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

改变

徐显章

 我的家乡在山东省青岛市西海岸新区东古镇营村，属于海滨小村，每年春分的时候人们是要结伴推网，吃新鲜的小鱼嫩虾。

 我年轻的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有一张三角型的用竹竿撑起来的网。网是一个工具，是母亲一梭子一梭子编织起来的，网眼前部大，为了使幼小的生命逃走，任何收获不能一网打尽，后部的比较密实，举网的时候，全部压力尽在这里。在春暖花开的季节，菜地里的各种蔬菜都婷婷玉立，迎风招展，蓬蓬勃勃的长势喜人，在那个油水极少的年代，无论是韭菜，菠菜，青葱，抓上一把海虾，开锅后香气四溢，就着金黄色的玉米饼子，特别鲜美，至今想来，十分怀念那一口美嘴的饭菜。推网的事，都是男人亲自去。俗话说，春扎骨头，秋扎肉。形容海水对人体的伤害是极大的，八十年代初，农村还没有胶裤可以御寒，可是为了生计，我决意前往，恰巧南街一位同姓的曾经当过生产队队长的人来找我结伴下海，论辈分，他喊我叔叔，两人一拍即合：推几下子快点上岸，别冻坏了身子，不能耽误第二天的生产队的营生，临走先喝一口地瓜干散酒，热热身子，壮壮胆子。

 两根竹竿是年前去邻村竹林买来的放鞭用的，笔直而且结实，砍去了竿梢，非常顺手。圆圆的竹筐是新的，竹筐周围架着五个葫芦，用网兜栓牢靠，三角网是尼龙的，撑杆是刺槐木的。这个时间段进入大海，估计各色海货不会少，我们不免加快了步伐。

 推网是海边人的灵魂所动，如同打开好日子的一把金钥匙。我曾跟着父亲学过推网，老人家教会我撑网，如何在海水里移步，怎样举网，我在他后面拖着筐，走的腿痛，不时海带叶子把小腿刮得伤痕累累。我有时候不服气，央求父亲：我来试试吧。结果闹出了瞎话，迎风举网，我被扣到了网底下......做事情都是有技巧的，俗话说，窍门是个宝，看你找不找。吃几次亏，啥都知道了。于是，我就去老老实实的学会了捞鱼摸虾。

 农历每个月十三和二十七起旬，潮水很大，我俩推前半夜。我们到达岸边的时候，大海已经退潮了，远处的最后的留恋太阳余辉而觅食的海鸟，惊恐的飞向了北边去了。我们熟练的展开竹竿，支好撑杆，两根竹竿绷得紧紧地，顺着南风仔细的查看网面，没有破碎的地方，我便轻轻地放下网，把竹竿底部套在了竹筐的两根筐系上，把水瓢里的用铁条制作的护网拴在了前部竹竿头上，它的作用就是保护网和赶出来藏在泥沙里的虾虎，蟹子，八带蛸......每当看到它们被撵到我的网里去的时候，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在浅水里走了大约七八百多步，我招呼侄子，举网看看，几只傻傻的海泥鳅扭动着身体，其余的就是几只样子奇丑的大腹便便的猪虾。

 我俩决定去深水里试一试。刚才走的有点发热，额头不觉汗涔涔的。平潮了，清澈透明的浅水没有藏掖，虾蟹早已闻声遁去深水里，海洋里的动物机灵得很。远处下来了一层薄雾，好像海水变热了，不像刚才那样的令人望而生畏，刚把小腿伸进水里的刺骨的寒意此刻早已烟消云散。海水柔和极了，像绸缎般轻轻滑过我的膝盖以下，又像慈母般的敞开怀抱，迎接自己的孩子，无私的奉献她的乳汁，任由她的孩子们在她的身上亲吻，她博大的胸襟，用她坚实的心音，令她的儿女们不忍离开。我们需要慢慢地贴着南来的海浪，顺东西方向艰难的移动脚步，咬紧牙关，心里喊着“不冷，不冷”，推网的根部放在了肩部的前方，顶着网前行。我的个子比侄子的高大，在下方引领，侄子个儿比较小，在我的上方，两根网平行前进，公平竞争。“大叔，我数着数着忘记了多少步了，你知道吗？”侄子一喊，我随声附和，用瓢往外挖几下子吧。 深水举网难，我们转移到水浅的地方。红色带须的虾，约莫五六斤重，恰到好处的倒进了竹筐里。干头净脸的虾，我们叫它：美人婷子。我拿在手里细看，周身是红紫色的，二指多长，样子鲜嫩、油亮、娇小精致，粘在手背上的几只虾儿，我用舌头卷到嘴里，滑滑的，我咀嚼几下吞进喉咙里，生吃活虾是海边人的习惯。用手抖几下网，微风吹动着摇摆着，上面还有晶莹的水珠在海面上跳跃。

我俩推了十几网，见好就收。涨潮时，南风带动浪花翻腾，我们连忙摆动网衣，松开撑杆，轻轻地把两根竹竿合并在一起，晃动几次，小心翼翼的拖着竹筐向岸边挪步。到达岸边，赶紧把湿了的衣服脱掉，从一只葫芦头里取出预备的干衣服套上，天乍暖还寒，立刻收拾停当，归心似箭，竹竿撅着竹筐在肩头有节奏的颤动。妻子坐在灶门前做了荷包蛋，我颤抖着端起了碗筷，三下五除二吞下肚去，爬进暖暖的被窝里。分拣海货是女人的事情， 第二天清晨，分送海货，东家一碗，西家一盆，其余的上锅煮了，倒在高粱杆制作的盘子上晒了。嫩嫩的韭菜经过一遍遍清洗，调上一把美人婷子，红得玛瑙一样的虾儿晶澈剔透，入嘴即化。

 随着经济浪潮的风起云涌，海边水泥池子里三层外三层，推网的事被搁置久远。环境就是民生，习近平总书记十八大以来多次对生态文明建设作出重要指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青岛市蓝湾工程不断推进，海边逐步恢复原先的模样，原先的海边建筑正在彻底消除。让我们一起期待“天更蓝、水更清”的大美青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