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寿

叶子今天打麻将回来，一进门就喋喋不休地说，今天我们几个同村的人在麻将桌上讲到国峰这回埋父亲赚了几十万的礼金，好羡慕的。咱们要是有这档子好事就发了。

叶子真让钱想疯了。

因疫情，今年我们公司生意不景气，这几个月，我赋闲在家的时间多，她就一天比一天烦躁起来，总是挑三拣四，连我老娘前段时间才来住上几天，她都没给过一次好脸色，最后因一件小事把老人家给气走了。今突然扯到人家赚死人钱上面去，有几个意思？

我随便附和道，我家是没得指望的。

她说，你还有个娘呀。

你说气不气人？没钱了，居然打起我老娘的主意来了。这女人呀，前世怕是穿钱眼过的，见钱就什么想得出！于是，我也毫不示弱回道，我娘还健得很哩！只有你娘家还有个老父亲可能快了，是大有希望的，但就算死了，这钱也轮不到你吧，你还有个哥哥在那等着数钱哩。

碰得你的鬼！我又冒讲要你娘去死。

那你啥意思？

你妈不是快六十岁了不？咱们给她老人家来做个寿吧。

嗯嗯，这还是句人话。我娘还有十天刚好过生日。

但我回头一想，娘去年不是过了一次生日不？还弄了两桌。想到这，我急忙对叶子说，不行，不行，娘去年办了生日酒的。

叶子说，去年是进六十，今年是满六十，男进女满，这个你都不懂！

那姐和妹她们去年送了礼呀，怎么办？

哟哟，给了自己的娘几百元钱，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就不信她们还会拿这个来当事讲？再说去年是你妈随便弄了一桌菜，她们每人也就随意拿了一点钱给了你妈。我可不管，今年是我们掌手来大办，满六十岁没个儿子儿媳来办寿酒，这还像话不？去年的算不了光明正大的做寿。你去通知你这边的亲戚朋友，我负责通知我那边的，今年要正正规规给你妈来做个大寿。

叶子道理还蛮充足的。我还第一次听说，一个人过生日，不是儿子媳妇弄的，就不能算光明正大的过生日！也太把自己当根葱了吧。我反问她，按你这逻辑，娘哪天要是病了，也得你这做媳妇的确认才算是病了？万一要老了，也得由你这媳妇批准才算是死？

那是的哩，你没听说过，娇娇女嫁远方，丑媳妇伴灵堂么？谁家父母生大病住院，不是由子女签字后，医生才敢医治的不？谁家父母死了，不是要由孝子孝媳发讣告后，才正式宣布死了不？做女儿的有这权力吗？

说来说去，叶子所有言之凿凿的道理，还是挟着我这个汉献帝才有这般硬的口气。但谁叫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堂客呢？我无可奈何说道，嗨嗨，讲不过你，你想咋弄就咋弄吧。但是，你既然有这片孝心，也得和我娘通通气吧，你该不会在她不到场的情况下给她把寿酒做了吧。我知道叶子自妈回老家后，也硬着性子一直没有去过老家，今就特意将她一军。

那当然要对你妈说，而且仍到老家去办。今晚我们就开车回去一趟。

晚上到了老家。娘平时从不睡得太早，这回我们到家才八点，她却睡了。一进屋，叶子忙赶到床边问道，妈，您舒服吧？

娘毕竟是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媳妇才讲一句，天大的气也消了。她老人家似乎把叶子当皇上驾到了，跟领圣恩般，立马准备起身下床，和颜悦色应着叶子:你们这个时候怎么回来了？秋枫，快去帮我烧点开水，我就来泡茶。

娘刚坐到床边，头一阵眩晕，有些坐不住。我忙问娘，您怎么啦？

娘说，没什么，这几天没吃药就有些这样。

什么药？放哪的？我去给您拿过来，叶子说。

防高血压的药，家里停了好几天了，娘说。

妈，您不是那般地胖，怎么也有高血压？没搞错吧。

两年啦，还有些糖尿病，一直在吃药哩。

叶子跟很好奇似的接着问道，我们怎么没听讲过？您怎么知道要吃这些药的？有的药可别乱吃啊。

叶子今天太阳打西边出了，怎么这般关心起我娘？只怕是担心娘万一病得厉害，进了医院便打破她替娘做寿的“宏伟计划”吧。

妈在回叶子的话，吃了两年啦，一直是你姐和妹她们买来的，不会有错。

叶子对我说，秋枫，那你打个电话告诉你姐姐她们，说妈的药完了。另外，顺便记得提一提妈做寿的事。

娘这病，我当然知道。因为一直都是姐和妹她俩在管，药也是她们在准备，我就懒得去对叶子说。妈要药就去找她们。做寿明明是我在借钟馗打鬼，这叫我怎么好去对她们提做寿的事呢？

我们地方上历来是这个风俗:父母做寿，赚的是儿子，亏的是女儿。做女儿的除了礼金要比一般客人重得多外，还得给每个来喝酒的客备上好烟和红包。

嗯嗯，我才不好意思去开这个口。

叶子见我迟迟没打这电话，就说，那你先问她们要药呀，做寿的事由妈过两天再说也不迟。叶子说完，回头又对我妈说，妈，再过十天，您就满六十岁了，我和秋枫商量准备给您来做个大寿。

娘说，还做什么寿哟，去年不是搞了两桌吗？

去年是进六十呀。男进女满，女的以满为主。我们都安排好了，您就别操心，到时只坐拢来吃便是。

娘历来不爱和人拗着干，何况是自己的儿媳妇。她显得有些无奈，最后说，我老了，身不由己，随你们去折腾吧。

那好，那好，姐和妹那边还是得麻烦您去通知一声，叶子说。

做寿那天酒席一散，娘可能因人客过多，来来去去忙不停地招呼，头又发起了眩晕，倒在地上。我因还有几个同学在，要陪陪，走不脱身，姐姐不会开车，她就叫叶子去喊医生过来。叶子对姐说，我正忙着清点礼金哩。你们姐妹俩对妈的病比我要熟悉，这事还是麻烦你们去吧。

姐对我牢骚满腹，我不知说什么好，匆忙告辞同学，请医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