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新馒头
徐显章
老家胶南的麦子特别是山岭地,进入农历四月份,就陆陆续续地变色了,由青变黄,十分的耀眼夺目,我父亲就开始买新镰刀磨旧镰刀,盼着等待着快点吃上一顿新麦子面蒸的馒头。
我们全家人拿着一筐镰刀到地头,人均三把镰刀,这样一旦这一把镰刀不快了,顺手就可以抄起第二把镰刀继续。我把地头的麦子割了,摆放整齐,差不多可以够一个麦捆了,我用两小把带有麦穗的麦秸扭了两圈,捆起来一个结结实实的麦捆,提起来立在地上。割麦子的时候,人可以蹲在地上,单膝跪地,顺起来一溜,如果你感觉累了,就回头捆起来麦子晒着麦穗当做是休息。立成两行的麦捆就像两排胖胖的站岗放哨的士兵,我有意把两行麦子中间留出来两米的空间,准备把手扶拖拉机开进去装车。我们把这块麦子全部割完,已经晌午了,手上、胳膊、脸上全部堆成黑色的花花点子,我把从家里带来的饮用水洗了一把脸,打开可乐美美地喝了两瓶,把所有的镰刀归整在筐里,我坐在手扶车驾驶座上,熟练地驾驶手扶车进入麦地的另一头,稳稳地转弯把手扶车刚好停靠在两行麦捆的中间。
装车是个技术活,首先把拖拉机后挡板卸下来,再把麦捆头对头的放平车斗。然后麦秆朝外,麦穗朝内,麦捆一个压一个,中间部分还要两边压住,不至于冒了载,满路上丢麦捆可是被人笑话的一件事情。手扶车慢慢地移动前行,车上需要一个人摆正麦捆,脚踩麦捆结结实实的,不至于上下晃动,装满手扶车需要用大粗绳子捆牢,需要两个人合力进行,首扶车顶上的人用力提拽绳索,首扶车后头的人用力挤拉绳头,口里喊着:“一二,一二。”左边拴紧,右边再拉紧,中间用绞棍拧几下,再无空间了,我便扶着车上的人下来,我自己开车到宽敞的村东的场湾里,停好车,把绳索解开,小心翼翼地把车斗插销拔下来,用力掀动车斗,麦捆轰然倒下,我把麦捆整齐地摆放开来,插好车斗插销,收拢起绳索,继续捯饬麦捆。山岭地的麦捆慢慢地运到场湾里,满满当当的,洼地的麦子还不好收割,正好开铡准备铡麦头晒麦穗了。
在天气预报这个令庄稼人格外注意的日子里,气温越高人们越是开心,我把麦铡扛到了场院里,我立在铡刀一侧,父亲顺好了麦穗,把麦捆放在了铡刀最里面,我用力适当,无论多大的麦捆我都能一铡切下来,而且铡头不蹦高,稳当快捷,麦捆只剩下来带着捆身的腰子的麦穗,弟弟和妹妹分别抱着麦穗散开在场湾里,天气极度晴朗的日子里,翻晒麦穗需要用麦杈均匀地抖开。
打场开始了,把早已准备好的麦穗垛敞开,几家合作打场才能轻快整洁地打下来麦粒。我喜欢站在打麦机的一边给机器入麦穗,晒干的麦穗顺畅流利地进入打麦机内,金黄色麦粒透着麦香哗哗的流在机器的一端,麦糠张扬开去,几乎没有裹挟着麦糠的麦粒。邻居家的麦穗还不十分干,入打麦机的时候需要少入一点,因为电机嗡嗡的响,有点拉不动。所以大伙都喜欢入机子的人员能审时度势,不破坏打麦机正常地运行。
我家跟邻居五家合作,半天时间合作结束,凝聚合力才能完成的事情是快乐的,大家纷纷交流打麦子的体会,山岭地麦子一亩地只能打六七百斤小麦,洼地肯定比山岭地产量高,亩产过千斤不是问题,还有麦子打得不干净咋办?去水泥桥串串吧。无风的时候没法扬场,赶紧把麦子用木锨摊开晾晒,然后我赤着脚来回地用脚丫踢开缝隙,不断地拨弄麦粒,烈日下麦粒干透的时候,声音干脆响亮,而且烫脚。
好不容易等来了风,我连忙把麦粒堆到下风头,半锨半锨地把麦粒扔到了上风头的半空中,麦糠和碎屑随风而去,我随即把麦余头用大扫帚轻轻地扫到一边去,汗水滴答在场院里,心头涌上唐代李绅的《锄禾》: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是深有体会做为农民的艰辛,无论生活到达什么水平,珍惜粮食是我们永远的理念。麦粒晒干后需要在温度较高最闷热的时候,一般选择在下午三点多钟,装进洗涤干净的化肥袋子里,扎紧袋口,放在手扶拖拉机车斗里,运回家放进水泥缸里困二十天左右的时间,二次拉出去在晴朗的天气里暴晒。
晒干了的麦粒随时可以加工面粉,准备吃新麦子面了。我把一袋麦子分几次放进做饭的大锅里,然后放满水湿透,用笊篱把洗涤的麦粒反复地上下掏个不停。一会儿残余的麦糠余头在水面上漂浮,我用笊篱捞出来,至最后一点麦糠都没有了,便用笊篱轻轻地捞上部的麦粒,笊篱不下底,因为底下是沙子尘土,反复地洗涤,反复地涝着麦粒,几乎不挨着锅底,捞出来的麦粒有点涨满的样子,没有任何杂质,放在院子的水泥地面上晾晒,用竹扒来回地滑动,几个小时后,直到麦粒响声干脆,才能装起来送到加工面粉的人家去加工。面粉也分三六九等,头茬面粉需要蒸馒头,洁白细腻爽滑可口的馒头十分美嘴;二茬面粉拉锅贴,金融融的,就着土豆猪肉,人人都吃得美滋滋的;最后是麸面,黑黑的模样,拿去压面条格外好吃。最后是麦麸子了,给小羊羔饮水的时候,抓一把麸皮放上,小羊羔长得格外壮实,还有喂鸡鸭鹅等,都是上好的饲料。
新麦子面粉蒸馒头,特别是需要可以发面的“老面”,调和进去以后不久,面盆里的新面粉就会不断地膨胀,和面的时候很黏手,只好挖出来一瓢面粉搓手,蒸出来的馒头极度的雪白,味道也是很别致,刚出锅的馒头,我能啥咸菜都不用就,吃上三五个,感觉撑肚皮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爱吃能吃,无怪乎同村的徐老师说我,“徐显章,你能一年吃三千斤小麦,只多不少。”能吃能干,你没有看我干活的时候,生龙活虎,羡煞周围多少有土地的人家。人家夸我:“人勤地不懒,就是没有在乎的农活。”我也是当之无愧的庄稼汉,一把名副其实的好手。谁家能一天蒸一锅馒头?我家就是这样。我吃馒头的时候,越吃越香,越吃越爱吃。
这边收割小麦,我家趁水土调和种上了大豆,秋天收割大豆以后,再种上小麦。土地不能歇茬是我家一贯的做法,好的土地是高产田是舍不得歇茬的。
“豆豆豆,四五六。”我想播下的豆种太少了,总有一些失误,鸟儿觅食,虫儿侵蚀,也或者裸露在地表咋办,不如稍微多撒几粒,于是四五六,变为五六七,或者七八九了。苗全苗壮是我的期待和梦想,自己土地里出产的大豆做的豆腐肯定产量高,品质优良,吃起来一定是回味无穷。
麦收季节后,逐步进入涝雨天,雨水的丰足,庄稼的茁壮成长,满眼皆是绿色,大豆萌芽后,叶片逐步放开了,喷洒的叶面肥是磷酸二氢钾,大豆叶片光滑新鲜,叶面呈暗绿色,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我的铁锄刚刚把嫩草划拉了一遍,便把铁锄挂起来了,即使有草也只能动手薅,实在舍不得伤害了豆苗。
我的年龄从能吃到如今不能乱吃,当初一顿早餐吃一斤半油条,一顿午餐吃两斤熟猪头肉的我,如今好日子越来越红火,大腹便便的我,竟然饭量锐减,而我的土地竟然不能继续种大豆了,改为一茬小麦后紧跟着一茬秋玉米,周而复始。
今年的小麦熟了,我对于往年所渴望的新小麦面粉所蒸的馒头,至今还没有准备上锅蒸,即使蒸了,我能吃几个呢?“老面”取而代之的是酵母,雨季即将来临,科学种田和过去的老的想法几乎相悖而行,我要及早地顺应时代,把我家的土地打点得更加光滑和漂亮。让我的人生无比快乐,让我的余生更加灿烂,让岁月不随意流失殆尽。