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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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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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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

雪花这是第几嫁?她又嫁给我们五里村的二吊脚了。

很多人确实搞不清楚了。有人问二吊脚,她人快四十,那块地还冒生过,莫非你还想种出个名堂来么?

二吊脚理直气壮回道,你管得着老子?

也是的,你管得着吗?我二吊脚打单身一辈子,谁叹息?一到你们屋里,还把只眼睛盯着,生怕老子搞走了你们的婆娘,如今我讨到个媳妇,你们又来冷言冷语,真是饱汉不识饿汉饥!

这回二吊脚还是按红花大闺女娶回雪花的。除了访亲那一环节免了之外,一概礼性周全,如订婚、送日子、下聘礼、三茶六礼样样俱到。访亲免了,也不能怪二吊脚,因为雪花已嫁了这么多家,离了婚的地方就不说了,另一处因意外事故丈夫死了,还有个女儿在,锅盆碗筷还沾着油、床铺还热乎着,这都是雪花的家,该把哪儿当娘家来走呢?

之前父母在,当然由父母做主操办。如今父母也作古了,堂兄堂弟虽有几家人,但因自己婚姻一直动荡不安,震期又长,穷在闹市无人问,很多亲戚都疏于往来了。这回出嫁,大小事情还得全靠自己做主,算是自己嫁自己吧。雪花也常想:每次出嫁叫上堂兄堂弟他们几家人去做高亲,好吃好喝招待,户户打发红包,几十年下来,哪个堂嫂弟媳又拿过一个鸡婆鸭蛋来看过我?这回嫁人不如不惊动他们,就自己和女儿、女婿、外甥去,凑拢一桌,肥水不流外人田咧。

二吊脚毕竟是和尚做新郎——头一回。他早早就把请帖发了下去,客早早邀请好了。平时狐朋狗友有一些,加上自己的叔伯两家来帮忙,大伙在结婚的头天就忙开了,打扫屋子的、搭酒席棚子的,大家还合计请了一个乐鼓队,租了个麒麟送子的大红扛门摆在棚子的进口处,鼓风机一吹,威风八面,扛门撑开,就撑起了许多的喜气洋洋。还是有人暗地里说风凉话:凭二吊脚这个样子,怕搞不出个什么屎来?除非在这麒麟背上再加一个石磨子,看能压得出来不?

从早上开始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算上和二吊脚这次结婚,雪花这回做新娘是第四回。

她虽然已经三十八岁,但天生皮肤白嫩,谁也看不出她是个快四十岁的女人。结婚那天把妆稍稍一化,峨眉山含黛烟,西湖水里沉钩月,天生有几分章子怡的神韵。最得意之作,还是胸脯那两座白头山,左右屹立,因从没生过崽,昂昂乎挺立,耸耸乎欲坠,也有女人分析:装什么蒜,现在有这种内罩买哩,你想扛多高就多高。但甭管生成的好,做手脚的好,试想嫁人这么多次,还有咯般抢手,连二吊脚竟舍得倾尽多年积蓄抱得徐娘归,说明她必有她的绝杀神器。这神器是啥,听二吊脚那些馋得口水直咽的狐朋狗友们议论吧:

狗日的二吊脚,这回可舒服啦,掉进了那两座深山老林里,还爬得出来不?

他妈的,怪不得二吊脚舍得咯样下本,原来还是个原装货,什么时候让老子睡上一回,做鬼也服了!

二吊脚,你吃得消不?怕要担担谷子进去,莫进得了深山,到时饿得爬不出来……

也难为二吊脚了。人家结婚都是收到一串串的恭贺话,他却尽收一些不三不四的挖苦,似乎他与人家前世有仇,今世有冤,似乎他二吊脚就不应该讨老婆。娘希屁的,老子结婚是老子的事,你们尽瞎操空头心,老子行不行,关你们屁事!幸好有些话没有传到雪花的耳朵里,不然叫她情何以堪。这里一堆,那里两个都在议论纷纷:

真是古今奇观!冒看到外甥给外婆送亲的。

你吃醋,就去再找一家人也嫁一回撒。

我才不去作这个贱哩,你瞧,你瞧,那个粉不要钱的,涂得满脸都是。

我去买一盒粉给你,只要你也能涂得出她那个效果来,也不要你的钱。

就是呀,莫说给你一盒,就算把你丢到粉缸里再染一回,也染不出她那个漂亮来。

女怕嫁错郎。这雪花也不知前世犯了什么金科玉律,前后吃了三个地方的井水,却没一处能吃得到老。这其间有人为,也有天意,道来一言难尽,尽是辛酸,酸甜苦辣俱下。

雪花的第一个对象是她的初中同学。那年还是1998年,初中毕业就和同学徐花炮谈起了恋爱。俩人一商量,全都停学回家了。这算来是雪花的初恋。她三次为徐花炮怀孕,因不敢对家里人说,每次都偷偷跑到私人医院打掉了。在那个青葱岁月,男女只知道爱情值钱,哪管得着身子要紧,怀了刮,刮了又怀。今天发誓再不怀孕了,明天又忘到九霄云外翻云覆雨去了。两个年轻人爱情至上,正如歌词里说的爱你一无所有,口袋里没半个银钱屎,是正儿八经的无产阶级,唯有性福不缺席,比亿万富翁还富有。

到两千年,徐花炮把雪花带到了深圳。跑广东,是当时农村人唯一的天堂去处。无路可走的,甚至过几天家里没了余粮的,厨房里没了多少炒菜的油,都不是大问题,只要留着去广东的火车票的钱就行。年轻人跑广州、深圳成了跨后门槛,是家常便饭。春节等年一过完,几乎家家有人要去广东了。衣服及日常用品用一个装化肥的蛇皮袋子一袋装了,装不下,再用一个,这种东西不要本,家家都有。肩上扛一个,手里提一个。到了正月初四,已拉开了南下的序幕,男女老少齐出发,这情景跟一个抗日神剧讲当年川军出川抗日一样,浩浩荡荡的队伍,有扛枪的,有拿刀的,有的腰间还插了个大烟斗,杂戏班子的味道十足。打工人流,遇路可见,要是在车站,只见人头和蛇皮袋子在晃悠攒动。幸好那些年从来没发生过新冠病毒,要不,人口这么密集,那可不得了。那时买卫生巾都稀贵,哪有95口罩?各家各人的经济实力不堪一击,可以说无需用阿拉伯数字记录家里的余钱,所有的现金就成了捏在手里的一张车票,若要再来一场大瘟疫,怕只有死路一条。

徐花炮的两个姐姐早两年就到了深圳,在那开了一家发廊。他和雪花就去了姐姐那。到了深圳,徐花炮在发廊里有吃有住,不着急,说是来找工作,但一直不见动静。雪花就在他姐姐店里当洗头妹。俩人正是恋爱蜜月期,卿卿我我,朝夕不离。一天他们在公园里玩,碰见一位看相算命的先生,雪花把手伸给先生看了看,先生说,你丈夫很高大,但你在没有遇到命中情人之前,会有好几个丈夫。他们俩当时彼此对视了一下对方:我们不是正在恋爱么?徐花炮说,看来我们的婚姻会白头到老,谢谢师傅了。徐花炮还多给了一些钱给那看相的,俩人嘻嘻哈哈走了。

徐花炮和雪花在深圳还没呆上一年,姐姐们赚了钱,就催他俩回家结婚。这是雪花第一场婚姻,也是徐花炮第一次结婚。

结婚时,有一些细节值得一提。徐花炮家里请了一位教书老师填写接高亲的请柬,那老师却把雪花父亲的名字写错了一个字,当时大家都没有注意,等到媒人和徐花炮去送请帖书,媒人走到半路上才发现请柬出了错,这怎么行呢?雪花父亲是这次婚宴的主角呀,他们只得匆匆赶回,找上老师重写了一份。在结婚的那天,吃过午饭,突然天色大变,又刮风,又下雨,雨水拍打着窗户,窗户纸都掀开了,雨飘进房间,雪花她们所有的高亲本来坐在一间装饰较好的房间里,因风雨太大,大家坐不住,又连续换了几间房。

结完婚,俩人又回到了深圳。在姐姐那衣食无忧,进厂打工卖力的事,徐花炮不想去干,整天无所事事的。雪花还是干洗头妹,赚点钱也够两人花了。安逸生邪念,发廊里本来都是年轻的小女孩,个个都是姐姐她们精挑细选招进来的,徐花炮和这些女孩子日夜生活在一块,简直到了女儿国,独他一人是唐僧。日久生情,有两个女孩子同时对徐花炮产生了爱慕,双管齐下,向他发起进攻,女孩们偷偷地不时暗暗送出秋波。

而他和雪花前前后后也恋爱了多年,感情已到疲乏期。于是,徐花炮的红杏悄悄出墙了,而且还是两面出击。两女孩首先与徐花炮还只偷偷摸摸、各自干着各自的地下党,都秘密进行着。这样也相安无事过了好一段时日。有一天,其中一位放月假,悄悄约了徐花炮出去吃零食。俩人在超市里手牵手,秀着恩爱。谁知恰恰又被另一个女孩撞了个正着。这可不得了,当场火拼起来,彼此都以为徐花炮只爱自己,醋缸打翻一地。回到店里,矛盾先是暗潮汹涌,后来越闹越大,达到炽热化,终于在一天夜里,因一件小事情引爆,吵闹抬上了台面。年轻人吵嘴,都是机关枪高手,一旦架起,子弹一梭梭的,管你洪水滔天,只图当场搞赢对方。

雪花闻知事情缘由,真是娘娘不急太监急,气煞我也!这两个臭婊子把我置于何地!我堂堂正宫还在,你们这两个丫头片子却为我的丈夫闹得鸡飞狗跳!她气得当夜就冲出了发廊。徐花炮也真是太无耻,抽烟的钱还得靠雪花去赚,居然在雪花眼皮底下玩起君临天下左拥右抱起来。雪花一气之下,冲出了店,在大街上晃荡了一个多钟头。眨眼间,夜色越来越深,她才想起要找一个地方去住。一个人在这陌生的街上毫无目的地、茫然地走着。

一辆小车停在她身边,下来一位四十来岁模样的老板,问道,这么晚了,小妹要去哪?

不去哪?

那你一个人在街上走不安全,快回去。

我没地方回去了。

那老板见雪花这么说,更加对她关心起来。在再三询问下,雪花终于忍不住把心中的事全抖了出来。两人又扯了一个多钟头,雪花有些急了,今夜去哪?回那店,火还没消,打死也不会去。这老板要走,又怕女孩有危险,留下又不知怎么处理,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出于一片好心,老板说,给你去开一个房住。她不去。带她去自己的家,也不去。最后老板只好让雪花睡在自己的车子里。

到第二天,老板做尽了思想工作,总算把雪花说动,送她回店。走了一会,雪花竟忘了徐花炮姐姐的发廊在哪条街,穿来穿去,越走越糊涂了。

老板名字叫张大财,一个搞建筑的大包头。三十九岁,妻故不久,家里有一个小女孩。他就是雪花的第二任丈夫。

雪花因找不到了那个店,只得跟着张大财去了他的建筑工地。在两千年,雪花还没有手机,虽然口袋里有个电话簿,但她一直拗着没有打电话给徐花炮。

在张大财那过了四天,也是她已经正式和张大财同床了,雪花才拿起张大财的大哥大打了一个电话到家里。家里人前两天就收到徐花炮传来的坏消息,急得正准备要去报案,得知情况后才放下心来。而徐花炮也开始着急了,无处联系,又只得把电话打到雪花的家里,问雪花父母,看她回家没有。这回招来雪花娘痛骂一顿:你真是个没家教的东西!没良心!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把老命拼了,也要找你算账!

妈,你知道在哪,就告诉我去找嘛!

你在广东,我在家里,还好意思问我们要人!

那怎么办?

我才不管你要怎么办,我家雪花是一个好好的人让你带出去的,到时我们仍要一个好好的人回来!

徐花炮问来问去,没问出一个所以然。最后姐姐们分析:如果她家里人不知道下落,就不会骂你没家教,没良心。,肯定是雪花打电话回去,把你干的坏事对她父母诉说了。经大家这一分析,徐的一家人心里总算踏实了许多。过一两天,徐花炮的大姐又打了一个电话给雪花家。那两姐妹毕竟是跑江湖出来的,说法就是不同:亲家母,我们找到雪花了,麻烦您劝一劝,叫她回店里来吧。

这一来,可带发了雪花娘的话匣,她正要找一个亲家屋里的人来评评理:姐啊,你那弟弟真不是人,和我家雪花结了婚,还到处去外面鬼混!你们要管教好啊!

是的,是的,我们天天在骂他。也请您劝劝雪花吧。

我劝了,她说不去你们店。

才几句话,徐花炮的姐姐就把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只要人还在这城市就好办,怕就怕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就事情大了。

雪花和张大财相处了两个月,感情日渐加深。雪花在张大财身边,生活比原来可是一个天上,一个人间,富足多了。两个月还寄了好几次的钱给家里垫用。她出门不是逛超市买衣服,就是唱歌跳舞,连打电话都不用去公用电话亭了,睡在被窝里就可以和父母聊天,出门不走一脚路,这日子不正是曾梦寐以求的生活不?她已经对徐花炮没有了什么爱与恨。决定离婚。

徐花炮也正合此意,再没有个电灯泡夹在中间,让自己防这防那,无需浪费脑细胞整日为编无数个谎言费尽心机。发廊里的两个女孩二选一,断了一个,好了一个。这女孩子也头脑简单,还认为徐花炮为自己作出了巨大的牺牲——冲冠一怒为红颜嘛,是多够情义呀,又为自己如今一枝独放,感到无上的荣光。

徐花炮与雪花虽然都在一个城市,但彼此谁也没有再去打扰谁,谁也不稀罕谁了,就这样过了一年。后来徐花炮的女朋友怀孕了,事情又开始急起来,两个姐姐都和这女孩子关系好,女孩死心塌地不去堕胎,最后姐姐们出了个主意,叫徐花炮找雪花家里要人,先将她家一军。如果人要不到,就再提出离婚。

果不出所料,雪花娘家交不出人来。于是,徐花炮提出离婚。雪花父母把话原原本本传给了她。

离,早晚的事,早离早解脱!双方同意,这第一场婚姻,就这样轻易地落下了帷幕。

一别两宽,各人又重新开始各自的人生。雪花和张大财结婚了。

徐花炮生了一个男孩,自从做了父亲,人变了一个大样,很快进了一家鞋厂。在厂里因表现好,干了三年就升到了经理,专抓一线车间。又干了一两年,自己买了十几台电车,租一个门面办起了电车培训班。天天招工,承诺三个月培训毕业后,包送工厂就业。刚到深圳的农民工,正好需用有这样一个平台,提供培训就业的机会,那前来报名的人络绎不绝。报名费、培训费、押金,光一个人的身上就可捞到一千多元。很多人急功近利,加上又无约束,坚持不到一周又离去了,这等于白白送了一千多元给徐花炮。人员有来有去,已是正常现象。一个月下来,徐花炮平均可以赚到二三万元。财富就这样积累,搞了几年,他已是身价百万的人(那个时期,一百万已经很了不起了。)后来,他在深圳和别人合伙又办起了一家公司。

雪花自从改嫁了包工头张大财,日子也过得有津有味。什么班也没去上了,转眼三年,雪花怀孕过一次,但中途流产,自那次后,再没有怀孕了。她就在家里带着张大财前妻生的一个小女孩。一天傍晚,家里电话响了,是交警打来的:你是张大财的妻子吗?

是的。

你丈夫出了车祸,你赶紧到××医院来。

犹如晴天霹雳。雪花接到通知,手脚都软了,带上孩子,打车匆忙赶往那家医院。张大财之前还有一些清醒,等雪花赶到,已昏迷不醒,抢救了两个小时,最后死了。雪花这年才二十四五岁,却遭遇这个陡来的天祸,剧烈的丧夫之痛,让她六神无主了。母女俩只一个劲地哭喊着张大财。他一死,她的天就相当于塌了。他走得那么匆忙,也没有交代一声身后有无财产。他只带她去过一次他的老家,家里兄弟早已分家,父母也早已离世。他这一死,等于她与他老家没有了多少关联。雪花哭一阵,骂一阵张大财:你怎么这么没良心丢下了我?你让我该怎样活下去?还有你这孩子,我该带到哪里去啊?

雪花把张大财的丧事办完后,带着女儿回了娘家。经过一年的沉寂,才渐渐从痛苦中走了出来。孩子已经十岁,在读小学。孩子的户口落在哪?跟谁姓?这些事都困扰着她。经家人的劝慰,才慢慢平静心境,她又相亲了。这次是经媒人介绍的。她认识了本地一位婚姻离异的男子,是一个木工,人标标致致的,又勤快,每天做上门手艺,家庭情况也不错,比雪花大两岁,家里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几经撮合,雪花带着女儿嫁过去了。

起先一年,夫妻相处还是相较融洽和睦。但男方父母太偏爱自己的男孙,把雪花带去的女儿另眼相看,青菜豆腐分得一清二白。很多生活中的小事碰碰磕磕,怨恨日积月累。雪花多次对丈夫提出,但丈夫一只耳朵进,另一只耳朵出,从没有把雪花反映的怨恨牢骚当过一回事,也不去主持公道说说自己的父母。

终有一天,又是因小孩的事,雪花和婆婆争吵起来。互不相让,雪花带着女儿赌气冲回了娘家。半个月,男方三岁小孩也没派一个人来劝劝、接她们母女回去。等到时间拖久了,男方再三番五次来接人,但雪花的心如黄花菜凉了,坚决不去,只回了一个字,离!

就这样,闹闹吵吵又延续了两年,直到双方闹累了,感情闹淡了,两家同意离婚。这第三场婚姻,就如此草草收场。雪花常说,她结婚三次,只有这场婚如同走错了路,是被岔路鬼牵进去的。她对任何人从不提起这两年的婚姻之事,就把它当作一场噩梦吧。

雪花带着女儿,又回到了深圳。幸好当年张大财在深圳买了一套一百多平方的房子。她就一直住在那,女儿在深圳读书,她在一家宾馆从事按摩洗脚行业。一日,她下班回家,在一条小巷与一位陌生男人迎面遇见。雪花的眼睛瞬即如闪电一击,心无缘无故的一下动了。这是谁?雪花在风月场中什么男人没见过?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奇丑无比的、风度翩翩的,这些都不足为奇,甚至在她的眼里尽是臭男人、垃圾男人居多。但眼前这个人只瞥见一眼,却似早曾相识。其人相貌一般,但白净、斯文、有一种浓浓的书香气息扑面而来。是一种磁场效应。她觉得十分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他是阿华,四十岁,一位从台湾过来的作家。阿华从雪花身边擦肩而过,也对眼前这女子,凭直觉有一种好感,朝她望了望。四目相视,雪花的脸刹那间泛出了红晕,匆忙走过。

走过后,她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那感觉是缥缈,是无名,是非言语能说得明白……雪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她万般柔情转过身。那个男人还只剩下一个背影……怎么办?一秒一秒,越走越远了。如果是从前,雪花绝不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也许她这些年失去的太多,她失去怕了。这回,就算一个擦肩的机会,她也要抓住。

她匆匆赶了过去……

大哥,我刚才掉了一串钥匙,您过来见到没?

那没有呀。多大的东西?

有一串。

怎么办?是房门钥匙吗?

是哟。

没钥匙怎么能进得去?我也没急事,帮你回头找找吧。

听大哥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吧?

雪花怎么打听起了对方哪里人?莫非钥匙并不重要了?

嗯嗯,我台湾过来的,来大陆玩,同时寻找我的祖籍地。

你祖籍也是大陆?

是的,我父亲是民国十八年生在一个叫灵公罩的地方。后来他当兵随部队到了台湾。我这几天在大陆各政府部门打听,但没问得到灵公罩在哪,噢,你听说过没?

民国多少年,我听都没听过,这我哪知道。

就是啊,时间太久了,你们大陆很多县市的名字都改了,不是原来的名字了,我过两天就要回去。

两个人来来回回地找了两圈,哪见到什么钥匙。找累了,就坐下扯谈起来。钥匙没找到,倒找出了很多的话题。谈着谈着,彼此交换了联系电话。

晚上,阿华打来电话:小雪,你的钥匙找到了没有?

哦哦,哦,找到了。

在哪找到的?

就在……我忘了,放在我经常放的一个秘密的地方。

那好,那好,我还在瞎操心哩。

谢谢你,要是你不回台湾多好,可以有空过来坐坐,喝喝茶。

你住哪?

雪花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自己的住址。阿华说离他住的宾馆很近哩,马上过来。

就那对视一刻,击中了一个女子千年飘忽的一缕情愫,打翻了一坛又已多年未开启的女儿红,点燃了一位多年来独来独往的女子的心中深埋着的那忽明忽暗的火苗。

那夜,雪花留下了阿华。

阿华因早就买好了机票。他走了。他留下一首词,说道,如果今生还能相见,凭这首词相认吧。

 

喝火令·相望

阿华

 

此刻卿卿抱,如何夜永留?

拥来堆雪醉悠悠。

家在海波天际,思念泛轻舟。

 

去日天天数,排排远雁愁。

望穿烟雨隔洋洲。

盼尽朝朝,盼尽暮中楼,盼尽五更鸡叫。

梦里听潮头。

 

时光匆匆,数年一瞬。之前阿华与雪花常用电话联系。后来,雪花手机遗失过一次,许多曾经熟悉的电话号码,在柴米油盐里走丢了。再后来,又几次因换机、换号码,到如今已是普遍使用微信的年代,她和阿华彻底失联了。

女儿比自己只小十五岁,三年大学毕业后,也开始了恋爱,不久有孕在身。就这样,她不知不觉要做外婆,又匆匆把女儿嫁了。女儿出嫁时,她去送亲,没有人知道这是亲家母,都以为是女儿的姐姐。那年她刚好三十五岁。在外人眼里她确实看起来很年轻,女儿女婿都劝雪花再找一个可靠的人,再去结一次婚。这个事讲了两年,直到女儿也生孩子了,雪花忽觉人生太短暂,还不结婚,自己真的要老了。经人介绍,她认识了老家同一个镇上的二吊脚。

二吊脚初见雪花,二话没说,是一个劲的点头,通身的同意。媒婆趁热打铁,订婚、选日子、风急火燎催双方把婚姻大事办了。幸好二吊脚几十年下来,还有些积蓄,办一件大事,拿出几万、十万,无需对外求借。但雪花有一条:坚持不打结婚证。她说有证无证没什么区别,只要俩人情投意合就行,或者先过一段日子再说吧。

这次结婚,二吊脚确实铆足了干劲,把婚礼搞得十分热闹。哪像一个单身汉讨了个二手货?

客人散去,二吊脚还在忙里忙外。雪花的女儿、女婿按风俗也得回去了。热闹过后,只剩下雪花一人。她无所事事,就打开手机玩玩,微信上显示有人请求添加,于是她没多加思考添加了。

你好!久违了。

你是……谁?

是你的远方。

什么?我记不起来了。

真的?我到了你原来住的门口啦。

深圳吗?

是呀,你去了哪?我在等你哩。

我回了老家,已经快一个多月了。你是谁呀?我真的没有了印象。

这首词,你还记得吗?

 

喝火令·相望

此刻卿卿抱,如何夜永留?

拥来堆雪醉悠悠。

家在海波天际,思念泛轻舟。

 

去日天天数,排排远雁愁。

望穿烟雨隔洋洲。

盼尽朝朝,盼尽暮中楼,盼尽五更鸡叫。

梦里听潮头。

 

……啊……呵呵你,你是阿华?你怎么来了?雪花无比兴奋,说着说着,神采飞扬站了起来。

我特意来找你的,不打算回台湾了。

说了二吊脚的婚事这么多,却忘了讲讲二吊脚其人。真要专门来对二吊脚品头论足一番,还真不知要怎么来讲他。他除了高,还有什么呢?他除了上半身有些显得轻飘,下半身有些超长,还有什么?脸又长,额头不窄也不显宽,下巴却是尖的,鼻子像个外国进口的,高。这张脸加上那修长的身材,尤显得人似乎是经篾匠师傅削过了一番。简单地形容像把鸟铳吧,一头粗,一头尖,中间太长。至于其人的性格、才华,可以用三个字概括都没有。这就怪了,一个人没才华、本事,可以说得过去,怎么连性格也没有了呢?二吊脚确实没性格。你别看他这么高大的个子,若有事找他吵架,保准你彻底的赢,他除了暗暗骂你几句娘买B咯,肏你妈的B,其他的话他都不会,更谈不上做动作了。

说到肏你妈的B,这可是他的出口腔,也可算得上是他唯一的特点吧。实际上用这个字,从读音上描述是十分不准确的,他用的,读音和字相近,应是压你妈的B

他讲话凡事一开口,就先带上这一句娘买B咯,压你妈的B。这句话,他有时连起来用,有时分开来讲,事情轻一点只要后面那一句,最轻一点,就用前面一句,事情重大,为了突出中心,就两句一齐来。比如,今天打麻将输了钱,他和你讲起:娘买B咯,压你妈的B,今天输了一个眼!(眼,指窟窿,意思是输得多)。再比如,今天不小心把手脚弄伤了,他会说,娘买B咯,压你妈的B,今天把脚搞疤了(疤,就是疤痕,指受伤)。最有意思的是,他这句骂人的话,是不分男女雌雄,不分人类畜生,甚至不分亲疏大小的。他对玩得好的兄弟们开口压你妈的B,对厂里女同事讲也是压你妈的B,对自己亲姐姐打电话第一句话是压你妈的B,家里的母鸡没看到,边找边骂压你妈的B。他有时也换换口味,虽然仍以压你妈的为主,但也会偶尔升升级,压你娭毑的B。这还不算,基本上还是针对同一个性别而言,更甚者,他有什么事一激动,想表达某种愤怒的情绪,就得远了,那不只压压你妈、你娭毑,这个时候,满汉齐席,男女老幼,阴魂野鬼全压了,他一下子要压到你祖宗十三代上去。

二吊脚开口闭口娘买B咯,压你妈的B,嘴巴过了几十年的压瘾,但就是个狗肉上不了正席的货色,凡真见着个自己中意的女子,那嘴巴像电焊焊死了一般,半句也讲不出口,就算挤出的句子,也是语焉不详,更勿论了,他就是这个德性,也正因如此,哪个女子与他处得上对象?

他就这个样子,不矮不破相,不懒不好吃,平平常常,平常得太平常了。

十一

雪花接到阿华的信息,心猿意马,怎么办?这是我望了快十年的人啊!她恨不得马上飞到深圳与阿华相见,回复阿华道:你先住一两天宾馆吧,我办完事情就会赶过来的。

这时二吊脚进来了,雪花虽然和他还没正式亲热过,但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脸一霎时涨成了个张飞,慌忙关了微信。二吊脚第一次如此大大方方在自己的房里见着个这般漂亮的女人,真狗落到茅斯坑里。他见雪花如此娇羞,反而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有种返春回潮,回到了那豆蔻年华,恍惚间把她看成了是少女的小鸟依人,一种桃花带春的妩媚。他倒变得神色慌张起来,就像见着眼前有一条大鱼,手忙脚乱,不知用什么工具去捞,怎样来抓?

怎么办?雪花急了,凭经验知道二吊脚那神色是要霸王硬上弓了。如果在阿华没来信息之前,她当然会毫不犹豫地依了他,但现在自己满脑子的阿华呀,心中的阿华,念念不忘的阿华。快十年没个信,你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信了?二吊脚磨磨蹭蹭越靠越紧,雪花不由自主地把身子挪了又挪,二吊脚已雄性激素偾张,像一只老鹰的翅膀张开到了最大的程度。最终,他双手硬生生一把抱住了雪花,嘴巴对准了她那涂了口红的嘴。雪花这回没有扭动,只是尽力在躲避另一张呼着粗气的嘴。二吊脚一阵慌乱之下,倒搞得自己满嘴通红,连雪花的衣服都印上了红印。雪花越是回避,二吊脚却越发斗志昂扬,一阵乱操作,三下五除二,雪花的上衣竟不知不觉中被脱开了。

我身上那事来了好几天,还有些没干净,过一两天吧,行吗?雪花情急之下祭出了这一绝招。

哦哦……行,行。二吊脚还蛮通情达理,闻听雪花这么一说,急忙停下了粗鲁的手脚。但看着雪花雪白的身子,久久不愿松手,像一只猫,用爪子在不停地撩拨着俘获的老鼠,用鼻子轻轻地嗅着……他心里是种怎样的滋味?是抓在手里的螃蟹吧,不知怎么来吃?还是捧在手里的一朵鲜花,想咬一口,又只能闻一闻?二吊脚心里不停在按压着自己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不急。不急。二吊脚你要急于这一时半会干什么?口袋有钱,天天好过年!

嗯嗯,去烧杯茶给雪花喝。

十二

二吊脚忙了一整天,晚上把家里留下的亲戚安排妥当后,又帮雪花把洗澡水烧好,把房间里的炉火加大了一些。人心都是肉长的,雪花看着这一切,想到自己那句骗二吊脚的话,内心生起了愧疚:他花了那么多的钱办这桩喜事,图什么?人家讨我进门,连气味都闻不到,该有多冤!我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了,几十岁的人,一生睡过的男人连自己都记不清楚,凭什么不给他二吊脚?

因二吊脚的房屋就几间平房,隔壁两间住满了亲戚,也只有这新房带了个卫生间。雪花想到二吊脚花的银子白花花的,想到他的好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洗澡时,她故意当着二吊脚的面把衣服脱了个精光。是暗示吧。她似乎在喊:二吊脚,你快放马过来呀。

这二吊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他只偷偷地看一下,看一下,又装着没看到。他这个时候似乎比什么时候都要忙。但他那个孪心哦,怦怦直跳不停。那下面像烧红了的铁棒,一个劲地想往外面撑。这种感觉像当年看三级片那般,血压一直一直地升:这雪花呀,你要洗,就快去洗撒,总在房里磨蹭搞么子哟?我二吊脚好色,但还是不下流,不会让你瞧不起的。你看二吊脚就这角色,真一个扶不起的阿斗!面对自己光明正大娶回来睡觉的老婆,居然自己还在自宽自解,还在讲仁义道德,讲形象嘞!孬不孬?

雪花没能唤得来二吊脚下午那股冲劲,连过来碰一下也不敢。她只得怏怏洗澡去了。她洗了一会,又在喊二吊脚:帮我再加点热水来。

这回,二吊脚像贼找到下手的地方吧。这边应完,便屁颠屁颠赶紧提热水去了。

十三

雪花还是不死心,是真心实意想要和二吊脚来一次颠龙倒凤。

二吊脚来了。他帮雪花把身子擦洗了一遍,帮她干干净净把水抹干。雪花一个撒娇,二吊脚就一把将她抱到了床上。他轻轻放下雪花,像堆起的一个雪人在绣花被上,与那被上印的荷花相得益彰。二吊脚的心怦怦跳得特别厉害,猴急地脱下了衣服,正兴高采烈准备上去,因慌乱,用力过度,一不小心把头碰到了床头上,重重的一记,痛得他索然无味了。等一番按按揉揉,头上的伤稍缓痛了些许,他又一次发起了冲锋……谁料因自己揉摸那受伤的头,小脚呈一个固定的跪姿,让小腿被压迫得太久,等他刚爬上雪花的身上,左脚的小腿忽然又紧孪起来,他一声哎哟滚了下来。二吊脚心里开始嘀咕:压你妈咯B,今夜怎么搞的,似有鬼专门对着老子在干,怎么三番五次的出状况呢?这样七七八八折腾了一个多钟头。他看着眼前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的雪花,他哪舍得就此罢休,心想今夜拼了这条命,也要解放这个台湾。等痛稍好,他带着伤,慢悠悠地爬,再次挺进中原了。这回稳稳地压在了雪花的身上……人呀,都是心力所致,心里一急,吃起热豆腐来就烫嘴。那临门一脚,他忽然如滚滚长江东逝水,滔滔而下了。潮退沙滩现,是一地的鸡毛,遍地狼藉。诗云:

 

心朝大海春秋梦,

万里波涛景色迷。

搁浅轻舟余兴叹,

江山依旧溃江堤。

 

他的球是对着门了,就是没了那一寸力气去踢那最后一脚。一进去,还没两分钟就射了。

他早泄了。

雪花长叹一声,心里骂道:你二吊脚真是有福没法子享!多年来,我虽然在风月场中混,但不戴套休想和我办事的。这回是真心想给你呀,才对你一切从免。谁知你这么不争气!看那阵势,我还以为你这回可行了哩。嗨,白害了我来了一次兴致。真不中用!她穿上衣服睡了。

十四

二吊脚和雪花每行房事总是不如人意。自有了第一次的失败,后来形成了惯性:一上去,就早泄,是泥沙俱下。这样反反复复搞了好几次,雪花也有些不耐烦了。她对二吊脚说,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糟糕,你干脆停息一下吧。一个人安静下来一段时日,就会恢复自然的。我也正好要去趟深圳,办一些要急的事。

二吊脚也觉得有理:我怕是个狗肉上不了正席的料!曾偷偷摸摸去搞别的野女人战无不胜,等到今天光明正大讨了个老婆到手,这武器却总是不听使唤了,到了真场合却配不上用场。但雪花在身边,一见着,他又心想念想着要去干那个事。之前几十年老子是咋过来的?嗯嗯,还是雪花说得在理,先隔开一段时日吧。等磨光了刀,再杀回来不迟。

二吊脚答应了雪花。

结婚才三天,雪花便买车票去了深圳。

她一见到阿华,不知怎么搞的,眼泪哗哗直下,俩人啥也不用多说,紧紧地抱着,直到彼此都有了那个冲动……

阿华说,我们台湾对于性病的防范意识特别重视,咱们还是先戴戴套吧。

雪花说,随你。大陆也一样,我也怕。

在床上,雪花尝到了久违的性福,那才是她渴望的幸福。她像夏天那一丘干涸的稻田,迎来了一场暴雨,每一根毛细血管都得到了滋润。她躺在阿华的怀中,满足地、甜蜜地、轻微地喘着气息,那声音是从喉咙里低吟浅唱出来的,就像雨水落在干旱的土地上冒出来的水泡声一样……这才是我要的!这才是我心中的男人!她心里无数次在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阿华说,我不打算走了,我们就这样过完下半辈子吧。

嗯嗯……

阿华说,我慢慢去找个工作,哪怕扫马路,只要能维持咱们的生活就行。

嗯嗯……这个时候,雪花已把自己全部交出来了,阿华随讲什么话,她都一百个赞同,什么也无需思索,只不停地点头应着。

阿华说,我在台湾时做过一个梦,来到这第一个晚上,又做了一个梦,两个梦似乎是连在一起的。

什么梦?

来这第一晚,他睡在宾馆里横竖睡不着,后来他买来了一瓶酒,喝到半醉才入眠。睡梦中,他梦见雪花和一个男人正在结婚。正当她们要行房事之时,他使尽浑身的力气和那个男人火拼起来,直直闹得他们那晚没有办成事。醒来原来是个梦,虚惊一场。人因在梦中声嘶力竭过度,醒来后全身瘫软,疲惫不堪,倒在床上好久爬不起来。

什么?像真的一样哩,怎么有这么准?雪花听完,吃一惊不小,心里久久还在暗暗地想这事。

人在深爱中,容不得一丝虚假,她本想对阿华如实道出近来发生的一切,但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回头一想,这事怎么讲得清呢?和阿华已分别快十年,才见上一面,还是别让不好的事搅了这好心情吧。

阿华还在说梦。

他说,我们注定今世要做夫妻的。

雪花说,你讲来听听。

阿华回忆起了小时候父亲曾给自己算过的一个八字……

他小时候特别爱语文,就算上课不认真听课,语文成绩总是第一名。很小的时候,父亲为他算过一次命,说他命里坐文曲星,于是给他取名华文,至于妻室儿女,据父亲对母亲多次讲过的一句算命先生说的话:年轻多有变,晚年才稳现。要得子孙长,根在大陆上。

阿华说,他的人生全应了这个八字。长大后,他结过两次婚,前妻早死,生一女儿由父母带着,二妻也生一女儿,因两人性格不合,吵吵闹闹了一辈子,在四十岁左右最终离了,二妻生的女儿也随妻子带走。从离了二婚之后,他再也没有找人结过婚,一直在专心致志搞文学创作,在台湾文学界的名声和影响力与日俱增。在四十岁那年,受父亲委托他来大陆寻根,谁料在深圳遇见了雪花,心中又萌动了爱情,那时,他就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他完全信了那个算命先生的话。

既然有这种感触,那你当时怎么又要走呢?雪花反问阿华。

阿华说,那时对事业还是有很多的理想和追求。我来大陆主要是替我父亲打听他的老家,因地址不详,没有一点线索,只得无功而返。加上自己的工作单位一直在台湾,机票也是早订了的,不得已才回了台湾。

他说,这几年,虽然别人介绍过两个,全都了无结果。一天,他忽然想起了父亲提过的那算命先生讲的话,说他的婚姻要到晚年才稳定,现在自己已经五十岁了,到底和谁才能稳定下来呢?搜肠刮肚,他想到了大陆的雪花,于是又一次来到了大陆。

这不是吗?我找到了自己命中注定的女人,阿华说。

雪花被阿华讲述的梦境情节及其真情的表白,又一次深深感动了。她不由自主将身子紧贴着阿华,也讲起了自己十八岁时算过的一次命:算命先生说,你丈夫很高大,但你在没有遇到命中情人之前,会有好几个丈夫。现在回想,可能是因为一生中命中情人一直没有出现吧,害得我结了几次婚。

雪花说,你才是我的命中情人。

阿华回道,那你之前结过两次婚难道没爱过他们?

第一次恋爱结婚,属于懵懵懂懂的,后来这个出了车祸的,也是因生活阴岔阳错,如今我对那几段感情都没了一点感觉。只有对你,我一见钟情,虽然只相处一夜,却让我多年来刻骨铭心。雪花对阿华只提起过和徐花炮、和张大财的两次婚姻,后面的两个,她没有讲。她现在回复阿华也仍然只讲了那两次。

阿华听雪花这么一讲,心地瞬间软得如棉,柔得如水,他端住雪花的脸亲了又亲。他们深吻着。

这时,来了电话。雪花没有接,她继续吻着阿华。

电话一直响个不停。她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二吊脚打来的。

十五

二吊脚又变成了一个人过日子。凡来家里坐的人就要问一句:二吊脚,你老婆呢?他总是统一的一个答案:回娘家了。

但时间久了,这个答题连自己都觉得离谱,别人又怎么不起疑心?

有人说,二吊脚,你该不是吃不消吧?

你该不是那个叫宝什么来着,自己买马别人骑吧?

……

世上总不缺操空心的人。一个月过去了,二吊脚知道再瞒是瞒不下去了。这雪花到底在深圳干什么呢?万一别人猜的都是真的,我该怎么办?问她在深圳哪里,说我过去,她又总是含含糊糊的。嗯嗯,不如去她娘家那边打听打听一下地址。

二吊脚在雪花堂嫂那很快问到了详细的地址。说走就走。他也没打电话通知雪花,一个人悄悄去了深圳。到雪花的住处,正是吃午饭的时候。他敲门进去,雪花和阿华正在吃饭。

你怎么来了?二吊脚突然出现,雪花像一个嫖客被警察抓了个现场,心里五味杂陈,说了上一句,不知道下一句该怎么讲。

我见你一直没回,就从你嫂嫂那问到了地址。

雪花这才想起,当年张大财才死不久时是邀请堂哥堂嫂来过这里一次。怎么办呢?怎样对他们俩彼此介绍?万一他们打起来,我该怎么处理?雪花心乱如麻,只好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

二吊脚开始问雪花,这人是谁?

这,这是我朋友。

什么朋友?

男朋友。

哦哦,难怪你结完婚就匆匆要走,原来是急着要来会朋友。

嗯嗯,我在还不认得你之前,就和他有多年的交情了。

那我们的婚姻怎么办?

二吊脚,我对不起你,其实……其实,我答应嫁给你是一时的冲动,是我错了。

阿华开口了,说道,怎么回事?雪花,你和他也结过婚?

雪花忙靠近阿华轻声说道,阿华,你那次说的梦,你还记得不?梦里的事都是真的。我当时就想告诉你,后来还是忍了没说,准备找个时间再讲。

二吊脚不知是因出门在外有些胆怯,还是生性就这般孬,面对眼前的一幕,应完全有十足的理由掌控全局。法律、道德都站在他那一边,但他不会用,竟低着头,一言不发,他倒成了个任别人做主的被裁判者。

阿华说,事情既已这样,只能坐下来好好解决。说完,他分了一支烟给二吊脚,又以征询的口气对二吊脚说,兄弟,我是台湾才过来的,和雪花在多年前就相识了。这次你们的婚事也不能全怪雪花,只因我和她断联了将近十年,她可能也想不到我还会过来,才决定和你结婚的。既然已成事实,就只能由雪花重新决定,您的损失归我来赔偿。

雪花见阿华这样说,也理出了头绪。她倒将起了二吊脚的军,说道,二吊脚,你说怎么办?

不知道,二吊脚说。

雪花又说,那这样吧,前面你是花了些钱,零零碎碎的,我也没个具体数,全花掉了。后来,结婚你一次性拿了一笔聘金给我,这钱全退给你,行吗?

你说怎样,就怎样吧,二吊脚回道。

阿华随即按雪花说的聘金数,拿出了现金,另外又补上一万,对二吊脚说,兄弟这是你花的聘金数,我再另外拿一万感谢你的宽宏大量。二吊脚收下了钱。阿华又说,你在深圳好好玩上几天,我去宾馆给你开个房,一切费用归我负责。

一场危机,就这样轻易地化解了。阿华把二吊脚送到了宾馆。

十六

这件事算完美解决了。

雪花真心佩服阿华,觉得阿华既有钱,又有能力,有水平,还儒雅大方。她心想,这真是我心中的白马王子。俩人恩恩爱爱过着日子。

但这样坐吃山空,阿华从台湾带过来的那点钱,很快就要花完了。俩人半年没有工作,生活怎么办?阿华虽然天天在写文章,但如今网络兴起,纸媒走低,书报没人买,自然写出来的文章也没有人要了,文字不值钱。雪花说,要么我去找一份工作干,你在家里呆着。

阿华来时是踌躇满志的。但人生地不熟,没人脉资源,又岂那般容易能走出一条路来?自己年纪又有五十开外了,一生没干过什么粗活,当初说扫街也行,真到了这个份下,怎么也放不下那个面子,这话提都不用提了。面包重要,还是爱情重要?人最清高儒雅,也会被现实整得人模狗样。他思量再三,答应了雪花的想法。

雪花随朋友来到了东莞。她又重操旧业,干起了洗脚按摩行业。干半个月回去,雪花有了钱,用起来又开始大手大脚的。阿华见雪花打扮比原来妖艳了许多,就打破沙锅问到底,硬要问她在东莞干什么行当。雪花一门心事爱着阿华,也就渐渐对他坦诚相见,承认在东莞搞按摩。阿华想,搞按摩哪有这么好赚钱?才去半个月就赚回了四五千元,这里面肯定有文章。

雪花去上班,阿华偷偷地跟上了。他弄清楚雪花上班的地方,就在附近租住下来。一天他偷偷溜进了雪花工作的洗脚按摩楼,那里面人来人往,他就在客厅找了个地方坐下。旁边坐着两个中年男子,正在津津有味地扯谈。只听他们围着一个叫2号的按摩女子在议论。其中一个说,2号的奶子好迷人。另一个问,你怎么这般熟悉?那人答道,前几天睡过一次。另一个又说,那介绍我也去认识一下。那人说,这两天请假了,不知来了没有?

阿华听这两个人你来我去的议论,已猜到了八九成,他们是在讲雪花。他走到吧台前,对吧台小姐说要洗脚按摩。吧台小姐问他有没有熟悉的按摩师?他说,找2号。服务员先行把阿华领进了按摩房。不一会,门敲响了,来人正是雪花。雪花一进去,阿华上前就是一记耳光,打得雪花晕头转向。

你怎么跟上我?

我就怀疑你在这里有鬼!

什么鬼?这都是正正规规上班,你以为是在你们台湾不?我们内地抓黄赌毒抓得很紧的。不信你去每个房间瞧瞧。

别骗我啦,我怎么知道你叫2号?

好啦,好啦,我是骗你的啦。人家辛辛苦苦在这上班赚点苦钱来养你,你还怀疑起我来,雪花说完一屁股坐在床边哇哇大哭起来。哭了一会,她说,咱不干了行不?咱们回去。

阿华说,那客厅里还有个顾客在等你去睡哩。

又什么睡啊?我说了我是规规矩矩帮人家按摩!

那同下去问一下吧,阿华说完,就拉着雪花要到下面去对证。这回,雪花醒悟过来了,明白了阿华之所以如此顺利找到自己,是已经摸得一清二楚。她死活也不下去,还怕别人看见,忙把门关上。她对阿华开始来软的了,赔礼、认错、作保证。

阿华气愤地说道,我就早有怀疑你是干这行的。幸亏我谨慎,和你同房一直戴套。不然,我这小命只怕早被病毒烂死了。

阿华这一句挖苦话,也太过分了,气得雪花抓起一只杯子摔在了地上。

阿华说,我要回台湾去算了。

雪花一听阿华这么一说,扑通一下跪在了阿华的跟前……

 

十七

今天算是村里的单身汉过节了。二吊脚从深圳一口气带回了五个贵州女子,都是三十几至四十岁左右的。有人问,二吊脚,你搞这么多怎么用?二吊脚说,给人。两千元一个。村里的单身汉闻讯都陆陆续续赶了过来。有个别胆小、腼腆的人,口里说不去,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扛一把锄头,假装放水路过二吊脚家门口,也进来瞧瞧。

看什么看,两千元一个!拿钱带人走!

二吊脚,真的吗?

骗你干嘛!

那,那……那我就回去拿两千元过来。

慢点,慢点。丑话讲在前,两千元是我的介绍费,只要这些女人中你,就得给我两千元。至于事成不成我可管不着。比如你不会搞,让女人不舒服走了,这不能怪我吧?还,还有,人家嫁给你,衣服什么的,你总得买一些吧。

哈哈哈哈……这些单身汉个个乐开了怀。

那当然,那当然……其中有两个当真要的,不停地分烟给二吊脚,唯唯诺诺,表达一脸的诚恳。

二吊脚窝囊了一辈子,这回算出人头地了。他跷着二郎腿,左嘴巴含着香烟,鼻孔里吞云吐雾,所有的话似乎都是从右边两瓣嘴巴皮中间哼出来的。

有人带头出钱,还真的带回去了。大家都紧张吃急起来。没一天的时间,五个女人,除二吊脚自己留下一个,其他四个全分下去了,还远不够哩。

第一个女的三十七岁,是油盐罐带走的。第二个三十八岁是一把手带走的。第三个四十岁是姜盐茶带走的。第四个四十二岁是两个屁眼带走的。

油盐罐带走的女子叫柳新,小名新新,算是五个女人中最年轻的一个。俗话说,咬卵咬头截,先下手为强。油盐罐抱得美人归,先把新新带到街上,帮她买新衣服,从头到脚全换了一个崭新。家里今晚还有左邻右舍、亲戚朋友要来放鞭道喜,他大包小包的果子买了好几袋,摩托车后座绑得高高的,只得打电话叫家里再来一个摩托车拉新新。自从抱得新新回,家里父母乐开了怀,鞭炮响了好几天,凡来道喜的亲戚,这个几十、那个一百,自家兄弟姐妹们都是几百元,钱全给了新新。新新那个喜悦,做梦都笑醒了好几回。

新新,到底是个什么人?家里什么情况?油盐罐全家上下只记得乐,没有一个人去操这个心,问一问。

新新在前夫家里生了一个女孩,两人离婚后,女儿跟着前夫,已经十七岁了。她和后夫又生了一个男孩已经八岁,后夫好赌,新新一年四季难看到丈夫一分钱,夫妻俩经常吵架,新新就随玩得好的姐妹们来到了深圳。

这五个女人中有三个就是新新的好姐妹,有的同村,有的是娘家那个村庄的。她们都是因这因那的原因,都是因家里婚姻不遂意才出走的女人,但没一个是真正和前面的丈夫把离婚手续办妥当了才走的。

一把手带走的女子叫王意,广西人。她是在深圳的发廊里认识其他几位的。家里有两个孩子,由公公婆婆带着,前两年老公因车祸死了。她首先是在厂里规规矩矩上班,因嫌工资低,便跳槽到了发廊当起了洗头妹。

而一把手,是其诨名,因二十几岁在河里炸鱼,丢炸药包丢慢了一步,炸断了一只手。别看他只有一只手,但脑瓜子挺灵活,什么事都会干,这几年又养鸭子,又养鱼,赚了点钱。转眼四十开外,父母已经八十好几岁了,常挂在嘴边一句话:伢子,只等你讨了个老婆,成了个家,我们做鬼也就闭眼闭睛去了。有意栽花花不发。从二十几说媒看亲,要么他不中人家长相,要么人家不中他只有一只手,没有一次办成过。特别是近些年,年轻一点的女人都打工跑到外面去了,留在村里的就几个歪脚瘸手,要么老的老,少的少。货卖三家不俏。到时下还有什么好挑拣的?但这回无意间两千元真的带回了一个扎辫子的,并且还漂漂亮亮,正合心意,你说父母喜不喜?可惜家里没别的什么好招待,一把手的母亲一次就煮了六个鸭蛋给王意吃。

姜盐茶,真名叫姜二沟,小时候人家喊他二狗子,他恨死了这名字,但又没办法制止人家喊。他喜欢喝姜盐茶,后来有人给他取了个诨名叫作姜盐茶。这名字不正也不邪,比二狗子好听得多了,因此逢人问什么名字,他就说是姜盐茶。姜盐茶与姜二沟八竿子打不着,久而久之就把人们的视线从二狗子的身上转移了。姜盐茶嘴巴会说话,晚上说,明天要干什么,讲得天花乱坠,早晨睡到九、十点钟起床,什么都忘了,为人懒散。他阴阳八卦、四柱命理都有研究,按他自己的话叫作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他常帮人家也算算八字,但就是自己的八个字算不准。到如今四十几岁,还是个孤家寡人。这回,算是苍天开眼降甘露,新皇登基赦天下,让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今生还可以讨到个老婆,还是个漂漂亮亮的。

姜盐茶带回去的女人名叫常泡泡,别人就揶揄他:姜盐茶,这回就可以天天泡姜盐茶了。五个女人,只有这常泡泡运气差,碰了个打不湿拧不干的姜盐茶。那两千元介绍费还不知他是怎么凑齐的,哪还有钱给常泡泡呢?当然,他嘴巴会哄,一直在许,不停地诺,一时半会,还真把常泡泡哄得信以为真了。

至于第四个带走的女人,也是贵州人,和新新同一个村子的。新新她们三人就是她带到深圳去的。这女人名叫金桂花,人称金姐。她二十几岁就在外面跑,理发、按摩、洗脚、卖淫、二奶、三奶都干过,一直在想结婚,一直没有结过婚。这回,这朵过气的鲜花插到了两个屁眼的屁眼里了。

说起两个屁眼的名字真搞笑。小时候,他母亲洗澡以为他人小不懂事,就让他在旁边玩。他发现母亲有两个屁眼,觉得奇怪,就问母亲:这是什么?母亲曰:屁眼。那是什么?母亲仍曰:屁眼。他后来就对小伙伴们炫耀:我妈妈有两个屁眼,看你们有没?

金姐是最后被两个屁眼带走的。其实这些单身汉要算两个屁眼最有心计。他就看准了金姐,暗中和金姐眉来眼去了好长时间,金姐可能也相中了两个屁眼,其他人要她,她一直没同意。但两个屁眼心里一直在打肚皮官司,犹豫不决,怕上当。他最先到二吊脚家,却是最后带人走的。一直守着,吞了怕是个骨头,吐了又怕是一砣肉,见人都走完了,才一锤定音,决定要了金姐。

十八

五个女子,全部分配完毕。二吊脚留下的这个女的名叫何倩,三十六岁,性格相较其他几个要内向好静,长相相比其他几位也没有那么爱打扮妖艳,但白白净净,秀秀气气的。她在家结过一次婚,因之前老公的前妻几年不回家,一直没有办理离婚手续,他们结婚也就只办了酒席,没有打过结婚证。结婚后,和丈夫的两个儿女关系处理得不好,那双儿女经常当着她的面顶撞。她和婆婆的关系也不太好。有时,她气得只一个人暗地里哭泣。结婚两年,一直没有生育,她对那场婚姻一天比一天没有了信心坚持下去,后来就随金姐去了深圳。她在深圳认识了雪花,和雪花结为姐妹,俩人交情深厚,都曾在一个按摩店共事多年。

原来还是雪花暗地帮了二吊脚。雪花总觉得上次的事对不起二吊脚,她突然想到了何倩,就打电话叫二吊脚先在宾馆稳住,不要急于回去,答应帮他介绍一个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的女人。雪花把二吊脚的情况对何倩内内外外都讲了,只没讲自己和他结过婚的事。何倩十分信赖雪花,心里也一直想找个可靠的男人嫁了。既然是雪姐介绍来的,应该差不到哪儿去,就一口答应了。

两人在宾馆里见上一面,彼此都中了。风月场中走来走去的女人,对于床笫之事也不是那么在乎,两个人当场就睡到了一块。这回可能是真姻缘来了,二吊脚再没出现过和雪花放炮走火的事,而是炮炮落到实处。一个要补锅,一个锅要补。双方一拍即合。

男女之情也很古怪,有的女人睡了一千个男人,拍屁股就忘了,而一旦带着梦想,带着终身之托去睡,哪怕只睡过一次,就难分难舍了,这感情就仿佛是在三生石上刻好了名字,等待彼此到来的日期。

何倩听二吊脚讲到他们家乡如何好,那儿也有工厂可以上班,随干什么都可以赚钱。何倩就对他说,她还有好几个熟悉的老乡也都想找个好的地方去结婚。二吊脚说,那好呀,我们村里单身汉多得不得了,保准有人要。就这样,俩人一合计,带几个回去还能赚上一笔。

十九

这些女人各嫁各家。虽然都是带着一片真心来找人,但女人是最现实的动物,感情最好,不能当饭吃。她们都是怀着糠箩筐要跳到米箩筐里的想法而来的,如果跳来跳去还是糠箩筐里,那又何必兜这么个大圈子呢?特别是家里还有儿有女的,没有巨大的吸引力,她们怎么舍得骨肉亲人分离?还远嫁异乡,还远离父母,这不是鬼打懵了头,自找苦吃!

最会想方设法捞钱的要算新新。她时而是家里的父亲生日要寄点钱回去,时而是母亲病了,要打医药费回去,时而说还有多久就过生日了,这是我和你油盐罐过第一个生日,你总得买个金器表示一下吧。三天撒个小娇,要小钱;半月撒个大娇,要大钱。不知不觉,她前后搞走了油盐罐几万元。油盐罐是有苦难言,有时也暗暗骂自己:他妈的油盐罐,你真是前世冒见过蹲着拉尿的!这花到新新身上的钱,还只能哑巴吃黄连,不能对父母兄弟姐妹们说出半句哩。

后来,新新把她的经验又传给了金姐。金姐说,好你个新新,真看不出来!我带你出来混,今青出于蓝胜于蓝了!金姐知道新新搞了那么多钱回去了,羡慕得要死,也开始对两个屁眼施法要钱了。

这两个屁眼可不是油盐罐那般好对付的,要他的钱就等于要他的命。凭你金姐说个什么理由就给钱,他才不吃那一套。金姐见两个屁眼软硬不吃,就使出最后绝招:不和你睡。碰都不让你两个屁眼碰一下。这招真灵!两个屁眼你讨老婆回来做什么用?碰都不让你碰了,这不等于和打单身一般?

两个屁眼的意志开始动摇了,金姐乘胜追击,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数落:我嫁给你图什么啊?你现在就这个样子,今后我还能指望得上你不?我父母把我养这么大,又嫁这么远,我除了给点钱,还能帮上什么忙?人家要是知道我嫁了个这种小气的男人,父母面子往哪儿搁?一通哭诉下来,两个屁眼给了一千,金姐嫌少了,不要。再加一千,金姐才喜笑颜开,抱着两个屁眼亲了又亲。金姐就这样,三十六计用尽,总算也从两个屁眼口袋里弄到了几万元。

金姐又传道给泡泡、王意、以及何倩了。王意和何倩都将金姐和新新的要钱办法如法炮制一番,也是一试一个灵,都或多或少搞到了一些钱。只有泡泡倒霉,碰了个冒钱鬼姜盐茶!泡泡不和他睡,他就不睡,你奈他何?泡泡问他什么时候带她去上街,他说,别急,别急!别人借去的钱有上十万,哪天还来了,这钱全部给你保管。这话说一次、二次、三次还有人信,说了一百次,鬼才信!泡泡失望透顶,知道姜盐茶这男人没得救了。她对姐妹们说,我要走!你们走不?我怕碰得鬼啰,到深圳按个摩也要搞几十元,睡个人就是几百元,还来受这活罪!再说,就是没钱,我不如回家去照顾自家的孩子?

泡泡此话一出,引起了金姐动心。金姐也这样认为:老娘在深圳玩得男人团团转,天天有那种馋鬼买东买西来孝敬我老娘。嫁给你这两个屁眼,要你一点钱花,比放血还难!走!金姐又开始做其他几位的思想工作了。新新被劝动了。只有王意和何倩没有劝得动。

二十

五个女人,跑了三个,这个新闻成了那年附近几个村子里的大新闻。她们怎么跑的?这一开始可能就是一个骗局吧?主谋是谁?不知抓到了没有?……这些问题都是村里人议论的焦点。

话传到二吊脚的耳朵里,可吓得他不轻,走路回家,脚都是发软的。这该怎么办?这个祸可不小,听别人说要按拐卖儿童妇女罪坐牢。他急匆匆地赶回家对何倩说,你知道她们怎么跑的不?

前几天,金姐打了我的电话,说她们想走,问我走不?

还找得到她们不?你快打她们的电话试试。

何倩急忙打金姐的电话,电话显示已关机。再打另外两个人,也同样是关机。

这怎么办?倩倩,这事肯定会闹大。那几家肯定会来找我们要钱的,搞不好还会报案。

何倩也急了,反问二吊脚,那怎么办?

快走啊,趁他们还没找上门来。

二吊脚和何倩就收拾了一些常换洗的衣服,把家里有的现金全都带上,一把锁把门锁了,走人。

他们坐班车径直坐到火车站,才想起要往哪儿去呢?

二吊脚说,去你娘家贵州吧。

何倩吓破了胆,连说,不行,不行。万一公安查到了我娘家,那更倒霉了。

那去深圳。

俩人统一思路,就买了去深圳的火车票。

何倩离开深圳也几个月了,那儿已经没了落脚点,就只好又找上了雪花。

雪花的情况也不好,几个月没出外赚钱。阿华找了一份工作,工资不高。但雪花有一件天大的喜事——她怀孕了,有了三个多月,快四个月。她把这事对何倩说了。

何倩说,那恭喜雪姐呀,终于有宝宝了。这也是你一生中最大的愿望啊。

雪花说,嗯嗯……但就是……雪花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讲,但说到嘴边又打住了。

阿华只有星期天才回家。

星期天,阿华放假,大家又聚到了一块。阿华见着二吊脚,心里是说不出个啥滋味。他实在对他讨厌透顶,但碍于面子又不得不装着欢喜的样子。

做饭的时候,雪花忙来忙去,何倩说,雪姐,让我来忙,你坐下多休息呀,别累了你肚子里的宝宝。

别累了肚子里的宝宝?什么?阿华听何倩这么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他问雪花,你怀孕了?

嗯嗯,前两天去检查,医生说是怀孕了。

恭喜姐夫,你要做爸爸啦。

那好啊,谢谢雪雪!谢谢小妹!阿华听到这个天大的喜讯,乐得要跳起来,急忙跑到外面买了一箱啤酒回来了。

吃饭的时候,何倩又争着要去给雪花盛饭,叫她别动。阿华说,才怀上,没事,没事的。

姐夫,怎么这么操心大意?三个月,正是保胎期哩。

三个月?雪花,有了三个月?阿华问雪花。

雪花急忙说,哪里,才一个多月。上个月身上还来了例假。

雪姐,你不是说……何倩还没说完,雪花就在桌子底下用脚猛踩了一下她的脚,示意她别说了。何倩毕竟跟着雪花在风月场中混出来的,很快明白了雪姐的意思,赶快转口道,雪姐,你不是说这辈子不会怀孕了不?看来还是咱们姐夫厉害着哩。

二一

一天,何倩收到了泡泡一条信息:倩倩,在忙什么?我是泡泡。

哦,泡泡你们怎么都跑了?现在在哪?

我后悔死了,被二吊脚骗到了那个鬼地方,浪费了我两个月的时间哩。

怎么?那个姜盐茶对你有蛮不好?

嗯嗯,前世也没碰过这种狗压的畜牲!铁公鸡一只!

你知道不,你们跑了却害惨了我,人家要抓我们哩。

那你快走呀,来我们这,多快活自在。

我舍不得离开他了。

你呀,你!男人没见过吗?满天下是呀。再说,二吊脚之前和一个叫雪花的结过婚哩,人家不要了的给了你……

别糊说!

真的,大家都知道这事,只有你一个人蒙在鼓里。

何倩和泡泡聊了一会,挂了。二吊脚和雪姐结过婚?真的不?我是捡了她吃剩的骨头?不敢想!不敢想!太丢人,太丢人了……难怪雪花对二吊脚这么好!何倩越想越火。

回去,她没有对任何人声张,装作没事人一般。

她很快有了阿华的微信。

阿华因雪花怀孕了,也就主动没找雪花睡在一起,有时星期天也干脆睡在公司里。男人是最经不起糖衣炮弹轰炸的,何况这炮弹是专为自己所造。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阿华和何倩搞到了一块。

两人出双入对,宾馆进,宾馆出。平时不在一起,就隔空发发信息。有一次,她上厕所,把手机丢在沙发上,刚好雪花从外面买东西回来了。她见何倩的手机来了信息,正准备告诉何倩,但忽然发现那头像很熟悉,点开一看,竟然是阿华!

往前一推,天啊,他们两个狗男狗女早就搞到了一坨!

雪花怒火冲天,高声嚷道,何倩!何倩!

何倩从厕所走出来。雪花上前就是两记耳光。骂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真是无情无义的白眼狼!说完,把手机递给了何倩。要不是自己已有孕在身,依她当年的脾气,肯定要打何倩个半死。何倩知道雪花的厉害,也明白了事情的起因。

怎么说呢?何倩心里在想办法。等了一会,她终于说了,你和二吊脚结过婚,怎么要瞒我?

雪花没有作声。

何倩知道找到了理,接着说道,我待你如亲姐姐,你却骗我!把自己吃得不要了的东西送给我!我凭什么要替你擦屁股?

雪花气得坐在沙发上,懒得解释,只说一个字:滚!

何倩知道她会这样说,已经拿好了自己的包,边走边说,我还是最后叫你一声吧,雪姐!我不要你赶,我就走。多保重,祝你早生贵子。

何倩走了。二吊脚上班去了。阿华在公司,此刻她也恨透了他。房里空荡荡的,死一般的沉寂。雪花不敢站起来,生怕站起来就会倒下。她不停地摸着肚子里的宝宝,嘴里念叨着:乖,乖乖,妈妈在,妈妈在,咱娘俩在,天就塌不下来的……说了好久。她忽然想到要给二吊脚打个电话。

 

二二

阿华自从雪花不理睬了他,觉得再在大陆呆下去抬不起头,也没啥意思。他虽然跟何倩在一块,但对何倩总提不起跟当初追雪花的那种激情。他早早在计划着回台湾,何倩一直蒙在鼓里。一天,何倩回到他们俩租住的房间,见桌上留下一个字条写道:

 

倩倩:

我决定要回台湾了。很对不起你。虽然我们是彼此喜欢走到了一起,但我们毕竟一开始就不那么光明,黑暗总如影相随在我的生活中,我总感觉到雪花就站在我的背后盯着,我受不了了啦,还是回台湾去算了。我会在余生中祝福你!想你!爱你!

阿华写于×年×月×日

 

何倩看到字条后,心乱如麻,不知所措。她因气激,病倒了。一天没吃东西,只好免强撑着身子打车去了一趟医院。医生反复咨询、检查没什么大病,但查出一个惊人的结果——怀孕了。何倩又喜又怕又恨。她匆忙打阿华的电话,发微信,全都关了。我该怎么办呢?

联系不上了阿华,何倩只得厚着脸皮去找雪花。来到雪花的住处,门紧紧锁着。雪花早删了她的微信,幸好还有个电话在,她就试探性拨了过去。

喂,你是谁?

是雪姐吗?

嗯嗯……你?

雪花可能听出了何倩的声音,没有作声,但也没有挂。

雪姐,阿华跑了。何倩很庆幸雪花的电话号码没有改,急忙问道,您知道吗?

雪姐,求求您帮帮我吧。我怀了他的孩子,他却不早不迟地走了。

……

雪花见何倩求情个不停,开口说道,我和二吊脚早就回了老家,准备要生孩子了。自那次事后,我也没联系过他,如果有信,我会帮你转告他的。

雪花和何倩说了几句套话挂了。

雪花自从何倩勾搭上了阿华就毅然断绝了阿华的联系。阿华几次上门赔礼道歉,她都拒之门外,并且当着二吊脚和阿华的面开诚布公地说,我怀的孩子是二吊脚的,你走吧。阿华一听她这么说,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头也没回,走了。雪花和二吊脚也没过多久就回了老家养胎。

二三

何倩因有了身孕也辞掉了工作。她坐在家里无聊,忽然想到要去咨询一下律师,看有什么办法可想。来到一家律师事务所,把情况对律师讲了一大堆,这律师没有立即回答,反问她:你是想请律师,还是咨询?何倩说,只咨询一下。律师说,咨询费两百。何倩回道,我就问一问,怎么就要收两百元呢?律师说,交了费,我会竭诚为你服务的。

嗨,那我今天要是向你问一下路,你怕也要收费?这世道真是变了。

律师停了一两分钟没有作声,何倩正准备出门时,律师说,哪个做小姐的不要钱会替顾客无偿服务?

何倩听这么一说,匆匆走出了律师事务所。她忽想起原来工作的地方还有一些生活物品没有拿回,便手一挥,招来了一个的士。上车后,的士司机和颜悦色和她攀谈起来。

一通交谈,何倩在律师事务所受的晦气顿消。她对司机说,你把我送到目的地,可以等我一下吗?我拿了东西就马上过来。司机说,行啊。何倩开玩笑道,你们开的士的人比律师要好多了。司机说,律师怎么就不好呢?说来听听。应该都一样吧,他们是靠脑力劳动赚钱,我们是靠四个轮子混饭吃。何倩把刚才跟律师的事对司机讲了一遍。司机说,那肯定的嘛,人家就是靠那嘴巴吃饭。

何倩说,饭是大家都要吃饭,但那吃相太丑了一点。

他不叫你先付钱,万一他讲完,你拍屁股走人,怎么办?

我只问问嘛。

那他每天接待的人都是只去问问,他还能赚到谁的钱呢?

你看,我出门时他还打出个这样的比喻,这愧是做个文化的人不?

呵呵,律师就是习惯了这种类推思维。说来说去,他这个比喻还蛮恰当的。

哪里恰当?

俗话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嘛,就是这意思。你出了钱,我就有情了。

哎哎,不和你争论了,你们男人比婊子还不如。

我可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哩。

又何其不一样?你拉人怎么收费的?

打表的。

就是嘛,每送前一米都算成了钱。

那是,那是。

看,你们这些人又哪来的情?何倩毕竟曾做个卖身子的事,一听到别人提到婊子、小姐之类的词,觉得很刺耳,总感觉别人是在说她。她一下子脸色变了。一到目的地,付了钱,说一句,你不用等我了。说完,头也没回走了。

二四

何倩就这样,一天一天混着日子。幸好之前还存了点钱,生活不成问题。一天晚上她看着一个电视连续剧,剧情里讲述一个女人先后和两个男人的爱情故事。女人怀孕了,两个男人却先后都告吹,女人无法抚养孩子,就赖上其中一位,说这孩子是他的,要他负责任。何倩突然受到启示:我和二吊脚不也生活了这么久?再说我跟这两个男人,以及肚里的孩子都是因雪花引起的,我怎么就不知道去找二吊脚呢?

想到做到。她还有二吊脚的微信,立刻交流起来。

二吊脚,你太无情了,抛弃我!

小倩,对不起啊,我也没办法,谁叫雪花怀了我的孩子呢?

我也怀了你的孩子!看你怎么办?

……别,别乱开玩笑。

真的怀了。我前两个月就打了雪花的电话告诉了她。

什么?你还告诉了她?

我当时是想找到阿华,只有她能有办法联系上。为了不得罪她,我就对她说,我怀了阿华的孩子。其实这孩子是你的!已经有四五个月了。

不会吧,别逗我。

逗你干什么!到时生下了,你就知道的。

那咋办?

我不管你咋办!你不管我,生了后我就送到你们村上去。现在因怀孕在身,我不方便出远门。

你现在在哪?

仍在老地方。

我家儿子已经生了,我也走不脱身。这样吧,你好好休养,我想办法去打钱给你。你千万别乱来,也别乱动,干脆就在那儿生,我们再慢慢来想办法吧。

行!你可不要失信,不然我会叫你有好戏看的。

二吊脚自接到何倩这个信,坐卧不安了。心里时时想着这事:说不定何倩是没骗我哩。那个阿华有本事不早就和雪花怀了?说明他年纪大了,已经没了那个生育能力。娘卖B咯,压你娭毑咯,前头几十年鬼都冒个人来惹我!这婚姻一动起来就是两个女的找上门,还都是带仔牛婆咧!老子就快要做两个娃的爹啦!管他娘的,有人才有世界!我又没当官,管他犯不犯法,大不了开除我,不要我当农民了。嗯嗯,也苦了小倩,就是借钱也要给她打一些生活费过去,别饿坏了我的宝宝。

二吊脚正准备打钱给何倩,但还是有些疑惑。他怕小倩骗自己,于是又发视频过去了。

小倩,你拍个视频给我看看宝宝有多大了?

好,好,你这做父亲的也是该看看你的孩子长了多少。

何倩立刻解开衣服,把肚子特意还挺得高高的,拍了个视频。

哇噻,这么大了!我马上打钱给你。

二五

何倩生了一个女孩。因一直有二吊脚寄钱、嘘寒问暖,家里雇请了一个钟点工保姆。日子也过得挺快的,一转眼生了两个月。

一天,二吊脚发来信息说,他们一家人到了深圳。他想来看看孩子。

何倩和二吊脚见面后,俩人的主要话题就没离开过孩子今后怎么办?宝宝长得特别可爱,二吊脚见了是疼若心肝,一刻也舍不得放下。而何倩已经这么久没有赚钱了,也明知二吊脚没有多大的能耐,他那边还有个家,这样经常找他要钱也不是办法,必须自己去赚。思来想去,他们想出了一个办法:叫何倩在一个晚上把孩子偷偷送到他和雪花的住处门外,他就装着不知道,等于捡了一个孩子。

二吊脚,你听,外面好像有小孩在哭。

哪里?你幻觉吧。

你再听,又在哭。快开门去看看,雪花催二吊脚开门。

雪花,雪花,外面有个小孩……

雪花急忙跑出来。一个小宝宝用一块大围衣包着,里面放了个奶瓶,一包奶粉,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孩子的出生的年月日时辰。雪花急忙把孩子抱在怀中,见孩子仍哭个不停,还没来得及进门,她就匆匆掏出自己的奶头让孩子噙着。孩子有奶就是娘,停住了哭声。

二吊脚,还是个美妞哩。这是谁造的孽哟,这么小就把孩子扔了,雪花边喂着孩子边骂道。

怎么送到我家来了?

雪花想起了曾经一位姐妹因怀了孕不知道,等发现后已经几个月了,打掉又舍不得,但又找不准孩子的父亲,最后生下一个女孩带到两个月,趁夜晚,几个姐妹作伴把她送了人家。她说,肯定又是个没爹的孩子。

二吊脚说,那我们该怎么办?

带着呗,正好我现在还有奶,等于咱们生了个双胞胎。

二吊脚走到偏处发了个信息给何倩。

二六

何倩把孩子送走后,首先一段时间是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但一想到自己一个人要带大个孩子不敢想像,带着孩子将什么也不能干了,还是只得狠下心来。直到后来在按摩店里上了一段日子的班,和男男女女嘻嘻哈哈在一块才慢慢淡忘。她为了多赚点钱,什么都愿干。经过阿华这次事,她仿佛成熟了许多。在按摩店有个顾客看上了何倩,多次来店里总是点何倩的名字按摩。多来了几次,人一熟,说话也随便了,他便开口想找何倩约去开房。何倩心里当然求之不得,但为了吊住对方的胃口,男的越追,她就越装着清高,说什么:对不起哟,我只干按摩的工作,不干分外的事。但每每按摩时,她又特意穿得裸露,按的时候还装着不经意间撩拨他几下,弄得那顾客跟吃鸦片上了瘾般老是往店里钻。

有一次按摩时,那顾客一把死死地抱住何倩,何倩便说,你硬要这样吗?就依你一回吧,但你第一次给我怎么表示?

男的说,一千吧。

哟哟,早知道这么小气,我才不松这口哩。

好好好,两千。

成交。何倩抱住对方的脸亲了又亲,俩人随后开房去了。

那男的来多了次数,何倩就跟卖东西一样,逐渐地打折,等于给对方让点价,说咱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啦,让他感到情深深、雨濛濛的。

其实,何倩用这种方法同时套住了几个男人。

走夜路久了,总会碰到鬼。那些所谓的男朋友开始争风吃醋起来。有一次,因她两个男朋友碰着了头,像两头雄性动物大打出手。那个打输了的无处出气,就把怒火烧到了何倩的身上。有一次,找何倩要干事,何倩依旧是开口给我多少?对方只给了三百,何倩就草草了事,对方心里感觉到何倩是在应付他,便说,我原来给过你那么多的钱,你怎么就不记得了?和你这么久了,开口就是讲钱。

何倩说,不要钱还要什么?莫非你还能带我回家去享福?

享不享福,这一年来,我又没亏过你,钱都搞了好几万到你身上。

哟哟,你去打的坐车来来去去一年多,司机会因为你坐了这么久,可以把一次不要你的钱吗?

你太现实了,真是个婊子无情!

嗯嗯,坐的打表,这是规矩。我有次找律师问点事,他开口要我交费才开口,我气得冲出了门。那律师在我出门时,对我打了个比方说,哪个做小姐的不要钱会替顾客无偿服务?我永远记住了这句话。

那男的说,老子今天就不信你这个邪,刚才干得不痛快,就这三百元,再来一次!

何倩说,去做梦吧。

那男人冲了过来,何倩起身就跑,俩人追着、赶着、揪着……

按摩店里传遍了,杀人了,杀人啦……

很快警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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