳皮的思想工作。

一个个人说,“你到了这个程度,自己都难自理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为了养大两个孩子,想开点吧,就开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七嫂已经出去了好多天,成跳皮的生活本已经弄得糟糕透顶了,两个孩子吃住在兄弟家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听旁人这么一劝,也全同意了,只要七嫂抓紧回家什么都好说。

村委又到小伙子那边,答应他们俩可以长期在一起,只有一条,小伙子必须到七嫂家里去生活,帮忙照看她们一家人,就等于招个上门女婿吧。

就这样,经两边村委到场,以及两边的亲戚认可,七嫂还办了两三桌饭菜,她和同学的叔叔光明正大生活到了一块。七嫂等于是堂堂正正拥有两个丈夫的女人。

据说,我这同学后来还添了一个妹妹。至于这孩子,七嫂是和谁生的?我们旁人不得而知。至于她又是怎么和两个丈夫相处一生,一路怎样坚持走过来的?我更不得而知。也许两个男人都曾在感情的漩涡里挣扎过,无数次的磕磕碰碰,才拧到一块,共同拥有了这个属于他们彼此的妻孑和家吧。

同学娘家如今又做了新楼房,弟妹都考上了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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