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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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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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赊账




这两个电打的又来了。李有无一见到洪、刘两个单身汉走进自己的店里就心烦。洪是洪共,刘是刘下。这二人穿着邋里邋遢,跟阎王派来的两个黑白无常差不多。二人身上半年难找出一张红票子。他们进店没好事,不是要赊烟,就是来赊酒。两人前头还欠了李有无的铺账好几百。

李老板,来两瓶啤酒。

嗯,还来一包软白沙

好的,一共14元。钱归谁付?

过两天归我送来。

你前面欠的还没还,又来赊!我懒得记账。

放心咯,如今我洪某人也是个老板,还怕少你那几个钱!

你什么时候当老板了?李有无从鼻孔里轻轻哼出了一句。他心里还补了好几句:一个电打样!整天游手好闲,好恰懒做!还当老板,怕是板猪油咯。

刘下赶忙接过话,李总,你别小看人,咱洪哥今后可发达了,真当了老板!要不我带你去他那逍遥逍遥,消费消费一下

刘下话音刚落,洪共二郎腿翘了几下,干咳两声,似乎瞬间高升了。他慢慢腾腾挪出一句,老李,来酒咯。晚上叫刘下带你到我单位去结账便是。

李有无心里也在嘀咕:他这是啥单位?别人不了解你洪共,我还不知根知底?四十几岁的人了,二手、三手女人都没见讨到一个!死爹、死娘都多亏了你们生产队筹钱埋掉的。那三间破房子也幸亏政府扶贫政策好,给你翻了个新。如今就靠吃点救济粮,还在这吹什么风凉?还单位、单位的,哼!

刘下见李有无仍无动静,便又补一句,李老板,李老板,你家女人也死了大半年了吧这干死哈蚂饿死老鼠的日子也怪难受的啥时候,叫上咱洪哥给你分个大大的漂漂亮亮的开开洋荤啰。这回李有无听明白了。原来洪共一口一个的单位,是他如今开了个鸡婆店!他妈的,这种营生还真得他们这种人才搞得来!如今严打黑赌毒,曾经那些高档娱乐场所里卖婬的都被打掉了,很多小姐便由街上转到了地下,在一些偏僻的地方重操旧业。单身汉,属三无产品——无家无产无亲,最适合干这,就算抓着,杀了没血,煮了没汤。

嗨,这个电打的刘下,还真是哪壶不开,偏揭我哪壶!说来话长,李有无的妻子于半年前去世了。没去世前,夫唱妇随。俩孩都读初中,家里还开着这个南杂店,生活也算殷实的。一天,他骑着摩托车,后面载着妻子一同去进货,谁知前面一辆车突然快挨近自己,李有无心一慌,一个急刹车这一刹把妻从车上摔了下来。妻倒地,那脑袋刚好碰着一块石头,脑门砸出了一个洞,当场流血不止,送医院抢救几天后便死了。妻去世后几个月一家人都沉浸在痛苦之中,特别是李有无,曾经朝夕不离的人突然没了,怎么不伤心失落?但日子还得过,经几月的自疗,李有无才渐渐从丧妻的痛苦之中走出。男人是火,女人如水。这火达到一定温度就会自燃,还真得要女人这水来浇灭。刘下这一句确实击到李有无要害。李有无脑子稍稍一溜咕,脸色出现了大变化。他的双眼放出一种奇异的光,但嘴里还是说:刘下,去开你的头!我才不去那种鬼地方!你们小心派出所早晚把你们端了!

烟有了,酒也有了,这俩光棍快活似神仙。洪共喝上几口后,脸开始红,脖子也粗硬了许多。他说,他妈的!抓抓抓,来……来呀,我正要找他们!天天喊扶贫、扶贫,老子连个女人都搞不到,这算哪门子扶贫?阎王要命,男子要妻,天经地义!

刘下脖子一仰,往喉咙深处狠狠地倒了一大口,跟着起哄起来,人活一世,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老子可惜这一世人没钱,要是有天发财了,也要学赖小民一样做栋楼房养一百个女明星!等了一会,他朝李有无轻蔑地看去,说,老李老李,你有钱我不稀罕!钱不用就是张纸。还是跟着咱洪哥潇洒!

老李,今天这个小钱,你就别给老子又去记什么阎王簿!等会随我去,我那有四个,随你挑。

这李有无光着眼,听着二光棍不停地奚落。他妈的,这不是在喝老子的酒,发老子的疯么?但他李有无跟霜打的茄子般,哑口无言。他还不停地给二位光棍张烟

 

刘下今天东游西荡,像一陈风,忽地就窜进了李有无的店铺里。

李老板,在忙啥?

李有无叫刘下坐,分了一支烟,又忙自己的事去了。刘下在东张西望,似乎想找个话题搭讪。陆续有一、二顾客进店买东西,买后就走了。刘下感觉到今天李有无主动对自己喊坐、分烟,这是从没有过的待遇,他似乎觉得自己跟李有无的关系比那些进店来买东西的人要亲近许多两个顾客买完东西出门时,刘下便装出很有礼貌的样子说上一句:老板,好走。

这段时间到处在死人,何式不收咯种浪费粮食的?你才好走哩!其中有一位认得刘下,狠狠地回了他一句出门了。

李有无忙了一会,便闲下来坐在刘下旁边,说道,今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老兄嘛。

噢,还是你们日子好过,逍遥自在的。

谁叫你整天只守着那两个钱?也跟咱们学学快活嘛。

我开店,能去哪儿快活得了?

跟我们玩,还怕没地方去不!

噢,那天你说洪共开了个店,是真的不?

那当然真的……”刘下开始绘声绘色描述洪共店里的每一个女人。那白白净净的肌肤,那会说话的大眼晴,那缠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嗲声……说得李有无心旷神怡,刘下接着说,把你的好酒也搞一杯来润润喉吧。

李有无已彻底不再遮遮掩掩了。他倒了一杯自己泡了一年多的好酒给刘下,并对刘下说,成!你喝完酒,就带我去见识见识。

么问题!

刘下趁李有无不在身边,悄悄打了一个电话给洪共。洪共叫刘下等到什么时候,再带李有无到什么地方碰头。

一杯药酒下肚,刘下已喝得差不多快做神仙了。他那獐目头跟庙里的签同一样,越摇越晃,而那双丝瓜形的腿脚跟小孩打陀螺般总是站不稳。他坐在李有无的车上,语无伦次,指指点点去了。

穿街过巷,七转八拐。洪共早就站在门口等着。刘下留在车里睡觉,洪共把李有无带上了楼。

美女们,来了个大老板!洪共一声招呼,这些小姐不知从哪条缝里,耗子般全钻了出来,齐刷刷排成一排,有点像迎接总统的仪式。洪共拍了拍李有无的肩膀说道,李老板,我没骗你吧,别看花了眼啰。

李有无忙回道,没,没……”

那,那你那个阎王簿回去后,就,就一笔勾了吧。

行,行……”

李有无像刘佬佬进了大观园。这些女人一个个涂脂抹粉,穿着也暴露——后背全露,胸脯平分。人人胸前若隐若现都显摆着两堆白白的肉团,罩杯都是若紧若松,似乎一触就都要掉下一个个脸上面带桃花笑靥,眼放勾魂电光……李有无实难定夺,便顺手牵了一走进了包厢。

那小姐一进门就把衣服脱了个精光。李有无毕竟是个生意人,还算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忙轻问小姐,多少钱一次?小姐说,六百。李有无说,你们洪老板和我是朋友,我和他结账行吗?那小姐心带疑问道,哪个洪老板?李有无说,不就是刚才带我上楼的那洪共不?小姐说,他哪里是老板!一个电打相,天天守在我们这,只想白吃白玩的。咱们老板又不好得罪这种人,拿他没办法。

原来,洪共听说刘下真要带李有无来玩,便想出了这招。洪共经常帮这家老板拉生意,顺便就在他这混顿饭吃有时帮小姐们拉到大单,不收什么跑腿费,小姐们就免费让他白玩一把这回赚了,还让李有无当面承诺勾掉了那笔欠账。

 

李有无这一趟花了六百倘若洪共欠的那好几百铺账也真被他赖掉了,这亏大了。他天天在盼洪、刘两个电打鬼现身,但这二人似乎人间蒸发了,连个影都没。

一天傍晚,李有无关了店门,一个人独自出门散步。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这个时候的路上走的多是夫妻、恋人双,连树丛里的鸟叫声都是一声一和的。李有无独自一人走着,仿佛觉得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人孤单,他不由思念起死了将近一年的妻子。想到结发妻子,他的心微微一痛:要是她在,该多好,我也不会去犯这浑……狗日的,我怎么跟这种人混到了一起?还落到如此地步……越想越觉得人生茫茫不知所以然,但再怎么去想,也回不去了从前,无法盼回那活生生的人儿。他放快了脚步,朝着愈来愈黑的夜色中走。路上有熟人喊他,他便招呼一声,人一过去,他又忘了刚才那招呼的人的名字。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过了多少条街道。其实,他潜意识里也想碰碰洪、刘这两个畜生,想把那欠钱问个石头落地。李有无历来把钱看得重,平白无故地就这样不要了洪共那几百元,他实在吞不下这口气。当时他原以为那店是洪共开的,自以为聪明了一回,谁知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边思忖边走,不知不觉竟到了那天刘下带他去玩的那店门口。

妈的,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李有无自己骂自己。骂完,他朝店里瞥了两眼,转身便将离去。刚回身两步,洪、刘这黑白无常跟幽灵一般上蓦地到了他跟前。

李老板,转身走什么?快进去玩玩呀。

好一个洪共,你们俩原来在这!我正要找你们。洪共,这店不是你开的,你怎么要骗我?你欠的那铺账得赶快还我!

哎呀,哎呀,还提那事干嘛?那天你当着那些小姐们的面说同意不要了的,这就不认账了不?那同进去问问那几个小姐都听到没。洪共回道。

我说不要了,是以为你是这店老板,玩的钱抵你的账不是一样吗?

啊哟,你快活了就过河拆桥!好,叫上那个小姐,咱们同去派出所对质一下。

洪共这一句可气得李有无肺都快炸了。妈的,真是无赖!算倒了八辈子的霉!李有无转身便走,心里狠狠地说,你再别想进老子的店里来了!

李大哥,李大哥,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这店里今天刚到了一个新的,比那四个嫩多了,漂亮多了……”刘下急忙拦住李有无,不停地打圆场。

好啦,好啦,算兄弟我对不起你吧。我现在就去把那新来的叫出来,兄弟不玩没事没事,但见见天底下还有这么漂亮女人,行吧?

洪刘二人左哄右劝,李有无气消了许多。他一直在说要回去,但一直没有挪动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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