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

1997 年，让我抉择的一年。因为家境原因，我早早无奈辍学。改革开放后的九十年代，“下海”成为了许多在籍工人的狂热之举。停薪留职也是父母离婚后，父亲毅然决然的选择。成功的理论是二八定律，我的父亲很“荣幸”的占了大头。网络上论苦难，看到最多的就是八零后调侃。八二年出生的我放弃了大学梦，为了活着走进了当时我们城市唯一四星级酒店的厨房，成为了六十多名学徒中的一员，大家都叫我大雷子。

那是一个极其热闹且忙碌的厨房，二十几位砧板师傅，刀与砧板的碰撞，似乎在演绎者万马奔腾。每一个岗位的师傅都在为手中食物做着精心的雕琢。十二位主厨各自展现着独特的技艺，八大菜系的菜品琳琅满目，垂涎欲滴。新的环境，新的开始，对于一个中学都没毕业少年，一切都是陌生的，冰冷的，恐惧的。一场人生的征程就比拉开了帷幕。

十几岁的我精力旺盛的总是用不完，每天早晨都要去公园晨练，练习散打。厨房的上班时间基本都是九点以后。我每天总是最早来到厨房，轻轻推开那扇厚重的门，厨房特有的混杂着各种食材那种油捻的味道便扑面而来。我熟练地穿好白色的工装系好围裙，开始练习刀工，学徒的时候，正式上班的时间是不让学徒上手的。想练手艺必须在师傅们上班之前或者下班之后，然后还得把师傅们的刀呀，砧板呀灶台打扫得干干净净。练手的食材都是做工作餐了。学徒的工作是，养鱼养海鲜在酒店入口处有一个大大的很多层的鱼缸。择菜，杀生各种动物，最多的就是杀鱼各种鱼。饭口前还要把师傅们做菜用的调料全部上满。

最累的要属于搬食材了，大酒店进货都是整车整车的。每一次搬食材，沉重的食材都压得我气喘吁吁，但我都是咬着牙坚持。由于我吃苦耐劳进步飞快，这种粗活我就干了一个月，就被总厨安排到了打荷的位置。让很多师兄弟羡慕不已，他们背后偷偷说我送礼了。打荷是学习烹饪最好的岗位，还能品尝美味佳肴。不是偷吃，因为上菜前都要试菜的，用专属餐具。师父们都是让徒弟尝一下，试过后要大声的说一句“好”。打荷的工作就是在饭口时，给大厨们出品的菜肴摆盘，装饰，再端给传菜生。

打荷的工作，不是专门服务一个厨师，是二十多名打荷的人员每天轮流到每一位师傅的出菜案板前，也可以自己同其它师兄弟们随意调换。有时候因为这事学，员之间常起一些摩擦，偶尔也会大打出手。总之人多的地方必有是非，一个厨房有保洁，砧板，厨师，蒸车，雕刻，面食，卤水，烤鸭，冷拼，早茶，水台，库房……一百多人的男男女女中，哪能没有点故事与是非呢！

工作时我会仔细观察主厨的一举一动，他们做菜时专注的神情，小心认真的往食材中投放调味料。川菜主厨在做菜时，总他精准地把握着火候，翻炒的动作犹如一场热烈的舞蹈，辣椒在锅中跳跃、翻滚，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鲁菜主厨在烹制菜肴时，那份严谨与沉稳让我为之震撼，他精心地调味，每一种调料的添加都像是一次精确的计算，他专注地盯着锅中的变化，仿佛世界都只剩下他和那锅菜。

每一位主厨都有他们独特的魅力和技艺，我会在他们空闲时，怯生生地凑上去请教一些问题，而他们偶尔也会给我一些指点和建议。有一次我问厨师长，腾哥：“叉烧土豆为什么不用叉烧酱，而是用干黄酱”？他思索了一会，说了一句让我思考了很久的一句话“当你成为主厨的时候，可以试一下”。

主厨当中，最为有趣，性格洒脱的当属马哥，当时只有二十多岁的他。做鱼做的好，拿手的叫“庆岭活鱼”马哥喜欢开玩笑，每次都是他都逗的大家哈哈大笑。每次我都喜欢跟他后面回宿舍，一路上唱这歌，他最喜欢唱的就是伍佰的《浪人情歌》，我喜欢伍佰的歌就是被他渲染的。就是现在我耳边也时常响起，马哥那嘹亮的歌声“不要在想你，不要再爱你，让时间悄悄的飞逝，抹去我俩的回忆”……。也许当时他正在一段感情的经历中吧！

记得有一次，我在剁排骨时不小心碰到了大母手指，肉皮瞬间翻了过来，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案板。我强忍着疼痛，把伤口给合拢按压住。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去小诊所包扎了一下，大夫说你这得去医院缝针。我又没同意，让大夫用云南白药止血，用纱布简单地包扎了一下，打了一针破伤风，鲜血没多久就渗透出来。不久纱布被血浆凝固成一个硬硬壳。我没有因此当误工作，继续投入到工作中。我的伤正好马哥看到了，他皱了皱眉，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说：“大雷子，你真行。很能吃苦，请两天假吧。”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关切，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一种温暖。在学徒的路上，手上的小伤总是重复着。马哥说：“切手到了一百次，就是刀工大成的时候”。

在厨房里，我经历过无数个忙碌的日夜，尝尽了各种辛苦。炎热的夏天，厨房里的温度高得让人窒息，汗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流淌，衣服早已湿透。寒冷的冬天，水冰冷刺骨，双手被冻得通红麻木。下班的时候还得赶紧记录当天的笔记，那本笔记到现在还在我的收藏中，不是日记有多重要，而是哪里记录了我曾经的努力。最重要的是读书，自学理论知识，做到理论与实践并用。我心中有自己的信念与方向，因此我学徒的路上，要比其他师兄弟快很多。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看着那些技艺精湛的主厨们，心里暗暗发誓，有一天我也要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

厨师在行业中属于勤行，懒惰在这个行业中是走不远的。更重要的是思想上的勤奋，对过往的经验总结，创新出新的口味与食材的搭配。

厨师更是一个注重品行的职业，它牵动着千千万万食客们的身体健康。坚守厨德是餐饮人必须守住的底线。在那充满烟火气息的厨房里，我用勤劳和汗水书写着属于自己的故事。致敬每一位在厨房工作的同行。

每一个光鲜的人生背后总是有着一些不被人知的艰辛。让我们在希望中坚守，在挫折中奋进。带着执着与坚韧，无畏风雨，勇往直前，去书写属于自己的人生。

最后说一句，对于叉烧土豆，后来我当主厨的时候，也没有用叉烧酱做。因为懂得了调味就是把控食物合口味得平衡。用叉烧酱做脑子里一过，答案就出来了。不会太好吃。当时是真不懂。我也是过了好多年才理解。当时理解腾哥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是主厨就可以说的算了。也算对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